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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使得三鞭道人更是怒忿:

    简直是怒火难熄!

    ──他们这对崽子是啥意思!?

    这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居然当着我仙人的面前谈情说爱!?

    ──这还得了!?

    三鞭道人只觉一种莫名的忿恨!

    甚至是羞辱!

    ──那不只是对他这次杀局的蔑视,也是对他武功的奚落,更是对他个人的分量瞧不在眼里!

    他一生人jy过的妇女,不计其数;杀害过的男子,也不胜枚举:只见过受害人在他y威之前,畏惧求饶、恐怖求情,甚至不惜相互出卖、互相残杀,以保全身,怎会像今天晚上,这两个人居然当众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无人也就罢了,还无我余近花!

    他忿出了恨。

    恨出了忿。

    他决定出手。

    出手不留余地。

    他蓄势出鞭。

    鞭圈如无数灵蛇翻滚。

    鞭风更烈。

    他要出手了。

    他要活活鞭死这对“狗男女”,他要他们在他的鞭下求死不能、求生不得、求饶得哀号,求恕得折磨!

    唯有这样他才能泄忿。

    唯有如此他才解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

    恨恨相报唯死了。

    忽听有人呼噜噜又喝了几口酒,呵呵笑道:“你们一个饿了,一个递吃的,哈哈哈哈哈,我也饿了,不见得有人予我吃的,给我香的……太不公平了,太不好玩了……看到你们,我又想起我一首自创的好诗,好想吟给大家听──”

    这一番话,气得三鞭几乎掩耳,在心里怒喊:

    ──什么!?面对我这么残酷、强大的敌人,你们不但谈情说爱,现在居然还有人要吟诗!?

    (岂有此理!)

    (杀千刀的!)

    (──诸葛老儿培养的这批徒弟,又喝酒又谈情又吟诗的,倒底是啥活儿呀!?)

    追命这一番话,倒是使无情和仇烈香都从情愫浓烈中省惕了过来,无情冒汗道:“吟诗,三师弟您就不必了吧……”

    仇烈香痛苦地道:“三哥您就免了吧──”

    “免?不行,不行。”追命笑咔咔咔咔地说:“你们刚才那一番对话,好感人,好值得回味,好应该纪念一下,且听我吟来好诗……”

    (你们真的以为我旨在吟诗吗?)

    (我只是要你们清醒一下:大敌当前……三鞭和这一老一少,还有这姓孙的老狐狸,以及匿伏在暗处的人物……都是不好惹的,莫辜负了世叔、石公的一番部署。)

    (……大师兄,那香姑娘是个好女子……)

    追命只觉心口一阵痛。

    很凄楚的那种痛。

    (…………小透,小透,是不是你,仍活在我心里,给我这一世透心的伤!)

    (透心的痛!)

    (透心的寒和凉…………)

    少年无情 … 第五章 可怜词人苏东坡

    于是,不顾大家的反对,而蓄意为了要使无情、仇烈香凝神应敌,和故意气煞三鞭道人让他乱了章法、出他杀手锏的追命,还是在连饮几口烈酒之后,大声在月下朗诵了这几句词: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次,追命其实诵得相当好,由于可能他正心生眷念小透姑娘之故,所以也诵得特别有感有情,到了中段之后,还用吟唱的方式,歌之咏之,十分悲怆凄凉。

    是以,这一回,连无情和仇烈香都听进情绪里了,都没着意要他停下来。

    却不料一阵大笑。

    笑声沙哑。

    且多痰。

    笑的人捧腹不已,还“喀吐”一声,吐出了一口浓痰。

    一时间,气氛尽给破坏无遗。

    追命也吟咏不下去了,怪眼一翻,见笑他的人,居然是又老又疲又装凶悍的任劳,他压着怒气,问:

    “恁地?”

    任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死我也!”

    追命没好气地道:“那你去死吧!我不见得有啥可笑的!”

    任劳那种夜枭般的怪笑,夹杂着老人家的喘气,实在十分煞风景:

    “你刚才……那个诗呀……连我也懂……”

    追命更没好态度:“你?你懂个p!”

    任劳指着他咔咔大笑:“这诗才不是你写的!是一位当过高官的名士的……你抄人家的,却说自己的,无耻无耻,哈哈哈哈!”

    追命只觉一脸没趣,懊恼的道:“算了吧!这首词太有名了,谁不知道──”忽然眼珠一转,反问:

    “谁是原作的?你来说说看。”

    任劳咔咔大笑。

    追命再道:“谁写的?说呀!”

    任劳笑得更厉害。

    “你别笑呀!说哇!”

    任劳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告诉我,你光会笑,不会说话。”追命追击。

    任劳一面干笑着,一面望向任怨。

    又看看三鞭。

    三鞭道人,脸色铁青。

    任怨可没看他。

    任劳忽然有点笑不出来了,“咔”了一声,好像给一声猪骨头尖刺卡住了喉咙。

    “你不是自己也说不出来就笑人吧?”

    追命可不饶人。

    ──谁扫他的兴,他就扫谁的颜面!

    任劳满脸怨愤的搔搔头皮,拔拔满头白发,支支吾吾的说:“这个嘛……这个嘛……”忽然灵光一闪,道:

    “我知道了!”

    “知道就说吧!”

    追命好整以暇。

    大家都望向任劳。

    “那是……”任劳说:“──朱月明。”

    “朱 月 明 !?”

    一时间,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仇烈香笑得弯了腰,趁机抹了刚才颊上的泪,忍笑道:

    “我笑得实在不行了……为什么是朱月明?”

    “原因太简单了。”追命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词写的是月有y晴圆缺,而第一句就是‘明月几时有’,后还有一句‘转朱阁’……难怪这位任老先生会想到是朱刑总……”

    这回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孙收皮也忍俊不住,c了一句:“要是朱月明那胖子能写出首像样的词儿来,我这姓孙的就问一百句老实答一百句!”

    忽然省起自重身份,就歇声不说下去了。

    无情也笑了。

    他这一笑,连仇烈香在笑里看了,也觉:飞渡浣花溪,梦遥舞犹寂。

    无情笑道:“可怜词人苏东坡。”

    追命笑到呛着了:“可爱的诗人朱月明。”

    仇烈香也笑得红云飞上了脸靥,无情看在眼里:风情无限,剩几笔,晚晴图画,依依还挂。

    仇烈香轻抚心口,笑得花枝乱颤,说:“可悲的评词人任虎行!”

    任劳涨红了脸,憋得像只老蛤蟆。

    任怨用眼尾睨着他,也有点吃惊。

    他开始是从来不知道:

    ──这老家伙也懂得诗。

    后来是不知道:

    ──这老家伙该如何下台!

    现在是不知道:

    ──原来这老家伙的脸会这么红!

    红得像刚煮熟了的螃蟹。

    ──不过,再熟的螃蟹也不会显得那么疲惫。

    不过,再累的螃蟹也不会像他那么愤怒。

    他就像一只又累又怒但又刚给下了锅的螃蟹,一振而起,虎爪豹拳,一齐攻出,还大喝一声:

    “我宰了你们!”

    大概,跟所有人一样,谁也没有想到,任劳在这些人里,会抢先出手。

    而且是为了一首词出手。

    ──大抵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做梦也没想到。

    右虎爪,是抓向无情。

    左豹拳,凿向仇烈香。

    他虽然生气,可是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并没有乱了章法。

    仇烈香拦身在无情身前。

    她左眼盯住任劳左豹拳,右眼盯住任劳右虎爪。

    就在这一刹间,拳爪全变了。

    ──变成左边虎爪右边豹拳。

    其实左右拳爪并没有变化。

    变的是招。

    任劳将左右双手肘部关节一交错,变成分叉出击,自然右左爪拳互易了。

    这一来,如果敌人认准了存心破解,给这陡然一变,会乱了套,失了方寸,很容易为他所趁。

    加上,任劳这一招,非常y损。

    他别的地方都不攻,一爪一拳,全攻向:仇烈香的胸前──

    胸脯!

    他要凌辱她!

    凌辱这个讪笑过他的女子!

    像他这种人,在这时候当然会忘了:原来是他自取其辱。

    少年无情 … 第六章 老吠吠外传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

    记住这句话。

    这句话的涵义很多,但都是很有道理,而且,到今天依然用得上、行得通、说得过去的:

    一,人侮辱你,是因为你先侮辱了自己。例如:一个人自己若甘为奴才,自然难免要受人驱使,受人侮辱。

    二,你先小看了自己,别人才会小看你。例如: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别人难免会轻侮你的才能,甚至人格了。

    三,是你先欺侮了他人,人家还手抵抗你的欺侮时,把你击败,同时也形同欺侮了你。例如:某人为求名求利,不惜去侮蔑、陷害、诽谤、打击他人,用压倒对方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赚取利益,对方一旦有实力反击之时,那些侮蔑、陷害、诽谤、打击很容易像魔头一样,反噬其身,侮人者反遭人侮,那可算是报应;就像吠人者反遭犬噬,却也是天理循环。

    坦白说,任劳现在发出的怒吼,与其说似虎啸,不如说像犬嗥。

    ──听说,在江湖上,能够杀伤力奇巨、正统绝传的“虎啸”的高手,大概就只有“连云寨”的“虎啸鹰飞灵蛇剑”劳x光、“老虎啸月”聂千愁、风云镖局“九大关刀”龙放啸等几人,而正宗的“狮子吼”,则要少林派少数几名佛门高僧,以及初崛江湖已一鸣惊人的燕狂徒才可以办得到。

    任劳所发出来的,只是“吠”。

    ──狗吠。

    可是这吠声很尖锐。

    很厉辣。

    很有穿透力。

    ──从这“吠声”也可以吼出了他多少心里的不平衡:嫉妒、气急、愤慨、不平、怨忿、痛恨、痛苦、甚至形成了自我折腾的煎熬,对自己失去判断,对他人只会痛批的失控与悲情的乱序。

    这种性情,对人对己,都非常危险。

    任劳本名当然不叫“劳”。他也有个本名,就叫“软钦”,可是,这种名字一旦放到江湖上行走,很容易就给人笑话:软钦软钦,又软又欠金,这岂不是有点不男不女来着……于是他弃之不用,用了好几个比较凛凛生威的大号:例如:半生、闲人、儒迅、子湘、天涯、白水、我素、纵横、锐案、天堂──试想,这些非常飘逸或威风的名字,一旦加上他原姓“任”,不是非常响亮、动人、有意境么?

    ──任半生。

    ──任闲人。

    ──任儒迅……

    ──任子湘……

    还有任天涯、任白水、任我素、任纵横、任锐案、任天堂……都很不得了,一听就知道是江湖大人物,一看便晓得是武林大豪。

    可惜,这些名字都传扬不开去。

    可恨,这些任劳喜欢的大名都流传不广。

    不知怎的,大家看他从年少迄今,一直郁郁不得志,忿忿不平,以致不断的诬人以快、残人以虐、杀人以逞,反而背里给他一个“老吠吠”的名号。而他看到人家比他活得好、活得比他有名、活得比他富贵或美满,他就禁不住内心那一股火。

    愤懑。

    他就捣毁他们。

    残害他们。

    破坏他们的名誉。

    甚至去杀害他们。

    他忍不住这一股冲动。

    其实他的武功绝对算是高强,也天性聪悟,本来年青时也长得正常,但就是不知怎的,一直不能名列江湖第一班辈的高手中,也不能挤身于武林第一流的名字里,使他更加悲愤,可是,愈是悲忿,就越失衡,莫名的抑郁使他迅速苍老,疲惫满脸,皱纹交错,老去急剧。这一来,江湖排名就更低落,前辈提携就越有顾忌,他就越发不择手段,诬陷谋害,猝袭暗算,这种事一旦做多了,总会传扬开去,那么,前辈高人机诈之士,当然怕养虎为患,不敢予以重任,而忠厚之士亦耻与为伍,使他更为失落。

    连番失意,使他又更为悲愤,行事更乖绝人伦,于是更多邪道之徒避之为吉,正道之士更排斥不用。

    那样一来,他就更悲怨莫名,下手更辣更歹,以致黑白两道,都不容他。他争名,并无大名;求利,更不是这料子。弄权,手上无权;要人,人才岂为他所用。他越来越愤恨,指天骂地,郁愤难平,自以为怀才不遇,又以为人共欺之──却忘了,真正开始凌辱他的,正是他自己。

    他就是行事下手太辣,以致本要任用他的“四分半坛”陈氏兄弟,也几乎不能容忍,要把他逐出门墙。

    幸当时“四分半坛”亦收了一名新锐:就叫任鹤立。这少年人一入“四分半”,迅速蹿升,做事干净利落,下手狠,但该硬时硬,该软时软,坛里人人都喜欢他。

    这个少年人武功非凡。他那门派原只有四位门徒,一入江湖,都从最艰苦“卧底”做起,潜入各门各派,一旦起事,才揭竿而出,一举歼灭目标。他在该门中排行第三。

    任鹤立是其中佼佼者。

    他长得清秀可人,但他却不让人称作飘逸好听的“鹤立”或“叶三”,或者他的原名为“任浮沉”,而要人称他为“怨”。这少年人还笑着宣称:“我是个有怨念的人。”

    任怨却私下吸收了任劳。

    还私下传授他门里的“虎爪豹形拳法”,并且言明,这套拳法不适合任怨自己的底气和功架,所以悉尽相授予任劳。

    任劳当然感激他,于是视任怨亦师亦友。他先前以为这少年人好欺侮,没想到,交往下去,他发现不但已绝对脱离不了这少年人,而且还愈渐听凭任怨摆布,甚至,受侮的也只是他自己。

    ──看来,这么一个怯生生的少年人,要比他更利害、深沉多了。

    他省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摆脱不了少年任怨的纠缠和压力了。

    这少年任怨自有一股吸引力,一种奇诡无比的魅力,一旦跟他在一起,决不容易重新做人──纵然能够侥幸,那已是一种“再世为人”了。

    何况,他年纪也大了。

    样子也老了。

    他的容貌远比他的年龄更快老去。

    严格来说,他的样子跟他心里的苍老比较接近。

    他甚至觉得:任怨的容貌,恐怕与他实际年岁并不相称。

    甚至相距甚远。

    ──连任劳也不知道任怨的“实际年龄”有多大。

    只不过,任浮沉一旦给人称为“任怨”,迅速扬名天下,跟在他身边的任软钦,也慢慢给人重视了起来,顺口就叫了他“任劳”。总算,偶尔,也有人因他的武功套路而叫他为“任虎行”,还算捞回一点威风。

    于是,任劳逐渐响起了名堂,一切他希冀的任锐案、任天堂、任子湘、任闲人、任半生……全都扬不了名立不了万。幸好,他最怕揭发他原名是“任软钦”,也“站不住脚”,没传扬开来,已属万幸了。

    他认为自己的本名很难听。

    他讨厌人讥笑他。

    他练虎爪,偏不如任怨的鹤凿有杀势。

    他练豹拳,偏莫如任怨的竹叶飞风来得轻盈。

    他想成名,却成了恶名。

    ──成恶名易,享有美名难。

    他要钱要权,但只能依附权势。

    ──他甚至不大明白,任怨为何要弃“四分半坛”而加入“夏侯”?

    看来,当杀手也不见得太有出息。

    ──虽然,三鞭道人确实要比“四分半坛”的陈氏兄弟强,而且还强得太多太多了。

    (是不是一旦加入“夏侯四十一”,就可以直接跟达官贵人,尤其蔡家一族交往之故?)

    任劳有这样猜想过。

    他练狮子吼,不成。

    纵扯破了喉咙,他叫的还是不像狮子。

    也不像虎啸。

    只似狗吠。

    他并不知道世间上真的有“他可以,你就不能”的事,也有“你可以,他就是办不到”的事实。

    他只心胸狭仄,妒嫉人成就,更不许讪笑。

    包括笑他老。

    笑他不如任怨。

    笑他没有成就。

    笑他吼声像犬吠一样:

    ──他甚至知道外边有人就在背后称他为“老吠吠”,而且已流传了这个谑号多时了。

    (给他听到,他就一定杀了他!)

    (不是要给对方死,还要碎尸万断,要对方不得好死!)

    他,不许人笑。

    他不喜欢人笑。

    因为他痛苦。

    悲愤难平。

    所以他痛恨眼前那三个少年男女。

    因为他们在笑。

    他们在笑他。

    笑他不懂诗。

    笑他讲错诗人的名字。

    更悲愤的是:

    他发现连任怨也在偷笑。

    孙收皮则在忍笑。

    ──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

    所以他就把火头发在他惹得起的人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是受了侮辱。

    他当然忘了:先侮辱他的,就是他自己。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亘侮之。

    少年无情 … 第七章 四记耳光

    他狙击仇烈香的胸部。

    他对敌人有很多要害可以攻击,可是,他就认准了胸部。

    他的用意很明显:

    侮辱!

    他的用心也很清楚:

    色!

    他目的是侮辱人。

    ──凌辱一个女子。

    可是,仇烈香没有动。

    她神情凝肃。

    她眼神如一朵惊艳的枪花。

    可是她已从任劳的出手,转而盯着飞舞的鞭花。

    三鞭道人手上的长鞭,正在她的上方作霹雳雷霆之势,又像圈出了一连串的怨咒。

    她好像在这生死关头,竟给那鞭花魅影吸过去了。

    她身后的是无情。

    他在暗影之后。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的眼神却似月光映刀一般的明亮,穿透过仇烈香肘部拱在腰畔、像一座弧度优美玉山般的空间,他的视线就在那儿,凝住了。

    可是,虎爪到了。

    豹拳也到了。

    但也有其他的事物“到了”。

    而且是“及时赶到”的。

    那是:

    脚

    是的。

    脚。

    追命的一对脚。

    右脚急踢任劳的右爪。

    左脚疾蹴任软钦的左拳。

    奇快!

    奇急!

    奇速!

    任劳冷哼一声,突然变招!

    他真是说变招就变招!

    那一拳一爪,已不是攻向仇烈香的胸脯,而是击向追命的一对脚踝!

    ──你攻过来,我就先废了你一双腿子!

    任劳就等对方还招!

    一还招他就变招!

    他的招式变得快,也变得狠!

    但对方的变招,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对方一对脚依然踹出。

    可是方向变了。

    两足依然急踢,但踢的方向稍稍偏下一点,踹入任劳的左右腋下!

    ──那是“攒心x”。

    死x!

    这两脚变化之快,而且顺畅无比,仿佛,一早就打算是这样踢!

    而且,这两个x位更低一些,所以,击着的速度会更迅疾一些!

    高手过招,片瞬必争。

    任劳怪吠一声,双肘疾沉,一爪一凿,向下陡敲追命之双膝。

    情形是:追命要踢中任劳的攒心x,双腿必须直伸;但而今任劳已放弃硬对脚掌,先行截击追命双膝,只要追命双脚踢直了,他就一定先追命脚尖命中前先行击碎他的膝盖。

    膝盖一旦碎裂,就使不了劲,那两蹴之危自然也就消解了。

    可以说,追命变招奇而速,但任劳变招更奇而险!

    ──毕竟,手还是比脚好用一些,方便一些!

    他没想到的是:

    追命又变招!

    ──还能变招!

    他变的招居然跟任劳一模一样。

    至少,要命中的目标,是一样的,一致的。

    仿佛,追命本来就要攻向那里一样。

    而且,追命也好像早就预料到对方的一切变化一样。

    甚至,他的脚变招得比手还快。

    还灵。

    还活。

    他现在踢的就是任劳的膝盖。

    再无论怎么说,膝盖的确远低于腋下。

    这一变招,离得更近,任劳再无变招的可能。

    已来不及。

    已无可能。

    能。

    因为任劳确有过人之能。

    他整个人忽然凌空,离地,飞了起来。

    这时候,他的双脚,仍是蹬直的。

    他向前趴了下去。

    由于他向后一蹬,人往前扒,所以,头部与脚趾成了直角的一半,斜着身子疾扑了下来!

    是的,追命的两脚,便踹了个空。

    同时,任劳的豹拳和虎爪,带人带身全力砸击在追命蹬空的膝盖上!

    他要毁了这一双脚!

    一定!

    因为他恨!

    他恨这个满脸落拓沧桑的男子,也苍桑得比他潇洒,落拓得比他好看!

    他一看到就厌憎。

    就生烦恶!

    他这招是兵行险着。

    他知道追命再也躲不过去。

    他深信自己会敲碎这一对已开始名动江湖的腿子。

    他没想到的是:

    追命还能变招。

    而且,变招的路子,居然,跟他一样。

    ──甚至几乎完全一样!

    追命的方式是:

    忽然趴下。

    由于他也是向前掼下的,所以也双足离地、往后一蹬,腾了空,屈膝后弯,任劳那一豹一虎、一拳一爪,便落了空。

    这回,可来不及变招了!

    噗的一声,爪拳全打入土地里,还深深陷入草地里。

    然而追命要比任劳稍迟一瞬才掼倒!

    这点很重要。

    也就是说,任劳先变招,他才因变招而变招。

    人说先发制敌者强,但后发制人者更高!

    这一回,任劳先击空,扒地,招击于土,追命才掼倒,两人几乎头顶对着头顶,面贴着面,可是,追命朝他一笑,他还有一双手,劈劈拍拍,一口气,掴了他四个巴掌。

    四记耳光。

    少年无情 … 第八章 一声叹息

    这一个照面下来,任劳已吃了大亏。

    追命已占了上风。

    他只是未下杀手。

    ──为什么不痛下杀手?

    许或,他还是名捕快,他只要执法,但不能私自用刑,或许,他认为任软钦罪不致死,他不想杀他。

    但他却不知道,这几记耳光,已形同与任劳这等气狭小人,结了大雠巨恨,血海深仇。

    小人之所以为小人,因为他不认得你的恩典,只记得你的过失;浑忘了你带领他渡过许多荆棘路,而只厌恶你阻碍了他的前程。

    ──你放过小人,小人却不会放过你:这便是小人的特色!

    仇烈香仰首望着鞭花,在黑夜里,月华下,火光中,那些鞭圈一个接一个,一圈接一圈,绵绵不绝,生生不息,不,更可怕的是,这些鞭花,既是生了,就没有灭过;这些鞭圈,既已成形,就没息过。

    也就是说,在天空下,空间里,已满溢着鞭花,一个连接一个,虽然没直接套到仇烈香和无情的身上,但他们只要稍一移动,给这些鞭风气劲触及,立即,那千百个鞭圈的气劲,就一齐集中在一处,一起爆裂开来,那时候,就算仇烈香有再大的本领,无情有再多的暗器,都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那就是三鞭道人的厉害之处。

    他一直挥舞鞭影,其实不是虚张声势,也非恫吓,他是真的在蕴酿鞭网,纠结气劲,一旦部署成事,全面完成,纵对方武功再高,轻功再好,哪怕缩小为一只苍蝇,也一样逃不过他那“搜魂迷狐鞭”下。

    这情形如同,他每发出一鞭,其实都是形同实体,正如缘起不灭,法生不休。

    ──你只要在开始不移走、不顽抗,那么,所有原先圈起的鞭花,都成了一个个地雷,你只要稍稍触及,马上就以所有圈圈所蕴含且未减退的罡劲,一齐向你攻击。

    那时,你武功再高,也斗不过这千百道鞭劲遽加起来的罡气。

    仇烈香再平视望去,发现左右前后,也给鞭圈满布。

    ──已逃不过去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许还可以行险一试,但背后尚有无情。

    无情行动不便。

    如果硬闯,只怕付出代价会相当惨重。

    一想到“惨重代价”,仇烈香马上作了一个决定:

    闯!!!

    这一刻她再无置疑。

    因为她想起了她的父亲:

    ──就是因为他的犹豫,所以娘才会有今日!唐门才有今天!

    不怕代价惨重。

    只怕永不行动!

    何况,她要保护无情。

    ──他不便行动,她就一定要保护他,就像他保住那串莲藕!

    如果自己日后要做出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来,要光大唐门、振兴唐家,她岂可再困于这么些个小小的虚幻的圈圈之中!?

    不行!

    她要硬闯!

    她要突破!!

    她要突围!!!

    她把一把绯色小刀,递给无情,万一她失手、失败,他手上还有这把刀,可以再拚一拚,不然,也期之以能保。

    然后,她解开她的腰束。

    那是一条长长的红绸布。

    红得特别娇艳。

    特别夺目。

    她穿的是宝绿色的小春袄便装,套着浅绿色的薄纱,本来就美得令人浑不知今夕何夕,暂时停止呼吸。

    她这一解下腰畔的红绸,动作轻快利落,而且手姿优美,风姿到了风情的地步,三鞭看了,忍不住一声呻吟。

    就在这刹间,他几乎不忍心杀她,就要立即解除布下的种种杀局气圈,要不然,他深知对方只要一触及,就会引爆所有气圈,功力再高的人也一样断无幸理。

    ──他可不想让她即死。

    ──他可还要好好亵玩她。

    她解开了红绫,却没马上动手,忽然,一扬手,发出了一刀!

    这一刀正越过空间,急取三鞭!

    眼看,这一把飞刀已越过了一半距离,要近三鞭了,但还是触及了一个预先布下的鞭圈。

    一下子,罡气给引爆了。

    噼嘞嘞一阵急响,像二十七株神木一起给雷殛中,轰然垮下──那把刀,就在这样的裂帛声中,断成百千碎片,还绽放出星花来!

    这把飞刀,居然在刹间就给鞭劲绞碎。

    粉碎!

    这一下,连仇烈香也变了脸色。

    因为她深知:如果刚才是她冲向鞭阵,她的安危如何真的可以想见。

    三鞭桀桀桀桀笑了:“脱掉你的衣服。”他说:“你脱了我就可以饶你不死,放你出鞭阵来。”

    仇烈香脸色煞白。

    她决定还要试一试。

    ──再不敢试,她恐怕自己连去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却听一声叹息。

    叹息是无情发出来的。

    “你不该说这句话的。”无情喟息道,“你不应该说那样子的话。”

    “我说了又怎样!”三鞭狰狞地道,“我又没叫你脱,你脱了也没用,我不会放过你的!”

    无情用一种近乎平缓,但很清晰有力的语调说:“你说了那句话,就等于承认,这鞭圈可以解,这鞭阵有活结。”

    话一说完,他左手一扬,飞出了,一刀。

    飞刀。

    刀绯红!

    ──那是她的刀。

    仇烈香之刀!

    那时候,鞭圈依然一串一串浮动着,鞭梢依然像在浮动在半空中的长蛇,腾动不已,起伏不停。

    刀正飞入鞭圈之中。

    鞭圈是一个接连一个,层层叠叠,无情这一刀,往正中鞭圈投去,立即,千百个鞭圈一起拢了上来,吞没了刀,马上又绞碎了这把飞刀!

    再次炸成粉碎。

    可是,无情就在这一刹间,右手又一扬,飞出一物!

    这次,不是飞刀。

    也不是暗器。

    而是竹签。

    ──原本串连莲藕片的竹签!

    少年无情 … 第九章 三片莲藕

    鞭劲炸碎了绯刀。

    那鞭的威力,是一圈接一圈,圈圈相连的;那鞭的罡气,是一波接一波,波波互涟的。这一来,那力道是无垠无尽的,那一叶飞刀,变成堕入了回旋绞缠的漩涡之中,就像一叶扁舟,只好在无穷威力中给绞成碎片。

    刀碎、四溅。

    无情就在鞭劲绞碎绯刀的刹那,把手上的竹签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前,还把莲藕片撷下。

    ──三片。

    他已吃了其中一片。

    ──那片莲藕,已跟他的胃连成一片。

    三鞭道人的长鞭,本来是没有破绽的。

    如果有,由于他在早前故意跟追命、无情、仇烈香对话,在他们相互调笑间,他已一鞭接一鞭,一波连一波,一圈衔一圈的部署好杀着。

    ──一旦“搜魂鞭尸三百圈”全部署好,仇烈香、追命、无情就一定逃不了、活不了、连还手也没可能了。

    所以,三鞭道人虽然怒忿,但依然任由他们互相调笑、诘问、甚至吟诗、胡闹,他都容忍下来。

    他旨在布下他的天罗地网。

    他的鞭劲。

    ──只要部署一成,他就必能笑在最后。

    而敌人只能惨嚎哀号求饶为结。

    他做对了。

    部署已成。

    他出手之时,仇烈香的飞刀,对他已完全构不成威胁。

    攻不进他的鞭圈。

    可是,他也没有意会到:在他部署死之鞭劲的同时,至少,有两个人也在调笑声中观察辨认,他鞭法中的破绽,以及对付他和任劳、任怨的方式。有一个人还窥出了他暗藏的杀着。

    在“搜魂三百”鞭气绞碎飞刀的同时,全部力道给触动,吸引过去吞噬并粉碎了飞刀,但就在这一瞬之间,罡气聚合之际,有了一小片破绽。

    无情便在这时发出了竹签。

    竹签不是兵器。

    ──它既不是精钢打镌的,甚至也不是五金利物。

    它是竹子削成的。

    它顺利潜过了鞭风。

    攒入了罡气。

    “嗖”地c在三鞭脸上。

    三鞭狂嚎一声,掩目,鞭劲骤散。

    这时,刀碎片四溅。

    有多片s向无情、仇烈香!

    仇烈香手上红绫飞舞,碎片也全给她手上的绸布吸住了、嵌入了、挡下了。

    仇烈香也替无情格下了至少七、八道刀的碎片!她的身子也因此而侧近了无情,甚至在情急之下,胸部接近了无情颜面,也不自觉。

    可是,还是有三道碎片,一道划破无情左臂衣衫,一道划破无情腰际,另一道则划破无情右耳廓。

    无情并非完全接不下刀的碎片,而是他一侧手,右手拇食二指一拑,拈住了一把较大而又较锋锐的刀片。

    ──那把刀片正趁仇烈香倾身为无情用红绫扫下碎片之际,飞s她的左颊。

    无情一手执住。

    这刀片很利。

    力道遒劲。

    无情两指拈住了它,但也划破了皮,微微溢血。他功力底子不好,用离仇烈香较远的右手两指,还真差些儿挟不住那凌厉的激s之力,他怕伤了仇烈香,强自挟住,故割伤了肌肤。

    仇烈香一见无情受伤,心中一疼,忙腾出一只手抓住无情淌血的手指,情急地道:“幸好我这几刀都没淬毒的──我看这鞭势不妙,万一搞不好会反弹,所以都没用淬毒的刀──你受伤了,但没事的,不要担心。”

    她一时间,竟浑忘了正在格斗。

    这时,刀碎已全给扫落,不过,若三鞭不是给s眇一目,痛楚不堪,鞭气大涣,鞭圈尽懈之际,也顾不得伤敌了。

    无情叹了一声,道:“我没事……不过,暗器应该明着用,不必淬毒的好。”

    仇烈香仍在心疼无情三处冒血的伤口,还在犹有余悸:“幸好,这次没用淬毒的……”

    目光忽落在无情另一只手,原来还紧紧攥着三片烤藕。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

    无情因不肯放弃那三片莲藕,所以才腾身用离自己身子较远的右手来接过那一片刀,而且,他的手可能因为要特意绕过自己的胸脯,才拈住了刀片,所以,更不好使力,才会让刀锋割破表皮,这一来,为接这一片刀,就连接避不了、接不下其他几道碎片,因而负了伤,见了血。可是,无情仍不舍得放弃那三片藕。

    仇烈香一念及此,不觉眼眶一热。

    她恨恨的一跺足,抢过了无情手上的三片莲藕,往地上一摔,嗔叱:

    “都是它累事!都是它!”

    无情震讶。

    他似遭雷殛。

    比受伤还伤。

    他疾地抬头,看着仇烈香。

    他不明白她为啥要抢掉他一直保住的莲藕。

    他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恨它。

    他不明白他为啥还要用脚去踩它。

    他不明白:

    (她不知道我是不舍得吗?

    难道她不明白我是珍惜的呀!

    ──这是你送给我吃的啊!

    其中一片还是你用舌尖舐过的呀!)

    他很无辜的看着她,像一个孩子。

    他几乎有欲泪的冲动。

    忽然发现了他的眼神,仇烈香心软了,忽然娇羞的一笑,说:

    “以后我再弄给你吃,更好的。这藕片你就别要了。你几时喜欢吃,我都弄给你吃。”

    她说的很快。

    很小声。

    无情听不大清楚。

    也不大明白。

    但不知为什么,他看了她那一笑,心中就一阵狂跳。

    那一笑真好。

    真好。

    他的心情也因这一笑而宽和。

    这正是生死关头,高手格斗拚命之际,这两个年轻人,却如同花前月下,涌起了这样子的情愫,生起了这般情怀。

    ──你有过这般情愫吗?

    ──你有过如此情怀么?

    如果依稀往梦似曾见,那已无枉此生。

    要是尚未遇上生死相许之情,到底人生只是也无风雨也无晴,虽然无恨,难免有憾。

    (她扔掉我的莲藕!)

    (她竟扔丢了她给我吃的莲藕!)

    ──大敌当前,无情心里居然仍在抗声、忿喊。

    是的,少年无情,也有傻乎乎的时候。

    幸好,仇烈香那一笑,才化不解为风情。

    ──其实,任何大人物,都有他傻楞楞的岁月。

    那是他们最可爱的时候。

    不傻的人生很漫长。

    傻气的岁月很本真。

    仇烈香刚才那句话,就似一个信诺,虽然无情既没听清楚,也没听明白,那是因为她说的很小声,语速也很快,说完了她就离开(无情的身边),而且立即就动了手(向三鞭道人)。

    时机不可错失。

    三鞭道人正伤了目。

    他的右眼给无情一道无声无息的竹签刺破了眼球,痛入心脾,恐慌不已:

    他一辈子暗算人。

    他毕生人都在害人。

    ──受害者会在他y威下求饶讨活,受尽恐怖折腾,哪像今晚此际,他的眼痛极了,眼前一片血光,心里一片紊乱:

    他竟伤在两个年轻男女的联手下!

    少年无情 … 第十章 两道鞭子

    ──受伤了!

    ──眼前一片血光!

    ──我瞎了!

    这些想法,令三鞭道人心中恐慌得几致瘫痪、崩溃。

    但他毕竟修为高深,身经百战。

    他痛定神来,拔掉了右眼的竹签。

    鲜血飞迸。

    他忍痛,忍怒,却又忍不住恐怖:

    ──这竹签有没有毒!?

    ──刚才划破他鼻尖那一刀,也有无淬毒!?

    他这一阵剧痛,一番恐慌,加上一劲儿的担忧,就给了无情与仇烈香刚才那几句对话的机会。

    可是,他随即镇定过来:

    悲恨掩盖了他的痛楚与恐怖!

    ──他要报仇!

    ──他们竟毁了他的一只眼!

    ──他要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