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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只是这样揣想着,但没说出来。

    那姑娘又道:“我性子烈,娘就在我名字加了一个字:烈。”

    她好象是回答关七的话。

    但她说话的时候,眼尾不自觉的瞄向无情,好象是专诚说予他听的。

    关七呵呵笑道:“哦,原来是仇烈香……还是跟父姓的好。一家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隙死结。”

    “不。”那女子正色道:“我们这家人的死结是解不开了的。我们也不要、更不想解开。总有一天,我会回复我的姓氏和名字:唐烈香。如果有那一天,我不要有容,我只要我自己一家人强大;我不能无欲,但我会集中在我门人强大。唯有自强不息,才有天行健,才有天下太平。”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说的好象只是一个梦想。

    许多年少的都有堂皇的梦。

    ──没有光辉璨烂的梦想,何来璨烂光辉的人生?

    人少时总有许多理想,许多梦,但人生走到了中、壮、老年,一如秋风吹醒英雄梦,梦总有醒的时候。

    光y如矢,千年如一梦。

    只不过,她是个少女,长得婉约娇柔,却有如此壮烈堂皇的梦,比较罕有,也不寻常。

    也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怎地,无情听了,只觉脑际轰隆一声,心口一疼,像千秋万载的青史一齐涌来,万语千言,千情万景,千头万绪:铁蹄刀枪,尽在他心图里烙刻、卷逐,杀戮血腥,仇火恨忿,风花雪月,缠绵缱绻,柳暗花明,山穷水尽,y晴圆缺,悲欢离合,回头鹿有泪,返首豹有悔,一座断崖千堆雪,十丈红尘一线牵,江湖子弟江湖老,神州何时再有神!

    墙后远处,忽然传来悲切的二胡声,一声声,一声声,何等哀切!

    一下子,他失神了。

    他不知他何以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似是与生俱来的一个业力,一个宿命。

    他不知前方是什么,只闻到香味,只知道他已无法自控,虽无法前行,但生命之轮依然会滑下长长的崎岖的颠簸的柔坡、陡崖,送他去那命定了必须要去的地方,去赴他注定了要赴的约会,遇上了天定了要他遇到的事。

    “好,我不劝你。我不会因为你不听劝,就告诫你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那个关七汉子意犹未尽,还哈哈笑了起来,“无欲则刚,无欲则刚,其实,你起来想吃顿好饭也是欲,想泡个美女也是欲,想风痛减轻也是欲,连希望天气别那么冷那么热也一样欲,要爹娘少管些事、儿女用心读书,无一不欲,是活人,就有欲,哪有人做到无欲则刚?死人那还差不多。何况,没有欲,那话儿可刚都刚不起来了,还说无欲……”

    无情刚给许多特异的情境,纷至沓来的殛着了,现在仍觉头痛,忽闻关七又乱说话,恐怕有更难听的,忙打断道:“是活人就不能无欲。想喝口热茶是欲,想吃顿饱饭是欲。我想走路,也是欲。你要找人,更是欲。只不过,我们对欲望,节制一些,收敛一点,那就很好了,不致于完全为欲望带动而存活。无欲既不可能,少欲也能刚吧?有容不一定是气量大久,而是野心太大,才会有这样想法。不然,他好好的一个崇尚自由的人,要包容那么多不同类型的人干啥?坦白说,我知道和认识的人里,口口声声最喜欢说这个的,也不见得真能做到这八个字、两句话呢。”

    “哈哈哈,你是说天衣居士吧?他当然做不到。若是做到,他也不会为情所伤了,就连诸葛小花,也一样做不到,不然,他今日为何仍在朝廷恋栈不去?”关七笑的时候很狂,就像一个人忽然变成一头兽似的,奇怪的是,在这种时候,他只是变漂亮了而不是变丑怪了,“他们两个还勉强算好,有的人,只说一套,做一套,用这两句话来兑挤人,又不让人回以真心话,就乱套人帽子,治之以扰乱礼教之大罪。他们用大条道理,自己却不能奉行,偏偏却当人哄小儿似的骗,这就是伪君子之所以‘伪’得令人生厌之处!”

    他既得意又狂妄的说:“有时候,我仗着一身绝艺,有事没事,到皇宫里溜哒溜哒,却给我发觉:越富丽堂皇,内里越是腐败;越满口仁义道德,越是不安好心。越据高位,越是虚伪;越是富贵,越是贪婪。人生在世,富贵浮云,真的没什么意思,所以,我要争取寻求的是真心、真情、真艺,除此无他。”

    无情忽道:“我不明白。”

    关七问:“什么不明白?”

    无情道:“你说蔡家的人拿你当自己人,一起来找我麻烦,怎么他们撤退的时候,却没发现你还不一道儿退出去?”

    关七淡淡地说道:“因为他们没发现我。”

    无情道:“没发现?你一来我也看到了。”

    关七笑道:“那么他们走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我?”

    无情答的老实:“我倒没发现。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不就是吗!”关七道:“那是因为我不要他们发现,他们便发现不到我,你们也一样。是人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仇烈香好奇的侧了侧首:“对了,你怎么可以做到这点?”

    关七呵呵豪笑道:“那太容易不过了!我不是一来就站在树后吗?我只要变成一棵树,我就是树,树就是我,那么,谁都不会发现到我了!太容易了,可不是吗?”

    少年无情 … 第四章 成败起落不关心

    这明明是一个人。

    ──却变成一棵树?

    这的确有点匪夷所思。

    窗上、墙下的仇烈香和盛崖余,相觑一点,都有点骇然。

    关七笑了:“怎么?还不明白。”

    无情苦笑。摇头。

    关七这次偏过头来,看着他。

    看着无情,这一回,看了很久,颇久。

    自他再度出现后,他主要的都是看着仇烈香,很少去看无情。

    这一次,他深深的看着无情。

    真正的去观察无情。

    奇异的是,无情给他看着的时候,心绪初是一片凌乱:

    一只大鸟飞了出去,把天空划破了。一个人把头颅换了西瓜,把西瓜卖给了人头。一个长袍古袖的醉者,张口饮了大唐千首诗;张嘴吐出百首宋词。一个男子自喉咙中掏出了一只蝴蝶,而另一个汉子只在煮食另一个汉子的脑,那给开了脑的汉子仍然活着,在问对方味道好不好?在荒原里,一个大汉在追血红的太阳,追到最后,把手脚还给森林,把r身还给泥土,把毛发还给草丛,把血y还给河川,把骨骼还给大地,把眼睛还给天空。在邈阔的广场上,几十万人一齐举手欢呼,每人手上都有一本红簿子,不知是写着金句?还是银两的号码?一干家伙理屈气壮的在一个荒漠孤岛上c了太阳旗,却偷偷的派了数千人沉到海底下把黑黝黝的油一桶桶吊上来……到后来,他竟看到了一个屏幕,亮亮的,有一个折纸形状的三角物,还向自己身上投s过来……他身上心里,只觉热乎乎的,暖洋洋的,感觉殊异,就像活吞食三只踊骐驹的头似的,又像自己忽然能走能动,就像一只麒麟之类的祥物。

    到了后来,奇怪的是,这些杂思沓想都没有了,不见了,消灭了,很平静。像回到空无。

    空。

    无。

    ──一种什么都没有的空和无。

    只有耳际,还是心里,隐约响起的,奏起的,凄怨的二胡之声,一胡奏着哀,一胡奏着怨,一弦拉着空,一弦拉着无,一曲都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一阕诉尽了成败起落不关心。

    关七望定着无情,道:“你幼年负伤甚重,身罹残疾,也病得不轻啊!”

    无情这才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这人说这段话时,怎么声调有点虚?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

    关七的声音仍然有点虚晃晃的:“你受的伤和患的疾,还不够我对头苏公子的厉害,他至少身罹二十七种病,而且残疾还在遽增中。你只是在心里,可以说是伤得比他还重。”

    无情心中叹服:知道这人一眼看透了自己内心。

    只听关七又道(声音仍虚晃着的):“我用了一种方法,把一种叫做‘先天无形罡气’的力道,照着你眼神,灌输了给你。在密宗,这叫遥灌。在道家,这叫神传。在日后,可能叫下载、通感、电邮、上身什么的,反正我们现在不懂,也不必懂,那只是一种方法,一种方式,也是一个名辞。它已在你体内,以后你只要苦练不辍,遇敌及时专神、集中,可以有一时之轻功,也能发无边气劲之暗器,只是这股气因你体虚,易聚易散,望善自珍惜。“

    无情听了,有点茫然:

    ──自己与此人,素不相识,为何他要向自己传功?

    ──这人竟向自己传于无上罡气,威吓还不惜伤了元气!

    ──自己真的已承受了这骇人听闻、失传已久的“先天无上无形罡气“吗?自己体弱,是不是承受得起?运用得了?

    却听仇烈香“啊”了一声。

    无情以为她受了惊,疾抬头望去,却见仇烈香的震讶,是对着他来的。

    “你看你……”仇烈香翘翘的指头又指向他:“你肤色刚才好白好白,要比月亮还白……现在却好红好红……

    她喜忭忭的道:“你脸色恢复血色了。啊哈,那太好了。”

    无情惘然道:“他……传功给我了?”

    仇烈香仍为他际遇而高兴着:“他真的传功给你了……你看他……”

    无情看去,只见关七一双黑瞳,已有神无气,混浊不堪。

    无情心中感动,却忽然想起一个人。

    关七好象d透他想的是什么,道:“你看到我这样子,想起那个‘火眼金睛’金门羽客吧?他也是帮人帮多了,好事做多了,却落得这般下场,一双招子,算是废了,不醉还真不成眠呢!我铁定忍下心,不作他那般下场。”

    无情心头一热,“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语音哽咽,说不下去。

    关七哈哈笑了一笑,好象气息不调,笑不下去了,只说:“我们有缘。他日,我们还有三次战斗,你不要让着我,也不要让我杀得了你,你日后不必留手,我也不一定记得你。我也不想杀你,你今天也不欲杀我,但人生在世,有几件事是由得了己的?作得了主的?不必着想,更无须介怀。你现在也断断不会想到,情之所系,一念之间,已生万端,已成万般。日后你却为这一念之情,用机关围住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数十荏苒!我也一样,哪怕身怀绝技,也一样得在左冲右突,纵冲得开天罗地网,冲不破自己的宿命业缘,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瞒得住你的同伙,混进一点堂来的么?

    无情着实不明白关七言下之意:他觉得这个人到底是预言师?大法师?还是相士?还是像在皇上跟前那些妖言夺宠的道士、法师一样,只不过胡言妄语,突出自己,藉以迁升──不过,这人在京师、武林、江湖、天下,都素有威名,他既不需如此,更不必这样,何况,这人的格局,远远高于林灵素、张怀素、王仔厝这一干别有用心、另有所图的所谓修道之士所能企及的,只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他所言,他所指,他所预示。

    所以他只能就明白的来问:“是的,他们怎会让你进来?”

    “我说了,蔡府的人,以林灵素为首,以为让我进来,可以把一点堂闹个j飞狗走、j毛鸭血的。反正,他们以为我疯疯癫癫嘛。”关七的眼神渐复黑黝明亮:“那位姓铁的兄弟和姓萧的年青人,让我进来,是他们知道我志在找小白。林灵素遣人告诉我小白就在一点堂后院子里。他们知道我进来必闹翻天。不过,我只是痴,但我不笨。我要找小白,那位铁兄弟一对上年纪,知道仇烈香姑娘你当然不是,所以,就放一条路,让我进来看看,好死了这条心──至于那位姓萧的年青朋友则知晓,他不放这条路让我进来也不行,因为没有人能挡得住我:包括诸葛小花……除非韦青青青未死,或许可与我一战。”

    他说的狂妄已极,但稍微寻思一下,居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自在门四大弟子: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葛小花、元十三限,各未负伤入魔、自废武功前,能团结联手,与我一战……只怕我亦非其敌。”

    无情听了,一笑而道:“关七,你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关七也不以为忤:“我是狂妄,也太自大。我是。到了我这地步,想不狂妄,不自负,也别无他策。”

    无情深刻的道:“我认为:以你目前的修为,还未到你说的地步。”

    关七目中神光暴现,显然元气已大复,“或许你说的对,但我总有一天能修到我所要达到的境地。”

    仇烈香可能听得有些闷,问:“你不是要来找小白姑娘的吗?”

    关七这才省起,眼神又有说不出的悲哀和恨惘:“是……是的……你很美丽,就像她一样的可爱……但你不是小白。”

    “我不是她。我哪有这个福气。如果我有这样的人物这般的深恋我,那我成败起落,都不须再关情。”她说着,又眼波流转的眄了无情一眼,“可是,你是怎么失去小白姑娘的呢?”

    关七叹了一声,痴在当堂,居然回答不出来。

    这时,二胡之声,悠悠怨怨,忽徐忽疾,袅嫒不已。

    无情见他这般伤情,便对仇烈香道:“我看,他可能是不想记忆这件事……”

    忽尔,关七怆然嘶声道:“天啊,你听,你听!我这回是听清楚了……这二胡,这曲谱,小白,这是小白以前拉给我听的曲子──原来小白就在这里!就在墙的后面那里!你快带我去小白那里!”

    少年无情 … 第五章 情之所系,一念之间

    无情没想到这人忽然因曲成狂,仇烈香更没想到:这痴人闻乐声而惊觉小白就是奏乐人!

    只听关七这一阵急啸,身形一掠,已至窗前,膝不弯、肩不耸,人已平平直升,居然能凭空虚立,与仇烈香几乎对着脸相望。

    无情生怕这痴人会对仇烈香下毒手,正欲阻止,又不知如何动手,只听仇烈香道:“我这儿是少保府。你要硬闯,只怕不便。”

    关七急切地道:“你快带我去见她……我才不管这儿是啥地方,我若要硬闯,谁也阻我不了!”

    仇烈香也急道:“我看她不是……她决不会是小白…………”

    关七啸道:“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她!?如果不是她,为何会奏‘此情可待’!?为什么她奏得出来!?”

    仇烈香一直都很喜欢笑。

    她一直都很亮,也很靓。

    很丽,也很利。

    跟她在一起说话,就算很闷的事情,都变得很有趣,充满了生趣,洋溢着生机。她每次一出现在窗檽上,说笑,递食,盈盈巧笑,院子里的知了、秋蝉、癞哈蟆、虫豸、蝈蝈……全都静下来,不叫了,仿佛也都在聆听她说话。奇怪的是,无情在这寂寞的园子里,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早晚,那些蟋蟀、蝈蝈、青蛙、纺织娘、蛐蛐……全都在叫,人在说人话,它们在唱它们的歌,而且,肯定它们会认为它们所唱得比人说的话好听多了,也动听多了。

    仇烈香说话只是快。

    但不促。

    而今,她说话却有气促。

    显然,她有点情急。

    她一情急,无情也急。

    情急。

    ──打从何时起,她急,他就急,她喜,他便喜;她怒,他亦怒?

    (她呢?)

    仇烈香急切地道:“我怎么知道!她的二胡拉得极好,听了让人心中发凄发寒,连飞在半壁山上的鸟儿也停下来听,华湧池里的鱼儿也浮出水面上来聆。但你决不可以去s扰她!”

    关七本就要越墙而过,听此语微微一怔,喃喃地道:“我……我这样莽然过去,会s扰她吗…………?”

    仇烈香理所当然地道:“这个……当然!你怎么可以s扰她!你怎么知道她会欢迎你过去!”

    关七震了一震,茫然道:“她怎会不欢迎我过去?……她在等我呀……她一直都在等我啊!”

    仇烈香气呼呼的道:“等你,她才不等你,她连她丈夫也死了心,天下男人,她一个也不等,一个再也不等了!等你的是小白,不是她呀!”

    关七痛苦地道:“她如果不等我,为啥要奏‘此情可待’?她如果不是小白,又为何会奏‘此情可待’!?”

    仇烈香见他如此痛苦,知道情之所系,全在一念之间,此际,这人情怀激荡,就算斫了他双腿,挖了他双目,也不能阻止他要做傻事,见他极欲见之人。仇烈香冰雪聪明,刚才见这痴人对无情出手传功,光是这种隔空过气、下载、遥灌的功夫,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以推想万一此人全力出手,只怕真无法制得住他,于是马上以柔制刚,不跟他一起斗冲,只回避话锋的回了一句:

    “那我怎么知道?这曲子幽怨动听,我已听了多次,每一次听了都想哭,但它哀怨到了极处,又让人无法痛快哭一场,才是这乐曲真正的悲凉处,悲得无处可泄,压抑郁闷。这样的名曲,写得那么哀恻缠绵,自然能流传广远,很多人都会奏了。会奏会弹会拉会吹,那也不出奇呀!我听多了,也会吹几阙呢!那我就是小白了么!”

    关七听了,愈发紧张,头发竟根根戟直,“那你的曲子是跟谁学的呀!?”

    仇烈香知道关七实在急得什么似的,光凭他对“小白”用情之真、寄情之深,就不该在语言上与之游花园、逛圈子,于是道:“我就是跟现在拉二胡的人学得的。”

    关七惨然道:“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小白!?因为那曲子是我作的,我为她写的!”

    仇烈香一听,也白了脸色,一狠心,一句就顶撞了回去:“她、一、定、不、是、小、白!”

    关七咆哮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说!?”

    仇烈香只觉吼声刺耳,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往后栽倒下来。奇怪的是,这尖哮只对仇烈香,直刺其耳,直入其脑,但对其他人并不造成噪鸣、刺耳之响,这人的功力,纵悲怒时亦可如此收放自如,也当真可谓匪夷所思之至。

    仇烈香却一股烈性,“我当然知道。”

    关七疾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小白!?”

    仇烈香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就一定知道。就我知道。”

    她愈给迫,愈更坚定,愈是强调。

    关七怒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仿佛,如果对方不只是一个小姑娘,他已早已下了杀手了。

    连无情也在全面戒备,以防这痴汉突然向仇烈香出手。

    仇烈香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拉二胡的,就是我的娘!”

    她一字一句的说:“她是我娘亲。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

    一时间,不但关七没想到,连无情也没有料到。

    两人都为之愣住。

    无情不知晓关七听到后是怎么想,他自己心中可不大是滋味:

    ──仇烈香的母亲也在蔡府里,而蔡卞又有小老婆、妾侍无算,那么,仇烈香会不会也是蔡少保的…………?

    他觉得有点不堪设想。

    关七呆了半天,仍怔怔的望着仇烈香,好半晌,才痴痴地道:“小白……小白……小白她会是你娘?……你这么大了……你几岁?……不会吧?她还只是年轻姑娘…………”

    他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身体忽然打了一个颤哆,淌下了两行鼻血,他仍兀然未觉。

    无情知道刚才关七过气、遥灌,以真气下载到他身上时,反而给张怀素的寒刃之气入侵五脏,又因情怀激荡,忘却以罡气护体,所以才会冷颤。他不知道未来的世代有没有复制、下载、传送物件的方式,但这种完全隔空把自己真力、元气即时灌输他身上的奇功,还完全不必通过任何物体便可运作,让他对武学的境界更知其博大浩瀚,而对武术的修练更是兴味盎然。

    仇烈香却见关七可怜,便好言安慰他道:“你要这样闯过去见娘,那是很莽撞的!这是少保府,你真有诚意,就从大门通名叩访,娘要不要见你,那是娘的事。至少,你没有让她吃惊,让人感觉不礼貌。”

    关七听了,垂下了头,惨然道:“是的,是的,我该堂堂正正,登门造访──不管你娘是不是小白,我都该走这一趟…………”

    他霍然抬起头,又满怀希望,黑瞳映着月华,闪着晶光:

    “说不定……她知道小白的下落呢!”

    仇烈香这次不逆着他,叹了一声,道:“是呀。”

    关七仿佛又有了“生机”:“好,那我这就去找她。”

    仇烈香提省道:“这么晚了,少保大人和他的人,都不会欢迎你进门的。”

    关七冷哼一声:“我只要见你娘……其他的人,我都不想见,谅他们也拦不住我。”

    仇烈香目中闪过狡黠的神色,欲言又止,关七忽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也提省道:“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的,却不只来一批,也决不是打个逛就走,你自己当心了。”

    他是跟无情说的话。

    无情只觉心中一暖。

    他觉得自己好像欠负了这个痴人很多的情,许多的义。

    ──不知,何时才能回报。

    正在这样寻思的时候,关七陡地暴叱一声:“给我出来!”

    倏地飞掠而出,一下子已到了一个极滑溜、极险陡、极难容立足之处的屋檐底下,闪电般出手,已揪住一人,一发劲,就把那人给摔了下来!

    少年无情 … 第六章 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给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轻功,也可谓是好到了极处,高到了极点,但关七的出手,也快到了极点,怪到了极处。

    更怪异的是关七的身法。

    他刚才跟仇烈香说话,是隔着窗子的。

    仇烈香一如往常,许是拿了张高凳子垫脚吧?所以,她站得比无情高,才能俯首跟他说话,伸手递一串串的食物给他。

    可是,刚才关七跟仇烈香说话,是面对面,平着高度的,那是因为关七整个人往上提,膝不弯,趾不踮,人就“浮”在半空,就这样,虚浮着与仇烈香对话。

    而且,在这段时候,关七还情怀冲动,并非凝气聚力,还神散心分之际,却依然能平平“浮立”半空,完全不费力,不着意,就像他一直都站在实地上一般。

    光是这“蹈虚若实”的轻身功夫,已足以教人咋舌。

    那时候的情景,若有别人看去,可谓甚为“诡怪”:

    无情在最低处。

    他无法站立。

    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月下。

    影孤清。

    教人怜。

    关七却“浮”在半空。

    他最激动。

    也最激情。

    隔着窗儿有个女子。

    美目倩兮,巧笑倩兮,顾盼倩兮,只有呵气若兰,吐词若艳。

    三个人,一坐,一浮,一隔,在月色下,形象甚是吊诡奇情。

    到后来,关七凭空乍起,一掠而过,到屋檐下一处最惊险、最巅簸,也最滑不留足之处,突然出手,揪出一直匿藏在那儿的一名汉子,从屋顶往地上就大力一甩。

    说来关七要不放手,也还真不可以。

    他虽一把抓住了那汉子,但那汉子仍发劲在他五指间溜将出来。

    ──要是对方发力,关七只要一借力反震,就可将那汉子立毙手上。

    但那汉子不是。

    他是发劲。

    不是发力。

    所发的,也是柔劲。

    柔劲顺着关七的力道走,要是关七再不放手,那汉子可一定能溜走。

    关七冷笑。

    ──谁能在他手上溜得了、走得了!

    他使劲一甩,顺着那人往外游脱的力道,要硬生生将那汉子摔死!

    那汉子“哇”的一声,往下疾坠!

    这急堕之际,那汉子总共用了三种方式,四种身法,但都无助于化解他给关七一摔之力,急坠之势!

    这样硬生生自檐上往地上一摔,少说也有丈来高度,那汉子不摔死才怪!

    那汉子在半空中,强拧身子,力扭腰身,猛挺腰脊,借力消力,藉力滑翔,但都无法消掉那一甩之力!

    “蓬”地一声,汉子给直摔到院子旁的一个挖掘好了的大坑里!

    汉子扎手扎脚栽了进去。

    由于坑才挖好一半,不大,不宽,也不阔,差不多一个脸盆大小,深约二尺余,那汉子的头恰好陷在坑里,双手张开,双脚成曲,也就是说,脚朝上,成了“”形,双手与身体,成了“卍”形,古怪滑稽至极。

    那汉子给这一甩,顿时没了声响,头埋在坑里,全身僵直。

    那坑就在“一点堂”后院草坪边缘上,原本作移植树木用,但因诸葛先生教诲,常教门人将坑挖定,若发现自己有什么缺失,例如:懒惰、浮躁、嚣狂、嫉妒、易怒…………尽皆一一写出来,把它扔进坑内,到将满时,将之埋好填妥,也似把自己所有的恶习尽埋坑内,自己已去恶戒陋,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又可重新舒展身手,重新做人了。

    所以,在“寻梦园”内,有不少这种坑,大大小小,就有七八个之多。

    那汉子就刚好掉进其中一个坑内。

    关七一把甩下了他,也不停留,只向他们喊了一声:

    “你们呀────别听天由命啊────我命由人不由天,要珍惜眼前人,祝愿你们有情到底成双飞,有情人终成…………”

    之后,他已越过飞檐,语音也渐去渐远渐沓然。

    烈香、无情,上下四目交投,相视惘然。

    仇烈香伸了伸舌,道:“这人好利害,不过就是有点疯,有点痴,还有点呆…………不知到底是不是: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说着,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粉颊飞红了一片。

    无情叹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他可怜。”

    仇烈香心有余悸的道:“无论如何……决不可为了情之一字,如此疯癫,痴成这样,予人予己,又有何好处?”

    无情还是有点担忧:“你不怕他硬闯少保府,惊扰…………”

    仇烈香冷哂:“少保府近日如临大敌,高手如云,来了几个一流一的高手,连我娘都闯不出去,岂容他要闯就闯进来的。”

    无情听了,反而有点开解,但又添加了别的忧虑。

    ──看来,仇烈香的母亲是给“困”在那儿,而不是“委身”在那儿。

    仇烈香觉得自己也说得太狠了一些,幽幽的补充道:“不过,看他那样子,忒煞可怜。不知他是怎么失去小白的呢?小白看到他那样子,不知会不会痛心呢?万一她变了心,女人一旦变了心就决不容易挽救的,不像男人…………这关七临走时还为你解决一个敌人,还……还祝福了我们…………我……我也有点感动。”

    无情也很认真的问:“他祝我们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仇烈香有点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什么?你没听清楚!?你竟没听清楚…………”

    无情懵懂的问:“是呀,最后那一句,他说了什么霜飞呀?”

    仇烈香没好气的答:“什么飞!六月飞霜啊!你都没用心听人家的话。人家是说,有情到底……到底……到底成那个…………”

    一时红云又飞上她的靥颊,说不下去了,煞是好看。

    无情仰首看着女子,一时间,竟似痴了。

    然后他有点痴痴的说:“……有情……到底……成双飞…………”

    “哎呀,你这带壳炒蛋的!你狡透了!”那女子顿足叫了起来:“你坏旦!你臭旦!你荷包旦!你明明是听清楚了,却还故意来问我!可恶!本小姐以后都不睬你了!”

    无情也觉脸也火热火热的,烫烧烧的,期期艾艾的说:“我……确是没听得很清楚……我看他可是很好意的。”

    仇烈香啐道:“好意好意,好意个p!我看你这个人哪,白白瘦瘦,清清亮亮,冷冷的,狠狠的,一看就知道是无情的人,还说什么有情有情!听了不吃饭也就饱了!”

    无情讪讪然道:“不过,他那么好意祝愿我们,我们也希望他能找回小白姑娘。”

    “对,”仇烈香也升起了些情怀,有点惆怅的说:“我们也祝愿他和小白……”

    她看了看明净的月华,看了看花都恬睡的园子,又看了看在墙下静谧的无情,深吸了一口花香的空香,说:“我祝这花常好…………”

    无情也迷醉在这月华漫溢的情愫之中,恳切的接道:“祝月常圆…………”

    两人一时没说下去,都几乎听到对方的心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还有瞥见对方的颜脸都红了。

    忽听一人含混不清、混浊迷朦的接了下去:“我……也……祝……愿……但愿……人也长久…………”

    说话的,竟是摔在坑里的那名汉子。

    他居然还没摔死。

    而且还会说话,而且说的就像唱曲一样。

    并且漫漾着酒气。

    少年无情 … 第七章 入侵一点堂

    这人居然没摔死!

    这人让关七这么一甩,竟然没即时摔死,已算命大,而且,还说得出调侃的话来,无情、烈香,两人不禁对觑一眼,目定口呆。

    无情正想说些什么:

    ──其实,在这片刻里,无情心中想说的话很多,竟然前后有五句。

    五句话是五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一件是有关这摔个半死不活的汉子的。

    第二件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关七会真的去s扰仇烈香的母亲。

    第三件是他想问仇烈香的娘亲到底是谁(其实他真该去问的)?

    第四件又回到第一件事的头上:他此时此际,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跟仇烈香说:

    “但愿人长久。”

    是的:但──愿──人──长──久──

    ──这是无情心里此际,很想说的话。

    第五句话,是他更想说的。

    也最想做的。

    他心中千呼万唤的,震耳欲聋的,千回百转的,念兹在兹的,都想问一句:

    “我们可以不隔着墙见面吗?”

    这是他心中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最想说的一句话。

    可是,他已说不出了,问不出了。

    已来不及说了。

    袭击已开始。

    脚步声。

    轻。

    而且急。

    杀气陡然浓烈。

    仇烈香也马上警觉。

    她以纤指搁在唇上,“殊──”了一声。

    恰好,无情只有把话都吞了下去。

    没有说。

    说不出来。

    ──也不是说的时候。

    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人还真不少!

    他也感到震讶。

    震诧的是:

    是什么人敢大举入侵“一点堂”!?

    ──尽管诸葛不在,但余威尚在,是什么人敢大胆且大举攻打“一点堂”!?

    仇烈香道:“有人来了。”

    无情道:“还很多。”

    仇烈香问:“是不是你们的人?”

    无情道:“决不是。这时候我们全部加起来也没那么多的人!”

    仇烈香刀眉一蹙:“他们带有兵刃,来意不善。”

    她已闻到杀气。

    以及血腥味。

    无情也感觉到了。

    “他们轻功不错,训练有素,但气急败坏。”

    说到这儿,人已出现。

    黑衣人。

    大约有二十来人。

    他们手里都明晃晃亮着武器。

    刀。

    各种不同的刀。

    大刀。匕首。九环大刀。朴刀。小刀。斩马刀。柳叶刀。蝴蝶刀。鸳鸯刀。扫刀。关刀。长刀。鱼鳞刀。短刀。鬼头刀。金刀。钢刀。三尖两刃刀。袖中刀。

    什么刀都有。

    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同。

    除了为首一人,这些人蒙着脸,露着眼,眼里都共同吐露着一种讯息。

    目露凶光。

    血腥味,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刀,染了些血,但主要的血腥,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至少有一半人都负了伤。

    见了血。

    血仍泊泊的流。

    人仍活着。

    闯了进来。

    而且十分凶悍。

    大概,他们身上淌着的血,正好激起他们的杀意和兽性。

    他们一见无情,目中凶光更盛,为首一人指着无情,喊道:

    “就是他!”

    其他凶徒都猱声扑来,手中刀破空之声更盛:

    “一定就是这个残废!”

    然后,他们拔刀,掩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是准备杀人,而且不拟留活口。

    无情疾抬头:“你先回去!”

    那些人正向他涌杀过来,如狼似虎,活像要吞噬了他似的。

    然而他好像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担心仇烈香的安危。

    仇烈香也急道:“你小心你自己!他们是来要命的,不是比武的!何况他们已先挂了彩!”

    无情居然在此际还冷冷一哂:“那是世叔和我的机关,他们掩扑过来,闯入一点堂,已吃过苦头了。”

    仇烈香道:“布了机关还闯进来,看来这机关也不怎么!你快退走吧!”

    无情道:“肯定还有内应。其他的人都给调走了,他们才来强攻,但还得挂彩。”

    仇烈香见人全掩杀上来了,急得什么也似的:“你先退到我这里来──我有约在先,不能翻墙过去的!”

    无情心中不解,但他看向迅速扑近的敌人,眼光还是镇定宁静的:

    “该来的,反正要来的。来了反而更好!”

    这时候,人已杀到。

    一把牛耳尖刀、一记扫刀、一把朴刀(梦商注:此处原文似乎亦为“扫刀”,但上文有说“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同。”,所以此处最好还请大哥再次示下),已分三方向、三个角度、三处要害、三种招式,一样的狠一样的快一样的急一样的要命砍/斩/扫了过来。

    无情仍在椅上。

    没有动。

    月光映着刀锋。

    寒光。

    月下的刀锋,竟是那样的令人心寒。

    无情抬头。

    举目。

    他看着砍来的刀锋,感觉着那杀人的刀风,以及退路都给这群如疯如癫的刺客严封,他就在这一刹间,合了合双目,微吟的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

    就一句:

    “你们又何必来送死呢?”

    像一个叹息。

    一句咏叹。

    然后,他的手一伸。

    袖一曳,如流水般的一送。

    他已发动了攻击。

    不。

    还击。

    少年无情 … 第八章 月下刀锋寒

    他已出手。

    招不回头。

    倒下。

    三人。

    三个人对他动刀,三个人倒了下去。

    各中了暗器。

    三人不是不想避。

    不是不要躲。

    也更不是不想还击。

    但没有办法。

    他一出手,这三人,已着了暗器,无一例外。

    虽非致命,但都倒了下去,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退出去的不杀。”无情疾叱道:“你们是来狙杀的,别怪我动杀手,你们送了性命也怨不得人!”

    这句话一说,又来了三个人。

    四柄刀。

    鸳鸯刀。关刀。还有短刀。

    短刀最短,却最先到。

    关刀未到,刀气已当头砍落。

    鸳鸯刀则左右夹击。

    攻击的目标是他的双手。

    他们检讨的很快:

    而且很聪明。

    他们很快已发现:

    无情用的是暗器。

    无情不能移走,但双手都是暗器。

    他们要先毁掉他一双手。

    暗器只能远攻。

    没有距离,暗器就没有效果。

    所以短刀先到,猱身近袭。

    他们料对了。

    但却没有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