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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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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不必悲观伤感。多注意身体,把当官看得轻一点儿就是了。你阎家上几辈没当官不是也过来了嘛,那么多老百姓没当官不是也过得团团圆圆,美美满满嘛!何必多c那么多心?”妻子很想得开。

    “何止是c心呢。这年头,弄不好,会栽跟头,翻车。报纸上,广播里,电视里,杂志上,哪一天没有进去的呢?吃洋花生仁,把命儿搭进去的也大有人在。”不知是丈夫陪省里铁哥儿朋友多喝了几杯,还是对这些问题感触太深了,对妻子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而又深刻的话:“像我这样的脚色,你再谨慎,你顾住了自己的‘糖挑’,难免事发别处。你天天小心翼翼地在冰凌上沿,说不定哪会儿就炸纹陷进去了。你这不炸纹,有时别处炸纹了,照样你脱不了干系。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真不行,咱提前上人大,或者退休不中吗?再说种植几十万核桃,三年以里还没到上结果,你就该换届挪窝了,值得吗?”妻子仿佛在听丈夫上反腐败课,心里毛毛的。

    “说得轻巧,人大就是保险柜吗?政协也未必就是保险箱。在马上飞奔的过程中你下得来吗?你真是躺着唱歌儿不腰疼啊!号称八十万亩核桃,哈哈,老百姓不傻,能把道路两旁一百米以内载上就谢天谢地了。真正打点儿折扣,打五折四十万亩也很可观啊。至于说什么时候结果,能结多少多少果,长远效益如何,核桃丰收后卖出卖不出,那是下一任的事情了。我只管栽,牛王爷不管驴王爷的事喽。”丈夫好象轻松了许多。

    天快亮了,俩人刚迷糊着,被一阵手机呤声震醒了。

    阎金照没有立即接听,心想不会是哪个单位的人又吧!不接又怕是上级领导打来的,于是拿放大镜细看号码,不是输有姓名的上级领导和铁哥儿要员,就把手机挂断了。正想躺下再打个盹儿,手机又响了。

    “喂,哪里?谁?天不明就。……”

    “我是老老,啊老。。……”看来对方十分紧张。

    “喂,我不在家,正在北京开会。”管他是老张还是老李,再睡一会儿觉。还没等对方“老”出来,喀的一声合上手机,咳,干脆关上俩小时吧,万一有急事上边怪罪下来,就说是手机没电了。

    这正是:

    世上干啥都不易,

    身居官位更叫气,

    清官掏力有人夸,

    否则折寿损身体。

    黎明电话里究竟是报喜还是报忧,切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黎明前瞎话机拒接电话

    第三回  黎明前瞎话机拒接电话

    百里外老太太一命归y

    话说黎明前的急促电话,接听者以为不是什么重要消息,甚至认为可能是给自己找什么麻烦,没等人家讲清就说自己在千里以外的北京,咔的挂断关机。对方再怎么打也打不通。这可急坏了主叫机主。

    天明,还不到七点三十,阎金照的大门就被敲得咚咚作响。来人不知道有门铃可摁。

    “谁了?这么早就敲门?你是?”提前起床做饭的阎家保姆开了大门。

    “我是找金照的,老家的街坊。”四十多岁,农民打扮儿的来者自我介绍说。

    “阎书记在北京。回来再说吧”保姆隐隐约约听到了阎金照黎明前回绝对方的电话,很机灵地为主人解围。

    “俺知道金照在北京。‘老结’叔打电话时我就在旁边。见金照嫂也中,十万火急。”来人强调着自己使命的重要和紧迫。在套间里面的夫妻俩原来以为是老家街坊说找工作的事儿,前不久还送来一个信封和半编制袋脱皮玉子糊涂糁呢。

    “啊,大早来了,是专门还是路过?你那事儿老阎正托人儿办着呢。他不在家,回来我再催一催。甭走了,在这吃早饭。”阎书记家属有水平,说瞎话比实话还自然,滴水不漏。

    “不是那事儿,要那事儿我会起五更开奔马儿来这么早吗?比那事儿急多了,是您家俺阎轻大伯半夜得重病了,电话要不通,派我来通知了!”

    “啊,我的天!咋不,不早说清楚呀。”

    “一得病,‘老结’叔就打金照哥的手机,一开始打,没人接,又打,通了,说在北京。再打就关机了。要不是,我会开奔马儿跑一百多里地吗?咳,也怪‘老结’叔吃饭家伙不利索,‘老’半天没把‘老家通知你父亲得重病了’说出来。当年样兵就是因结巴嘴给剎掉了。”

    “哦,原来是这样。病厉害不厉害,现在咋样儿?看了吗?”当儿媳妇的有点儿着急。在套间里面的儿子更是坐不稳马鞍桥了。于是冲出门帘,说“:巧透了,我刚回来。现在我爹的病怎么样了?”

    “好像是脑中风什么的,一犯病就嘴歪眼斜,口吐嘴水,不会说话。黑天半夜,当时没车,咱山里路又好走。和你联系不通,怕误时事儿,就用奔马车拉到乡卫生院里了。我来时大小便管不住,裤子都弄湿了。村里赤脚医生说很危险,有点儿脑溢血的症状,好了也有后遗症,老命在老虎尾巴上拴着唻。”

    “喂,小熊吗?快开车来接我!”阎金照要通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司机,简单打点一下准备回家。同时通知县委办公室,让其告诉县长自己家里有急事,上午迎接市里“创三优”检查验收的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照开不误。谁主持,谁主讲,水涨船高,由县长统一安排协调。这时也到了该上班的时间。

    按下县里如何召开大会不表,却说阎金照乘黑色奥迪飞奔大盘山。没顾得回老家凤凰岭,直达槐花屯乡卫生院。路上左拐右绕,上下颠簸,平时不常用的警笛也派上了用场,嘟嘟响个不停。不到两个小时,奥迪驰进乡卫生院大院,“吱”的一声刹车停住,车尾向上翘了两翘。不等司机开车门儿掩护头顶,阎金照好像被什么从车里弹了出来一样,接着妻子也随后下了车。当见到八号病房八床上的父亲时,儿子眼含泪水,第一句话就说:“爹,我来晚了!”

    “您的命咋恁赖,好么现在过上好日子了,你独生子金照也混得认模人样儿出息了,眼看该您享清福了,谁知您一病就这么重啊!”妻子看着丈夫悲伤的样子,再看看公爹神志不清,胳膊上扎着输y针,鼻孔输着氧气,嘴里流着哈拉,面部表情凄苦的神色,鼻子酸酸的,掏出餐巾纸沾了沾双眼,欲哭的模样。

    父亲不会说话,瞪着俩眼儿不认人儿,谁叫他都毫无反应,植物人一般

    听说本乡大官儿的父亲住院了,院长、副院长、院长助理、主管会计什么的要员都挤进了病房。

    “阎书记,有什么吩咐尽管安排,咱山区医院就这么个条件,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设备,最好的护士。”院长不失时机地表态。

    “我父亲的病究竟能不能治好?本院的条件能不能胜任?不要考虑钱的问题。要不惜一切代价。”

    “这,这,我们会全力以赴的。不过,老先生的病有点儿重,并且来得晚了一点儿。要再早来俩小时,大脑出血不多,我们及时采取一些溶血措施,还是很有希望的,还是可以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的。但话又说过来了,这还算不幸中的万幸,要是再晚来俩小时,恐怕再好的医术也就回天无力了。”院长说得也很客观,很得体。

    “这样吧,为防万一,我看还是到县医院治疗吧!”阎金照看山区乡级医院条件有限,父亲的病情况不妙,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好的,按阎书记的意见办。”院长也顾不得多开展业务多创收入了。

    ……

    老先生被颠簸到县人民医院,做了ct扫描,主治医生说脑部出血面积大,治疗起来很棘手,不如到市中心医院治疗,那里过去曾经是省第三人民医院,条件好一些。当儿子的听出了话音儿,心里说这不是推手了吗?于是病床没暖热,就隔过市中心医院,直接转诊到省会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这里聚集了不少专家教授,设备先进,成天人多得像赶会一样。市县医院看不了的大病,或者家庭条件好的病号,一般都到这里住院。阎金照在路上就通过手机找到在医院上班的高中同学林娜,所以一到医院就挂号就诊。医生说来的有点儿迟,赶快做ct、彩色b超、核磁共振,确诊一下脑部出血面积。阎金照说ct已经做了两次,能不能省去ct ,医生说,在别的医院做的不算数,到哪个医院都要重新做。

    经过一系列仪器检查,确诊老先生为重度脑溢血,出血后颅压升高,压迫神经,同时血凝后形成栓子,堵塞血管,导致语言障碍,四肢指挥失灵,大小便括约肌松弛,所以屎n失禁。比较好的办法是住院手术,尽快将淤血取出,溶通血栓,减轻颅压,尽可能缓解症状,恢复神经指挥系统。儿子和儿媳妇都不懂医学,觉得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于是就同意医生的意见,很快被安排在住院楼第十八层颅外科1888号病房。

    病号的几经转移,可忙坏了关心的探视者。虽然没有专门发布阎老先生的住院信息,甚至还有几分保密的性质。可是现代是信息网络时代,地球变小了,消息比什么都传播得快。没有专门儿发布消息,由于那天阎书记没有出席全县“创三优”科级以上干部包括城关镇村级干部动员大会,县长只说了句阎书记本来亲自出席做重要动员报告,可是临时有点儿特殊事儿不能到会,很多局长乡镇书记心里就嘀咕,不知道全县老一有何公干,这么重要的大会缺席了,肯定有更重要而又不便讲明的事情。有的猜,可能到上边开会了,有的戏言出国了。因为最近一些领导干部不断出事儿,有的瞎猜是不是被‘那个’了。困难难不倒英雄汉。经验丰富、脑瓜灵活的主儿,自有办法,通过领导的司机获得了真情。

    老一令尊贵体不佳,有恙在身,天大的事情呀。病号比阎书记高一辈儿呢,怎么能掉以轻心,不当一回事儿?在有些人看来,从某种程度上讲,看望阎老先生,比看望在职领导,特别是看望患有绝症、无望治好的在职领导还重要十倍。于是,近几天,有些人干脆不要司机,不叫副职,背着同僚,自己开着车前往探视阎老先生。由于病号频繁转院,他们南征北战,从开始的山区乡卫生院,追到县医院,追到县医院听说转到了市中心医院,又追到市医院扑了个空,最后再与领导司机联系才在省会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见到了领导和令尊的尊容。

    “你们来看我爹,我情领了。他现在啥也不会吃了,你们把水果、脑白金,什么营养品都带走。不然回头我让司机挨门送去,那样就太费事了。回去给你们的伙计们都说一下,坚守工作岗位,不要提留包包裹裹的象串亲戚的,影响多不好。”

    计生局长轻车熟路,经验丰富,什么礼品都不带,夹了个公文包就乘电梯到了十八楼,见了病人一面,递给阎金照一个信封,说里面有工作汇报材料,抬腿就乘电梯下去了。

    组织部负责人事调配的副部长在省党校学习,听说阎老先生住院,也履行人之常情前来探视。他拉了个背场说,阎书记我原来不知道,听县里干部说了才知道,给,这是我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说着掏出一千块钱。阎金照看了看十来张百元票,顿时严肃了,说我不缺这玩意儿,留着自己用吧,以后好好工作,不要来了。副部长一时弄不清领导的真正意思,脸有点儿发烫。

    在以后来的探视者中,凡是空手而到,不提提留留带大包小包礼品的,或者说拉背场借机汇报工作转交材料的,阎金照都笑脸相迎,热情接待,但按惯例,不管饭,也没时间,到不上招待,探视者会很得体地说还有事情要办,不麻烦领导了,于是匆匆离开,前客让后客,以免和后来者碰头尴尬。

    ……

    经过三天的观察和准备,阎老先生的开颅手术终于得以实施。在手术风险责任书上签罢字以后,身穿病号服装的阎老生被白衣白帽、戴着白口罩的护士推进了手术室。阎金照夫妇和从老家来的近亲属,在手术室外或者来回渡步,或者坐在固定连椅上默默地等待。

    室内医护人员紧张地实施手术,不时有满脸严肃的人出出进进,间杂有急促的脚步和说话声。最后,由于麻醉后血压急剧下降而且升不上来,监视器上,上下起伏弯弯曲曲的图象逐步变成了一条直线。主刀医生很麻利地缝住了刀口。在门外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很快得到了不幸的噩耗,阎老先生作古了。真是,纵有家财千万贯,难脱乘鹤向西去。

    ……

    阎金照老家院里院外,一派凄然肃穆。正房中间,一口松木棺材里放着红木做成镶有塑料宝石的骨灰盒,下面铺有崭新的黄色褥子,上面盖着新缝制白色被子,山里人叫“铺金盖银”。堂屋门外,灵棚下霓虹灯隐隐闪烁,八仙桌上,端坐着阎老先生的遗像,前面摆放着五荤五素五样水果等供品。香炉蜡台前面,放着一把酒壶和三只酒杯。尽管老先生生前不会喝酒,但这是规矩,上路了也要入乡随俗。

    供桌前,铺着一张大席,供农村吊唁者磕头行礼。一般亲戚和街坊,都是一连四叩首,当然首尾两作揖。而老太太的娘家人,才需要行大礼,少则花九拜,巧十三儿,多则二十四拜,以示亲戚关系密切,与众不同。机关来客,一律新式儿,行三鞠躬礼。如果时间允许,执事客还会灵活机动地客套一番,拉着长腔亮着嗓门儿大喊:某某单位,某某领导就位——,静默三分钟。今天是阎老先生的丧葬之日,老先生生病住院期间,某某领导,某某朋友前往看望,儿孙们深表感谢——。孝子贤孙陪祭,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礼毕,忙工照应贵客,大棚底下喝茶——。娘家贵客,吃饭时一律首座了——。

    大门外,门两旁摆放着高大的门马,墙边摆放着纸扎的楼房,奔驰轿车,波音373飞机,还有y晶超大屏幕彩色电视机和麻将桌等。活的时候有的,在另一个世界都要最大程度的满足;活时没有的,也创造条件尽力而为,争取满足。穷人日子不好过,穷鬼的日子更难熬呀!后代人可谓设身处地。院子里外,孝子贤孙的哭声,响器班儿军乐队的丝弦唢呐锣鼓声,流行歌曲的喧闹声,震耳欲聋的铁炮声,像饭店跑堂一样的忙工的嘈杂声,执事客拉着长而洪亮的“点纸——请啊,请啊——谢——,忙工照应客人,大棚底下喝茶啦——”声音,搀杂在一起,乱轰轰的,对面说话都得提高八度。

    当头儿子阎金照带着孝章,脖子上系着孝布,象父亲住院时一样,忙不迭地接待着本地和外地的头头脑脑等贵客好友。也许是过于悲伤,也许是劳累过度,两只镜片后的双眼红红的,嘴上起了水泡,说话和开会讲话时差多了,有点儿沙哑。妻子披麻带孝,披头散发,标准的农村孝子打扮。她红着眼圈儿,同认识的人诉说着公爹的命苦。有工作人员来,特别是见了丈夫的县乡下属和朋友,不管叫上叫不上尊姓大名,丈夫在屋里套间单独接待罢,她都不失时机地点头致意,微微弯弯腰,抱抱拳,算是作揖,说两句“这么忙,这么远,打扰您了”的客套话,显得很有礼貌。

    今天老先生亡故七天,是出门迁居新宅的日子。天将正午,在省党校学习考试罢的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封泶映,从省城匆匆赶来,差一点儿超过正午十二点。按他的话说,起了个五更,路上堵车了,赶了个晚集,不好意思。在供桌前,对着老先生的遗像三鞠躬以后,按惯例和领导拉背场到陪房套间里说些“领导节哀,注意身体”劝慰之类的话。临走,封副部长一面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印有单位名字的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去。阎金照凭直觉和眼睛余光,看到信封上写有“一千元,封泶映、唐顾青”两个名字,就感到来人有点儿太“那个”了。于是说,老封这么忙,又翻山越岭,那么远从省城跑来,我代表我爹和全家深表感谢。副部长忙答,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小意思,不成敬意。主人从信封里抽出两张人民币,说这礼我收下了,人之常情不能违背,否则,你脸上挂不住,剩下的带回去。中午我招待,在俺家吃饭,体验一下山区农村生活。以后不要给我送礼,回去好好工作。来忙工,安排生活。执事客亮着嗓门喊:忙工发压桌(筷子——编者注),上菜上酒,招待贵客!封副部长看人家正办大事,忙得不可开交,说啥也挽留不住,临吃饭时间,很知趣地硬着打道回府了。和司机在半路将就了一顿小吃儿,心里也有完成一项重要使命之感。

    随着执事客带领孝子贤孙看酒看菜,对客人行礼磕头以后,院子里响起了“菜孬酒不好,馍凉水不甜,请喝好吃饱。千错万错,没有主家的错,受屈受到我身上,请诸亲和各位朋友多多包涵!天晚了,客不劳了。仪会土工,孝子忙工,各色人等,各司其职,准备发丧送神”——。“咚咚”铁炮三声,响器班儿呜哩哇啦震耳欲聋,孝子贤孙哭成一片。……

    这正是:

    瞎话机上传假音

    留下遗恨伴终身,

    劝君为人要诚信

    做官须先做好人。

    办完丧事,阎金照携妻返回琼山工作岗位。路上,他用手机和县长交换意见,确定晚上召开书记办公会,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下午召开四大班子扩大会,有关单位头头儿参加,重点研究安排布置迎接市创“三优”检查验收工作。手机要通了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高雯,安排马上下通知。然后,又通知高度近视的组织部长何燕京,按照前段儿扣施好的意思,连夜制定方案,端出调整人事盘子,动一下个别人的职务岗位。丧父之痛,悲伤不已。但阎金照毕竟非同凡人,他以工作为重,大局为先,前程为首,及时调整情绪,全力扑在争创政绩上。谁知会上有人拍了桌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定指标分任务强令销售

    第四回         定指标分任务强令销售

    检察长拍桌子拂袖而去

    话说琼山县委机关,坐落在凤凰岭前面。左前方是狼牙坡,右前方是虎跳崖,正前方是鸳鸯湖。整个机关,依山傍水,布局考究,选址不错。前几届琼山县的最高领导,都在机关大院东南角的老式教堂教主室里办公。据说这栋重梁起架,进深八丈,面阔五间的砖木结构建筑,是当年意大利人传教的时候建造的天主教堂,现在属于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教主室青砖蓝瓦,高基厚墙,冬暖夏凉,松木红漆地板,古香古色。教主室与大教堂之间是一片空地,算是教主的后花园。自从县首脑入住这里以后,机关后勤和通讯员在空地里栽植奇花异草,营造小桥流水,玲珑假山。腊梅,迎春,海棠,月季,桂花,菊花,杜鹃,虎尾兰,夜来香等,虽为数不多,但品种颇全,郁郁葱葱。春天鲜花盛开,夏季绿树成荫,秋天葡萄坠架,冬天腊梅绽放,可谓四季飘香,沁人心脾。几块太湖瘦石,重叠成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汉白玉小桥下,流淌着喷泉落下的小溪。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唧唧喳喳,穿梭于树丛花间,享受着微型园林的乐趣。领导办公累了,或者上边来了好友贵客,知心朋友,或者突发雅兴,挥毫泼墨,或者知己两人,密谈什么不可泄露天机的要事,一般都会通过后门儿,来到这里优雅的地方,或树下散步,或围坐圆形石桌,品茶对弈,颂词吟诗,谈天说地,或者谋划大事,运筹决策,敲定一个单位,一名干部升降去留的命运。这本来是一处难得的官邸兼办公场所,可不知从哪一届书记开始,另盖新楼,把全县最高首长的办公室,迁到了钢筋水泥建造的二号楼第三层东头儿了。据说“金三银四”,东面为上,背风向阳,风水不赖,有利于事业发展和主人的前程。而这座诞生过无数大小官员、决策过无数大事要事的神秘场所,却在办公室主任高雯和保密局局长萧冕笏的建议下,略作装修,摇身一变,成了上级来宾和办公劳累的领导休闲娱乐的小型舞厅了。

    按照预先的安排,当天夜里,阎金照在自己的办公室召开了书记办公会。这是一个一卧一厅、宽敞明亮的新式办公场所,一般都是有一定身份或者特殊关系的人才能进出。红木老板台的右边,摆放着y晶宽屏幕笔记本电脑和新式精装打复印机。真皮老板转椅的右前方,摆放着带有传真功能的电话机,旁边还有一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号码儿的内部通话座机,显示出现代领导的时尚新潮和几分神秘。沙发茶几,老板台及对面的两把不锈钢直靠背椅子,被通讯员一天两遍擦得贼亮贼亮的,可谓油光可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东面墙上,挂着郑板桥的《风竹图》,上面题写三分半行书: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爱民之心,跃然纸上。西面墙上,挂着现代著名书法家斋号“忘忧轩主”,翰墨先生自撰内容的墨宝:“琼山藏富根,遍野能生金,要想摘穷帽,关键领路人。”每有贵客,主人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炫耀:这是全国著名书法家、北京华夏名人书画院副院长、中国诗词协会理事、国际摄影报著名记者即兴挥毫留下的墨宝。有二王遗风,张怀韵味,颜柳筋骨。中国书法艺术家协会、中国收藏艺术家协会联合评估,润格每平方尺五千元人民币呢。这是四尺整张洒金地道泾县宣纸,你算算,八平方尺,什么概念,价值一辆面包车。十年以后呢?升值不可估量啊。听说真迹不让出口,到海关就被卡住了。求墨宝者必须先交钱给经纪人,半年后提货就不错了。唉,现在求人办事真难,不送吧,弄不成事儿。送钱吧,犯事儿了人家落个受贿罪,送的数额大了,你送者也脱不了干系,行贿照样坐牢。现在人都能了,精了,或者说滑了,用名人字画当炮弹,一打一个准儿,百发百中。送这玩意儿可管用了。上面位高权重的人,多数都不缺钱,不爱财,再说现在求人办事,赤ll地送钱,升值空间不大,扯旗放炮的,‘吊死鬼送点心’,谁敢接呀?要建设现代文明社会,还赤ll地送钞票,太俗了,不上档次,不够层次。一旦东窗事发,多一条罪状,说不定还得进去。而收受名人字画,价值不低,还能升值,比把钱存在银行里使利息强啊。从安全角度考虑,可就保险多喽。说者用右手拇指顶顶眼镜,脸上泛着红光,滔滔不绝,听者点头不迭,往往一愣一愣的。

    话说阎金照处理完杂事,将近夜里十点,书记办公会还是照开,时间不等人啊。按照惯例,参加者有县长,三位副书记,常委兼办公室主任高雯负责记录,列席者有县人大主任,县政协主席,还有负责端人事变动盘子的常委组织部长。

    “首先感谢同志们的捧场,使家父平安入土。家里事儿刚完,杂七杂八的头绪多一些,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不过,这种核心会议,晚一点儿也好,静,没人打扰。”阎金照总是有理由的。大家说不晚不晚,反正早了也睡不着觉。

    “那好,咱书归正传。今天咱都是核心中的核心人物,老规矩,定的事情在正式宣布之前,做到守口如瓶,不能用手机跑风漏气,这是纪律。先议定第一个问题,招商引资跑项目,国家拿四万亿救市,谁跑来是谁的。花五万跑来十万就是胜利。是否定一个奖励比例。你们看千分之五怎么样?高低如何?”

    ≈quot;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多劳多得嘛,符合现在的分配原则”“没有利息,谁肯早起?有利可图,才有积极性啊。”“我同意阎书记的意见”。大家表示赞成。

    “好,这一条大家没意见,书记办公会算通过,明天上常委会。”高雯在专用会议记录本上沙沙地写着。

    “第二个问题,议定一下各单位包销核桃指标的问题。我把丑话说到头里,不管哪个部门,不管单位,垂直不垂直,不管有什么特殊性,只要这个单位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得服从县委领导,服从大局,包销核桃。”说着让高雯宣读了各单位的任务。

    “原则上,大单位一年包销三十万公斤,小单位五万三万公斤不等,签责任书,立军令状。联系年终考核和个人奖金待遇,每人先预交五千元风险抵押金,完成任务原数退回,超额按比例奖销售额的百分之十,完不成任务没收抵押金,罚百分之二,年终不得参加评奖评先,三年内不得提拔重用。咋样?请发表意见。”大家说,发展经济,人人有着;奖优罚劣,天公地道,一片同意声。

    “好,通过。第三个问题,动一下个别干部位置。何部长,你先说你们组织部的方案。然后大家议。”动干部,这可是一个敏感问题。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下文。

    “根据工作需要和组织部的初步考察,拟调组织部副部长封泶映同志暂去政协工作,上报市委组织部,等年底县级领导班子调整换届时,安排提拔为政协副主席职务。副部长空缺职务,由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局长万世党同志补缺,兼任人事局长、党组书记职务。万世党的空缺,由j公乡党委书记刘显同志补缺。刘显同志的空缺,由化肥厂副厂长宋立中同志补缺。宋立中同志的空缺,由县委办副主任李博同志补缺。李博同志的工作,暂由后勤副主任马大力同志代理,文字材料方面的事情,暂由秘书科贾文浩同志协助。李博的位置暂空,年底换届时统筹考虑,看谁的条件好,水平高,贡献大,再定。”

    “大家议一下,是不是可行?”因为牵涉到人的敏感问题,又是这么突然,其他人毫无思想准备,因此,没有像通过别的问题那么快捷,也都不愿意首先发言,于是沙锅里煮茛瓜——簦住了。

    见陷入了暂时的僵局,出现冷场沉默,主持者解释说:“封泶映同志工作也可以,就是嘴太快,没有把门儿,快言快语,口无遮拦,不宜作干部人事工作。再说,我发现他有时候该回报的不回报,不该汇报的找上门来踢破门栏,有点儿不识时务。年龄也不小了,动过的档案也五十出头了吧。给他许个愿,年底换届时,提拔为政协副主席,副县级规格,虽权力小了,可级别高了一登儿,估计个人也能接受。衡书记,你负责组织人事这一摊儿,你和他谈话作思想工作。他在组织部门这么多年,相信会服从组织决定的。至于连锁补缺的另外几位,估计也没有太大的不好受。就说万世党吧,这几年工作不错,很看得开事儿,关键时刻顶得上,对县委贡献不小,动他也属于平调嘛。虽说人口和计划生育局肥了点儿,新调位置也是要害部门嘛。局长,副部长,管人,多少人求之不得啊。其他顺势连锁提拔补缺的同志也可以,本人不会有啥意见。都发发言,民主一下,以便在常委会上好统一口径作工作啊。”说到万世党,说者不由得心闪一念:我背着老婆,在市里买的别墅,老万可没少出力呀。有恩不报非君子。

    “同意”,“同意”。见胳膊扭不过大腿,既然老一一锤定音儿了,组织部长何燕京、办公室主任高雯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列席身份,跟p虫似的随声附和。其他人哼哼唧唧、咕咕哝哝,不知发出了什么声音,算是书记办公会正式通过了人事调整意见。

    “好了,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这么定了。”见还是没人吭声,老一拍板了。“小高搞好记录,明天上常委会,然后先在四大班子扩大会上宣布。何部长,组织部抓紧正式下文。人大马主任留一下说个小事。散会吧。”

    “老马呀,你前几天提的事情,我考虑了,觉得可以理解。”阎金照停了一下,喝口水,递给马连典一支‘软中华’,继续说:

    “年底乡镇局委换届调整时,你的三孩儿、儿媳妇、二闺女、女婿,都会适当安排。不花一分钱,保你满意。明说吧,咱都是弄这里,不会叫吃亏。提拔领导子弟虽然难免招致舆论和闲言碎语,但关键时刻拿不到桌面上呀。哪一条宪法,哪一条党章规定不让提拔当官的子女了?这也像国家的项目和资金一样,给谁都不犯法。当然了,我也知道你对于稳定琼山的大局没少做工作。我的观点是:工作靠县委、政府一线,稳定靠人大、政协二线,掏力靠基层下级,政绩靠群众百姓。以后有什么要求,老同志尽管提出来,去会尽力解决的。”

    “谢谢金照的理解和体谅。人大应当维护县委的权威和领导。天不早了,没其他事,我走了。”下了楼梯,坐进自己驾驶的奥迪,心里说,我也是吃过大盘荆芥的,当年当过邻县的县长,市委安排我到市委政法委任副书记兼棕治办主任,嫌太虚没去,才来本县落到这步田地。你给我安排了,不承多大的情。不解决,咱把天弄个大窟窿。让我不花一分钱还表表功,种地还有不打粮食的碱场地呢!”……

    次日上午的县委常委会,通过了书记办公会研究的议题。接着,下午还是在常委会议室开四大班子扩大会。

    照旧,被扩大的有关局委部办负责人先到,十几个县长助理,五六个近似于、但不等于的准副县级领导,工会主席蓝攀腽,公检法三长,政协、人大、政府领导、县委常委们,差不多按规定的时间先后到齐,把个椭圆性会议桌围得满满的。外圈儿坐的除了被扩大的科级干部以外,还有两办秘书和摄像人员,背对三代伟人像、放着麦克风的正位,暂时还虚位以待,等着书记的大驾光临。有级无职,但分管工作的正县级领导干部郑史先,也端坐内圈儿的一个位置。书记上午在临山大酒店向省有关领导汇报了工作,共进了午餐,喝高了一点儿,午休还没起来,也没有人敢叫。于是,参会者有的抽着香烟,悠闲地吐着烟圈儿,有的磕着上午吃剩的瓜子儿,有的则打着哈哈儿开玩笑,互相出窝囊骂玩儿取乐。

    “老李,吃罢午饭跟嫂子加班了?那么焉儿吧唧没精神,像太监一样。”“你才像阉割了的狼猪呢!”一阵哄笑。

    “傅县长,昨晚上在我的床上睡得舒服吗,感觉怎么样啊?”年龄最小的股骨头坏死、腿有点瘸、但不影响跳舞的政法委书记程国儒,斟着脸儿,问刚调来不久的女副县长傅米芝。被问者顿时脸颊绯红,像要下蛋的母j,一时不知道怎么答才恰如其分。又一阵哄笑后,走路‘一高一低一稳定’的破脚政法委书记解释说:“笑什么?米芝县长小妹现在住的屋,就是我当副县长时住的办公室,也还是我睡过的那张席梦思床,可暄泛了,一忽闪多高。不信,你们问问傅县长。”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几位肚里墨水较深的年轻领导,则是在阵阵哄笑中欣赏字画。这字画是昨天挂上的,说是为了迎接下周一市里信访工作现场会。西墙上的书法作品,是著名书法家翰墨先生苍劲高古的魏碑力作,内容是阎金照书记亲自描写琼山风光的水调歌头:“千年古琼山,而今核桃林,南山北岭连片,满目尽绿荫。……”。迎面墙上,是一横幅六尺整张宣纸,由省美协副主席莫化魂画的工笔山水《琼山核桃风光图》,峰峦叠嶂,核桃满坡。欣赏者说有点儿味道。……

    将近四点种,阎金照终于午休结束,夹着黑色公文包进了会议室:。一鸟飞进,百鸟不语。刚才还嘁嘁喳喳、打诨骂玩儿,乱哄哄的场面嘎然而止。被扩大的人员还煞有介事地唏哩哗啦翻开了笔记本,好象要真地记录似的。你甭看写地样样乎乎,认认真真,会后有人则拿出了惟妙惟肖的老鳖大作。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高雯,则是在自己格式化的固定位置上,打开专用会议记录本,准备神圣地行使自己的记录使命。

    “上午向省领导汇报发展核桃生产等工作,中午喝高一点儿,耽误大家两个小时。不好意思了。不过,为工作喝酒高一点儿可以理解啊,有时喝酒也是工作嘛。没法子呀。”书记打着饱嗝,俩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了。咱书归正传。按书记办公会、常委会研究的事项和通过的议程,下面再通报一下,有不同意见,也可以提出来斟酌。”

    办公室主任高雯,拿捏着奶腔儿,用半普通话宣布了昨晚和上午会议研究的关于招商引资的奖罚办法以后,闫金照解释发挥说:“现在是个好机遇,虽说美国次贷引发了全球危机,但按照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观点,凡事都是相对的,一分为二的,危机危机,顾名思义‘危’中也有‘机’,有机遇呀同志们。现在国家投四万个亿,各省也投不少。这么多钱,听说国家发改委门前,天天都是长蛇阵,门栏都快踢岔啦。国家的钱,也就是老伙里的钱,给谁都不犯法,剜到篮儿里才是菜。我提倡跑‘部’前进。今天的会,参加者都是领导,我也亮明观点,跑资金跑项目,花费点儿银子也未尝不可。你们看,古人仓吉造字,跑,靠什么?不就是一个‘足’字外夹一个‘包’吗?‘包’干什么用?不就是盛东西吗?盛什么?烂苹果盛得下吗?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往下说了,自己理解去!常言说得好:狗不咬提篮的,当官儿的不打送礼的。”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用公文包里的餐巾纸,沾沾因喝酒而微微发红的眼角,戴上后又习惯地用右手拇指向上顶了顶,继续说: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我当过乡里书记,当过县长,体会深刻呀!同志们,只要跑来了项目,跑来了资金,还愁琼山不富吗?‘大山挡不住,琼山有富时,干群齐努力,应不太久迟’呀,我上午在陪省领导的酒摊儿上,即兴吟颂了以上四句诗,领导高兴地奖励我三杯天女散花儿茅台酒,还说琼山的领导有信心,有壮志。当然,这是上级领导的鼓励。”说到此,高雯给他拧开保温杯,他喝口具有降糖作用的自制茶水,继续侃侃而谈:

    “我这个芝麻官儿,说句良心话,也不会唱高调儿,能管好琼山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一个七品官,联合国的千年规划,朝核六国会谈,伊拉克战争,索马里海盗,你管得着吗?全国的事情由政治局、国务院管,省市里的大事,也都各有其司。我就管咱这一片儿,谁弄来钱就是给我讲了政治,就是好领导,好干部。j不会下蛋,猪不会生崽,干部不会跑钱,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你工作能力强。当然了,不会让大家白跑,书记办公会和常委会,都定出了奖罚调子,必须严格执行,全面落实。有钱了,琼山富了,政绩显现了,知名度高了,上级领导垂青了,大家都有进步的机会了,我一把手脸上也有光了。”今天书记太激动了。

    “都发个言,表个态。”冷了一会儿场,书记又迫不及待了:

    “好了,既然都不吭气,说明没意见。下面通报第二个内容,也就是各单位包销核桃的问题。高主任,你宣布一下各单位任务。”

    高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