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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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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到房间,一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画架上的一幅画,我感到我被画重重的击了一下,我真的是被画打中了,我突然从我自己的画里看到了一种情愫:虔诚。我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迷恋白色,我在作画的过程中,我的心里始终是在祈祷的,我在虔诚地祈祷,我祈祷奇迹的出现,我祈祷上天帮助我。

    我在祈祷,我每时每刻都在祈祷。

    合新依然每天给我发来e-ail,几乎每一封信的结尾他都要写一句:我一定要救我们的天一,相信我,我一定能救天一。

    这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在撕扯着我的心。合新是有了决心的,但是,他的决心让我感到害怕,我不能让他做任何傻事,不能。我仰望苍天,难道真的只能用合新的命来换天一的命吗?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太残忍了。

    那些日子非常寒冷,电视里说,一股西伯利亚的寒流,越过了天山,又翻过了我们的屋脊青藏高原,进入了昆明。这股寒流对于习惯了温暖气温的昆明人来说,无疑是太过于凛冽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我只有抱着一只热水袋,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画画,我的手时常会冻得僵硬,我一遍又一遍地换热水袋里的水,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把门窗都关得严严的。

    我担心在医院里的天一,我知道这样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淑百和李南会想办法的。我还是顶着刺骨的寒流到医院去看天一。果真,天一的病房很暖和,天一只穿了一件棉绒的睡衣,我握住她的手,热乎乎的。天一把我冰冷的手握紧,她笑嘻嘻地说:“玉香妈妈,你从冰箱里出来的啊?”说完,她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前,我的手背触到了她硬硬的小茹房上,她嘎嘎笑了起来。她笑了,惨白的脸隐约能看到一点点红色。

    我说:“外面可冷了。”

    天一说:“我知道。你猜,我的房间为什么这么暖和?”

    我四下里看了看,我没有看出什么秘密来,昆明的房间里是从来不安装空调的。

    我故意说:“你p股上有三把火呗。”

    天一听了又嘎嘎笑了。接着,天一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墙角,我这才看清楚,墙角处放着一个油汀,啊,我明白了,是它在静静地发热呢。

    天一说:“是合新老爸给我买的。”

    哦,原来是这样的,合新他早就想到了。

    “真的好管用。我爸说,比别的病房暖和多了,他都恨不得搬到这里来住了。”天一说完就笑了,又说:“你们都来吧,打地铺,我睡地上。那样一定很好玩。”

    我走到合新买来的油汀的跟前,用手去摸了一下页片,啊,真的好烫,我的腿也能感觉到页片散发出来的热气,有了这个油汀,房间非常温暖。

    “啊,真的很好。合新老爸想得很周到啊。”

    我把我在来的路上给天一买的一双手套递给了她,那是一双“耐克”的绒面手套,蓝白相间的条纹,很休闲,也很时尚。

    天一拿到手套,高兴地说:“我太富有的,你看。”她说着就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双手套,一看就知道是用毛线手工织成的,天一说,“妈妈给我织的。”

    我接过手套看着,这是我见过的手工编织得最好的手套,用的是粉红和白色的毛线,也是相间的条纹,漂亮得不得了,我的心像是被这双手套温暖了一样,我真的有一种感动,淑百在这样忙的情况下,还为天一织了手套,我可以想象,在天一住院的日子里,淑百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她用织手套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母亲的那一份牵挂,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就好像是母亲那一团揪在一起的心。淑百真是一个最优秀的母亲,只有一个优秀母亲的手才可能织出这么漂亮的手套来。

    “我都喜欢。”天一说到。

    我看着天一,心里又升起了一种倍受感动的情愫,我感谢天一,她小小的身上,竟然有那么大的一片天地。我想起了一个哲人说的话:比大地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辽阔的是人的胸怀。是啊,我的天一,小小的年纪就有了这样的情怀,我真的很感谢,感谢所有给予天一影响的人,感谢天一照到的阳光,感谢天一呼吸到的空气,感谢所有进入天一眼帘的植物、花朵……是这些所有养育了天一,让她成为如此美好的女孩。

    面对天一,我就好像在面对一面镜子,我不断地对自己说:玉香,你要坚强,你要勇敢!生活依然美好,绝望的时刻还很遥远。

    我从病房回到我的小屋,很冰凉,依然是很冰凉,但是,我心里装了一团火,是天一,还要所有爱天一的人。难道他们在等待一种回报吗?不,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他们只有一个信念:让一个美好的生命活下去,让一个美好的人生继续下去。

    我也是这样,我也是怀抱这样的信念。

    这一天,在我的画布上出现了橘红色,我很奇怪这样的颜色是怎样被我调出来的,如果刻意去调,我调不出来。我恍惚感觉到这样的颜色和顺成街上那座教堂屋顶上的壁画的颜色很接近,我去那里的次数不多,可是每一次我站在教堂的穹顶之下,我都会被那个奇特而鲜艳的颜色吸引,我仰望着深邃而辽阔的穹顶,我屏住呼吸,我双手合十,我感到我消失了,不,是我收缩了,我的心在收缩,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收缩,我很奇怪,难道我能收缩成颜料的一个元素吗?

    橘红色,奇特而唯一的橘红色,忽然,给了我温暖的感觉。

    第十一章

    寒流总算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树上有了新芽。时间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过,日子又匆匆滑过了。

    仙女说,你许下三个愿望吧,我会满足你的。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生活里,我不要三个愿望,我只要一个,一个就足够了。让时间停止它的脚步吧。

    时间会给人带来希望,但是,时间也能把人带到绝望的境地。

    天一的病情在时间的车轮下飞快地跑着,天一的生命时刻受到死神的威胁。尽管李南一再说,就是没有合适的肾源,也能依靠血透维持生命。我相信李南,但是,我不能接受“维持”这样的词汇,天一的生命是灿烂的,是要像花朵一样怒放的。我们能维持一花朵的开发吗?不能!

    合新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我一定要救天一,我一定能救天一。

    我信。

    一想到合新,我的心总是会咯噔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尽管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依然无法把他合我心目中的“佐罗”重合起来,“佐罗”生长在我的生命里,几乎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我无法剔出他,就像我身上的一块骨头,支撑我站立。而合新更是一个大活人,我们可以面对,可以交流,可是没有办法融合。但是,我对合新是有牵挂的。

    我时常会牵挂他。

    有一天傍晚,合新又来到了万科,他在楼下给我打来了电话:“玉香,我们一起坐一坐。”

    我们又进到了常去的那个酒吧,人依然很少,静悄悄的,背景音乐也响得小心翼翼,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符合我内心的需要的。

    我们要了啤酒,百威的,百威的味道淡一些,我们都已经难以接受浓烈了。

    这一天,合新上身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运动装式样,下身穿的是一条做旧的牛仔裤,看起来很帅气,他的确很帅,衬了他现在的年龄,他正处在生命的黄金时期。他无疑是一个迷人的男人。

    合新把啤酒倒进了玻璃杯里,那是一种矮胖的口杯,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很憨态,却很大气。合新在我和他的杯子里各倒了三分之一的量,接着,他独自端起杯子,一仰脖,啤酒就从杯子里进到了他的肚子里,他抿了一下嘴,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他的眼帘挡住了他的目光。

    “玉香,我必须死!”合新说,他的声音很轻,就仿佛在对一个心爱的女人说“我爱你”一样。

    在我听来,无疑有一种雷鸣一样的感觉,“你……你说什么?不要说这种傻话!你……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真的,真的没有出我的意料,我最害怕的就是合新的这种选择。

    合新的眼帘打开了,他的目光潮湿而温暖,他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

    “玉香,这样做很值啊!”他说,他的目光很恳切。

    “不……。”我惊奇我的声音很喊出来的。

    半晌,谁都没有说话,背景音乐小心地响着,仿佛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一颗追着一颗。

    合新伸出了他的手,他的手滑过桌面,落到了我的手上,他抓住了我的手,他用他的手把我的手包住,紧紧的。

    “玉香,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女儿。”

    “不,不好。她不好。不,是我不好。”我终于无法控制自己,我的泪水滂沱在脸上,我低垂着目光,我不能看合新,我不能。

    尘埃追逐着落到地上,“沙沙沙”响成一片。

    “一路走过来,花开得很好,路上有很多花,就在路边,很美,一路伴着我。有些城市种了很多树,有些地方又种了很多草,种花是很美好的。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路上,花就是伴,很美好的伴啊。”合新喃喃说道。

    我抬起了目光,合新扯出纸巾递给我,我揩着脸上的泪水。

    “我已经很知足了。那一年,在玉花江边,我就像传说中的那棵树一样,已经化在江水里了。”

    “你是怨我吗?”

    “没有。没有怨你。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是认死理的迂人。

    “但是,我们会有办法救天一的。”

    “是啊,会有办法的。”

    合新说着,用双手包住了我的手,他像是在祈祷,我们一起祈祷。

    我看着合新,又一次这么近地面对合新,我努力在寻找一种重叠,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寻找重叠?或许我并不是在寻找重叠,其实重叠真的不重要了。眼前的合新是看得到,甚至摸得到的。他的轮廓、他的五官都映在了我的眼帘里,我的手触摸过它们,那一切都种在心里了,藏在生命的深处。

    “你在看我?”

    “是啊。”

    合新笑了,他咧开了嘴,露出两排齐排排的白牙。

    我的心像被掐了一下似的,我忽然从合新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孩子气,那种纯真的、新鲜的,却又是娇弱的元素,这些元素长在他的脸上。我的心被掐疼了,我把我的手从合新的双手中挣脱出来,我张开五指,把合新的手握在了握的手心里。

    “玉香,我的手在你的手心里。”

    “是啊。”

    “玉香,你在拉我吗?”

    “我在抱你。”

    “真的很值啊,玉香,真的很值。”

    “你说的是傻话。”

    合新听了我说的话,又笑了,他咧开嘴,露出了齐排排的白牙,“玉香,我必须死。你知道的,我必须死啊。”

    “不……。”我喊着,我把合新的手捏住,使劲捏住,仿佛我一松手,合新就会离我而去。

    “我是为了天一去死的,我值啊……。”

    合新说完,把被我握住的手使劲抽了出去,他用双手罩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仙女说,许三个愿吧,我将满足你。

    不,不要三个。我不要三个,一个足够了,一个……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像一个巨大的塑料袋一样,把我罩住,我感到我喘不过气来,就要窒息了……。

    “玉香,我真的想死。我……我很怕啊,不,不是怕死,我怕面对天一。我面对我的女儿,我却无力去救她,她很危险,我却无力去帮助她啊……我……我实在是难以承受了,玉香……。”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们会有办法的,老天会长眼睛的,我们会把天一救回来的,会的。”我喊到。这些话天天都在我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们不可以绝望啊。”

    合新不再说话,他端起了杯子,把啤酒喝了下去。我看到他喉咙隆起的骨节,像蛇头一样窜上窜下,快速地上下移动着。

    我不敢看合新,我把目光投到了窗外,对面的灯光温暖地亮着,一切都显得祥和宁静。突然,一个钢琴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合新坐在钢琴面前,他在弹奏,是一首熟悉的旋律《少女的祈祷》。

    旋律优美而舒展,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她在祈祷什么呢?据说这个曲子的作者是一个只有18岁的少女,她28岁就离开的人世。我被旋律包裹着,我的眼前晃动着天一的身影,她欢笑的脸,她一直在笑,大笑、微笑,笑得那么美啊。

    一位印度智者说:如果你在14岁时不能爱,那么你在42岁时就无法祈祷。

    祈祷是一种素质,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具备这样的素质的。我在祈祷,合新也在祈祷,我们一起祈祷。

    我走到合新的身边,我离音乐的声音更近了,我是离祈祷更近了。合新把目光投向我,这一次他的目光是坚定而温暖的。

    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李南每天都到网上去查询,他的很多同行都在纷纷和他探讨治疗方案,把点滴经验告诉他。

    天一的病情暂时处于平稳的状态,她的精神状态也有所好转,她让淑百给同学打电话,让同学到病房来帮她补功课。天一的人员关系很好,许多同学都争着来。淑百嘱咐她不能太累。天一急得说,我都落后一大截了。淑百说天一就是这样一个争强好胜的孩子,她这样的素质是天生的。

    春天开始的时候,詹姆斯教授又来信询问天一的情况,他在信的结尾写到:我们期待着天一的到来。我们共同祈祷吧!

    我把合新那天对我说的话告诉了淑百,淑百说:“不能,坚决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想法。李南一定会找到救天一的办法的。”

    星期六的晚上,淑百又来电话让我和合新去家里吃饭,淑百说:“天一也回来。我们可以大团圆了。”

    自从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去过淑百家,后来我们再没有去过,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病房见面,但是病房不能容纳太多的人,尤其是肾病病房,最最怕交叉感染。淑百的电话让我兴奋不已,又可以见到天一了,在病房那样的环境里,总是提醒我天一是一个病人。而在家里就不一样了。接完了淑百的电话,我就给合新打了电话,合新说淑百已经通知他了。我说我太高兴了。合新说我也是。我们共同想到了那一天的情景,那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并且每一次想起来都那么温馨和激动的。

    那一天我去的很早,淑百交给我做饭的任务,这无疑是我最想做的,也是最适合我做的。我对淑百说,买菜也是我了。

    一大早我就到菜市场去采购了,早上的蔬菜不仅新鲜,而且品种也多。我把买回的菜放在我的冰箱里保鲜。下午我就开始收拾自己,我总是把和天一,还有和淑百、李南、合新在一起的日子当成节日来过,春天是可以穿漂亮衣服的时候。我穿了一件最新款的“宝资”直身裙,藏青色,领口处缀了金色的装饰小方块金属片,中袖,看上去大方、有韵味,而又显示出一定的档次。我把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压上了一个r白色的发卡。在最外面我套上了一件中长款的白色风衣。

    我是四点钟到达淑百家的,淑百告诉我合新已经把天一接回家了,他们俩在屋里等我。淑百的这一番苦心我完全能体会到,她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她要我和合新充分地去体验为人父母的快乐。

    的确,门铃刚刚响过,两张笑脸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接着,天一抢上前来要来接我手里的东西,合新一把制止了她,他把东西接了过去,天一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合新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天哪,这一切都是我梦想的一种家的感觉。我得到了,我幸福得要死。

    天一把我带到厨房,她高兴地说:“啊,终于可以吃妈妈做的饭了。”

    天一没有在妈妈前面加“玉香”两个字,可见她小小的心里,却总是在为别人着想的,我忍不住把她拉到我的怀里,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都没有说,天一乖顺地靠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在敲打着我的胸壁。她在15年前滑出了我的身体,现在又仿佛回来了,我暗自独语:谢谢,谢谢给我这一切幸福的上天啊。

    我还为天一带来了一件衣服,也是我专门到金龙百货去给她挑的,是一件burberry长袖连衣裙,浅绿和浅黄交叉方格,正适合春天穿。我正在洗菜的时候,天一喊了我,我一回头看到了穿着新衣的天一,我的心又一次被震撼,看上去天一那么美,既淑女又大方,太适合天一了。

    “很漂亮,是吗?”天一看我没有吭声,小心地问道。

    “太美了,天一。太美了。”我说道。

    天一嘎嘎笑了,“谢谢,谢谢妈妈!”

    对于要做的菜,我心里早有一个菜谱了,我把母亲的那点本事都学回来了,我还专门问了淑百天一的爱好,淑百说是炸j腿。我专门选了新鲜的j腿,并且仔细研究了做法,我把j腿腌渍起来,就忙做别的菜。

    天一不时地进到厨房来,一来就吸鼻子:“好香啊,都流口水了。”

    我催她快出去,我怕厨房的东西把她的衣服蹭脏了。我埋头做饭,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有一下,我一回头,看到合新正依在门框上看着我。

    “啊,你吓我一跳啊。”

    “我在看一幅画。”

    “是听音乐吧,锅碗瓢盆交响曲。”

    “不,是画。”

    “好了,快去陪你的女儿吧。”

    “我真幸福。”合新说,他的声音淡淡的、平平的,可是我的心却颤了一下。

    我举起头来看着他:“我也是,合新。你不怪我吧?”

    “为什么要怪你?”

    “因为我……因为后来的这一切……。”

    “不。不怪。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谢谢玉香。有天一,我太满足了,这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可是……。”

    “可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天一这样完美的孩子。能创造这样的生命,我觉得老天对我太好了。”

    “你这样想太好了。谢谢你。”

    天一跑了过来,我急忙把才出锅的炸j腿端给她,她用鼻子吸了一大口,接着就抓起来送到嘴里,才咬了一口,她停住了,我看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一下抑制不住地想吐,她捂住了嘴巴。我知道她是因为治疗而引起的厌食,我心疼极了,急忙去搀住她。

    “好了,没有事了。”片刻,天一又把一张笑脸迎向我。

    吃饭的时候,天一不断地说好吃,好吃,但是,我看到她放进嘴里的很少,她一直在克制自己,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饭后,天一就跑到琴凳上坐着,她说:“今天我们开家庭舞会。规格可是很高啊,钢琴十级伴奏。”说完,天一就弹响了钢琴。

    谁能拒绝这样的舞会呢?

    在优美的旋律里,我们四个大人跳了起来,我多么希望时间停止脚步啊,就这样,就这样定格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每次我回头看天一,都能看到她举着一张灿烂的脸看着我们。我在心里说道:淑百,谢谢,谢谢你养育了这么美好的生命。

    淑百在和合新跳舞的时候,我听到淑百对合新说:“我们都向往天堂,这就是我们的天堂啊。”

    因为有这么多美好的生命,难道不是在天堂吗?我这样想。

    有一下,我们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我们的队形发生了变化,我们四个人手拉着手,我们的手心都在彼此传达着一个信息:我们一定能救回天一的。

    天一看到我们拉起了手,她从琴凳上跳了起来,她从我和合新拉着的手底下钻进了我们围成的圈子里,她笑着、跳着,高喊道:“我爱你们,爸爸、妈妈!”

    她喊完就在我们围成的圈子里疯转起来。我看着天一青春的、欢快的身体,我在心里祈求上天,让我们永远永远不要分开吧!

    突然,天一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她倒下了。

    天一被火速送到了医院,即刻进行抢救。李南和淑百都在现场,我和合新等在走廊上,那一刻时间像是停止了脚步,那么慢,那么慢,我想起一位眼睛哲学的朋友说过,世界上是不存在时间的,只是存在空间。时间只是人的一种感觉。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我觉得我快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折磨死了。

    突然,合新说道:“我必须死!”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觉得连空气都凝固了,我的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请你帮助我,玉香,我必须死。”

    我仿佛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一双大手把我的心捧在手心里使劲地搓揉着,像在搓一串麦穗,我的心已经血r模糊,已经破损不堪了……天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发生在我的身上?

    天一的命救过来了,但只是暂时的,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只有换肾。可是肾源还是没有消息,难道除了合新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这太可怕了,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新芽已经长成了绿叶,时间又无情地迈动着它的脚步。时间真的就是一种感觉吗?

    不,不是的。

    天一的病情在变化、在发展。

    李南一张沉静的脸多了一些肃穆,淑百的叹气声比过去多了。

    我每天都到病房去看天一,但是,无疑是在承受一种酷刑。天一的脸浮肿着,已经找不出原来的模样,她一见到我就笑,她浮肿的脸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她笑的动作,看着这一切,我感到我就像被投进了搅拌机里,在承受一次又一次撕心裂骨的疼痛。

    我无心作画,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好像一头困兽一样,我四处走着,我想喊,想砸东西,我时常忘事,我把剩菜放在微波炉里,我却忘记了吃,几个小时以后我再打开微波炉时才看到,我跺着脚恨自己。我把洗面奶挤在牙刷上,芬芳的香味让我发吐,我这才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知道黑夜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黑夜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总在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一个巨大的肾悬在我的头顶,天一哭着对我说:妈妈,我太小了,我怎么就不长大一点呢?电话话筒,在我的眼里会突然幻化成一个肾来,我狂奔过去,把话题紧紧地抱住……。

    除了天一,我心里什么都没有。

    阿明每天给我电话,他在话题里就只有一个任务,听我哭泣,听我宣泄。他总是在最后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对我说:“玉香,老天会长眼睛的,天一会得救的,你会得到好报的。”他哄我睡觉,他让我把话题放在枕边,他在话题里讲故事,他给我讲仙女的故事,他的故事里,好人总是有好报;人没有力量的时候,神一定会来帮助的……。

    孙萍来看过我好几次,她也在四处想办法,很多人知道了天一的故事,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在帮助我们、鼓励我们。

    有一天,我和孙萍站在阳台上,孙萍指着远处那个教堂的尖顶说:“等天一换了肾,我们就去那里听她演奏。”

    我看着那个美丽的尖顶,我在心里默默地喊着:一定要去,一定要等到这一天。

    很长时间没有打开电脑,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一打开就看到了合新的来信:玉香:发生在那个夜晚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美好,也越发清晰了。这样告诉你并没有亵渎你的意思,是我内心的感觉。

    现在也是一个夜晚,我看了窗外,满天都是星星。天空深邃的蓝色,闪耀着高贵的光芒。这一切让我仿佛进入了时间的隧道,我又看到了那天的星空。在寻找你的日日夜夜里,我从来没有想起过那天夜晚的星空,真的,那一天让我记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是一大堆我难以承受的快乐和美好。是一大堆让我得意忘形的回忆。而星空,美丽的星空只是一个美好的背景,是承载我溢出来的幸福的一个大容器。

    可是今天,不,就是现在,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的星空,清晰极了。

    那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一个美好的开始,该以一个美好来结束。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玉香,天一是美好的结果,我们有责任让这个美好继续下去。

    我真的很感谢,感谢你,感谢李南和淑百。还感谢上天,它把这个拯救赋予了我。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作为天一的父亲,我必须完成上天赋予我的这个拯救。

    拯救我的女儿。

    拯救一个美好如花的生命。

    拯救人世间的爱。

    拯救一份恒古不变的感情。

    玉香,我爱你。这是最初的爱情,也是永远追求。

    在那一夜,在星空的证明下,我是这样对你说的,现在我依然这样说。

    感谢你让我最大限度地体验了幸福。

    这样的幸福将伴我到任何一个地方。

    看着合新的信,我的眼前又出现了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命运的力量是那样的强大,难道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感到再追问“佐罗”与合新是否就是一个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深感庆幸的是,不论“佐罗”,不论合新,都是优秀的男人,是让我感动的生命。

    合新的信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为他的女儿慷慨赴死。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我突然感觉到我有必要去制止合新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合新最最需要的就是我啊。

    我拨通了合新的电话没有人接。

    我又拨了他的手机,从丽江回来以后,合新也买了手机,他告诉我,不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我需要帮助他都会立刻出现。手机关机。我的心紧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呼唤他,为什么会关机呢?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焦虑不安,我的脑袋里出现了各种各样可怕的情景。

    我觉得我一分钟都不能在家里待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能去什么地方,我已经走出了家门。

    当我站在病房走廊上的时候,一股刺鼻的甜腥味唤醒了我麻痹的神经,我才知道我不知不觉来到了天一的病房门口。

    我推开了门,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合新正坐在天一的床沿和天一说着话。我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玉香妈妈。”天一最先看到了我。

    我走到了天一的面前,天一惊叫道:“哎呀,玉香妈妈,你怎么满头大汗?”

    我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我倒在了天一的床上,整个身体压在了天一的身上。合新急忙伏下了身子,他喊道:“玉香,玉香,你怎么了?”

    片刻,我感到不是那么难受了,我只觉得我倒下的时候,一层密密的细汗在一瞬间布满了我的全身。

    我坐了起来:“没事了。可能是没有吃饭,低血糖。”

    合新焦急地问我:“为什么不吃饭?”

    我笑笑:“没有胃口。”

    合新一下子不说话了,他的眼帘垂了下来。

    天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喊道:“合新老爸,抱我坐起来。”

    合新才如梦初醒一样,急忙去抱天一。

    看着坐在我眼前的天一和合新,我的心突然有一种好长时间没有的宁静,我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天一的手握在我的手心里,我看着他们俩人,任幸福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面上窜下跳。

    治疗的时间到了,我和合新该离开了,天一撒娇地张开双臂,把我和合新搂进了她的怀里,我们恋恋不舍地告别。

    出了病房,我问合新,为什么没有开机,合新掏出手机,惊讶道:“哦,原来是没有电了。”

    我说:“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了,太让人担心了。”

    合新愣住了,他站下来看着我,我又说了一句:“拜托了,我真的很担心。”

    说完,我就走在前面。合新停了一会,他跑了几步跟了上来。我知道他跟在后面,也不回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有一下,我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跟着。我停了下来,等他走过来。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想说的话,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那么难以割断的牵挂。

    我万万没有想到,生离死别其实离我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那一天,我和合新走出医院以后,合新提出我们一起吃晚饭,的确,我也真是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看到天一的病情稳定了一些,我的紧绑着心也放松了一些。肚子果真有了饥饿的感觉。

    我们共同想到了丽江风味小吃,合新说:“我领你到一个好地方,是我从丽江回来以后发现的,尽管不如玉娘做的味道地道,但已经不错了。”

    我们上了出租车,在合新的指引之下,我们到的目的地。

    “哎呀,要不是你领着,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合新笑了:“你猜,是谁带我来的?”

    我摇摇头。

    “那个警察。就是我现在带的那个孩子的爹。”他又接了一句,“他们警察没有去不到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按照一般商家的规律,该是在一个商业繁华的地方,挂了大大的招牌,这里也有招牌,却不是大大的,当然,也不小,挂在门框上,“大磨房”,很奇怪的名字,其实里面并不大,但装潢的却很有特色,有了浓浓的我的家乡的风格,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在吃饭的时候,我一个劲地赞美这里的环境,这里的味道。味道当然是比不上母亲的手艺的,但是,在昆明,这应该是最最地道的丽江味了。

    合新见我高兴,他显然更高兴,我们喝了店家自己泡的梅子酒,我们几乎每一次碰杯,合新都要说一句,谢谢你,玉香。听他说多了,我的心却有一种潮潮的感觉,我看着他,合新的脸很红,整个人也感觉到是热气腾腾的。很健康,甚至是很迷人。我忽然觉得我的身体里也有一团火一样的东西在燃烧,或是火一样的东西在我的身体里乱窜。我怕失去他,真的很怕。

    “千万千万不要……。”

    “常言道,人的生死是不可预卜的。我的生,是被动的。而我的死却可以是主动的。你说,你说我伟不伟大?”合新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豪放,那么傲视死神。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暗自感叹,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生命啊!毫无疑问,天一的身上是流淌着他的血y的。

    吃完饭以后,我们没有立即打车,这里的确是一个很静的地方,在一个居民住宅小区里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了起来,茂盛的植被,把灯光遮挡得忽明忽暗的,空气中也飘荡着一股新鲜的草味。

    合新突然抬起了头,他说:“你看,星星。”

    我抬头看天,果真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啊,好多啊。”

    “有星星的夜,总会有好运降临的。”合新说。

    我想起了合新给我发来的信,我的脸热了起来,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

    “但愿有好运降临。”我说。

    “一定会有的。”合新说。他说完了就扭转身子,眼光很专注地看着我。

    我回了他一句:“又不是没有见过。”

    他干脆停了下来,他的双手搭在了我的双肩上:“看不够啊。”说完,他就迅即转身,走到了前面。

    这的确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啊,星星。

    那也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寂寞的我在那里看星星,一个男人以一个影子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叫出了我的名字,并把我搂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气息让我感到一种冲动,他的嘴唇像火一样点燃了我身体中的血y。后来,他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大睁着眼睛,我看到了他身后的天空,点点星星闪着尖锐的光芒,像紫溪山上盛开的紫灯花。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闪烁着光芒的点点星星。就在这些星星的注视下,佐罗深入进了我的身体,那是一股奇特的力量,像一束阳光,带着很高的热度,穿过了我的身体。

    那一年,我18岁,我进大学的第四个学期还没有结束,我就被开除学籍,离开了那一所让我继父骄傲的学院。

    星光撒到了合新的身上,使他穿着的衣服有了一层银色,我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时间倒流。

    那一夜的感觉也在我的记忆里变得完美,在漂泊的岁月里,那个男人只是作为一个影子并伴随着一种迷醉的气息存在于我的生活里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影子是一个可以任意变化的东西,依着我的心情、我的兴趣变化着,我可以把他变成一棵树,也可以变成江里的一滴水,我甚至把他变成过我的油彩里的那管兰色颜料,有一段时间,我画的画偏蓝,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去用手抓起那管兰色,并且把它挤出来,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我的调色板上。而气息则有一种环抱着我的感觉,令人迷醉的气息让我感到温暖。

    我们站在落地窗前,共同仰望天空。天空深邃湛蓝,星星闪烁着高贵的光芒。

    我们已经回到了我在万科的住处,这是合新第一次到我的住处来,我们没有开灯,因为夜色太美了。

    “感谢美丽的星空。”

    “感谢你。”

    我说:“感谢上天赋予我们的心智健全的生命,因为拥有了这样的生命,才让我们有能力去爱。”

    “是啊。”

    合新说完就把身子转向我,他把我拥在了怀里,一股使我心醉神迷的气息罩住了我……

    “你有月光一样的目光,你有太阳一样的脸庞,有花朵一样的嘴唇,有水滴一样的鼻子。你是上天给我的盛礼。”合新温柔地说着,我感觉到他身体里一点一点集聚起来的力量,让他像火山一样喧腾,让他坚硬无比。

    星光从阔大的落地窗户里撒进屋里,撒到了床上,合新深棕色的肌肤在星光的覆盖下,发出一种迷人的光芒。

    我整个人被合新覆盖了,我的肌肤,我的生命,都被合新覆盖了……

    合新挺进了我的身体,那是一股奇特的力量,像一束阳光,带着很高的热度,穿过了我的身体喝和我的灵魂。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对于合新是他整个生命的最后一次冲刺,也是最完美的一次冲刺。

    合新的死因是猝死。

    猝死是指自然发生、出乎意料的突然死亡。

    我告诉淑百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梦,像美术一样。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一种感觉,确切的说是一些触觉,是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息。眩目的星光,温暖的手心,坚硬的深入,柔软的嘴唇,还有热度,像阳光一样的热度,再就是穿透。

    天一在手术以后一切恢复得都很好,已经被英国方面录取。

    李南说:“无疑合新的肾是天一唯一的肾源,也是最健康的肾源。”

    孙萍为天一送行安排了一个别致的节目。

    我们聚到了顺成街的教堂里,我坚信,告别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相聚。

    天一端坐在钢琴前面,她弹了波兰少女的成名作《少女的祈祷》,优美的旋律从天一的手指飞出,飘荡在教堂深邃的穹顶上,旋律一遍又一遍响起,穿过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脏,向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