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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听了侯张氏讲的白家、刁家的兴衰事儿,包逸仙也是感慨万千。

    她接过侯张氏手里的孩子说:“盎,世人都说金钱好,哪知灾星跟着跑。这钱财呀,真的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呀。”

    “你说那文绉绉的话,我不懂。”侯张氏活动一下胳膊说,“盎,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现在看富是富了,但富了之后呢,也就该遭颠掀了(受罪,遭遇困难、挫折)。你看呀,白家、刁家是这样。自从咱两家得了多伦那笔‘外财’,你说说,是不是也感觉罗乱事儿(麻烦,祸害)太多了呀?你说这钱多少是多呀,明理要不是为了挣俩钱儿,也不至于……”

    “盎,嗨!过日子嘛,还得往长远想。你看咱这文斌,不是挺好嘛!”见侯张氏又提到侯明理的事儿,包逸仙怕她伤心,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饥饿和寒冷总是相伴相生的两个恶魔,他们相聚的时候,就是人类灾难的时刻。

    那年的赤勒川就同时遭遇了这两个恶魔,而放出其中一个恶魔的就是日本鬼子的“鸦片政策”。

    一户一亩的大烟地,产了大烟,就没了小米,家家户户只能靠菜粥过日子。

    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人们,又遭遇了极寒的天气,因此路边冻死的尸骨也就与日俱增了。

    侯家大院正屋。

    “盎,跟我说,常——仙!”侯张氏抱着侯文斌在常仙的牌位前教他认字,其实她自己也不认识几个字。

    “党——仙!”

    “不对不对,是常——仙!”

    “党——仙——”

    “盎,这鬼天儿,嘎巴嘎巴的冷(非常冷),冻死人了!”包逸仙来到侯家大院,一进屋就跺着脚说。

    “盎,快进来,烤烤火。”侯张氏赶紧把她让到火盆旁边。

    “你娘俩这是嘎哈呢?啥党仙党仙的?”包逸仙递给侯张氏一袋子木炭说,“勒勒李去了趟粮捕府,买了点炭,给你捎点来,孩子小,快放火盆儿点!”

    侯张氏接过木炭说:“盎,就你知道疼我。外面挺冷的吧?我教文斌认字呢。他老把常仙认成党仙。”

    “党仙?哈哈,小孩子说话舌头大,咬不准音儿也是常事儿。”

    “盎,你看他说别的不大舌头,就说这个总变音。”

    见柜子上放着弘道送给侯文斌的笔,还有块墨放在一个小碟子上。包逸仙就弄了点水,研了点墨,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常”字,又写了个大写的“黨”字。然后,包逸仙拿起写着“常”字的纸,对侯文斌说:“盎,看看,文斌,这个念‘常’——”

    侯文斌也跟着念:“常——”

    “对,对!看看,这不是咬音咬得很准嘛!常——”包逸仙指着纸上的字说。

    “常——”

    包逸仙又拿起写着“黨”字的纸,对侯文斌说:“盎,文斌,这个念‘党’——”

    侯文斌也跟着念:“党——”

    “哈哈,党——说的挺准呀。你还真会教,真不愧是识文断字的人。”侯张氏咧开嘴,笑着说。

    包逸仙教侯文斌又反复念了两遍,侯文斌就过来抢笔。

    包逸仙随手把笔给了侯文斌,又给了他一张纸,让他自己画着玩。

    “盎,前两天呀,雕乌沟的一个亲戚,来我家借粮,说从雕乌沟到咱下地这儿,十多里的路,遇见路边有俩冻死的人。这天还真冷呀!嚆?”侯张氏和包逸仙唠起了闲嗑。

    “唵?真有冻死的呀?!这天儿,是有点反常。都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可这还没进腊月呢,咋就这么冷呢?”包逸仙说,“现在当街上站不住人了,冻得人直跺脚。”

    “天冷呀,肚子里再没食儿,那就更扛不住冻了!”侯张氏说,“这么多年,真冻死的人呀,也就星崩儿的(零零星星),有那么几个。可今年呀,这冻死的人也太多了!”

    “哎呀,他咋爬柜子上去了?”包逸仙突然看见侯文斌爬到柜子上,在常仙的牌位上画着。

    “唵?唉呀妈呀!这小犊子!”侯张氏赶紧下地,把侯文斌从柜子上抱起来,在屁股上“啪”就一巴掌,“你咋在常仙牌位上乱画呢?你乱画个啥?!唵?”

    侯文斌“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用拿笔的手抹眼泪,结果把脸都画黑了!

    “盎,哭啥哭?别哭了!再哭刁鬼来了!刁鬼!”

    一听刁鬼俩字,侯文斌果真不哭了,睁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说:“冻死了!”

    他一句“冻死了”,把侯张氏给弄愣住了,又说了句:“刁鬼!”

    “冻死了!”侯文斌又回了句“冻死了”。

    “唵?快看这牌位!”包逸仙突然看见那牌位上的“常仙”的“常”字,竟然变成了“黨”字,“党——仙?”

    侯张氏看看炕上包逸仙曾写的那个带有“黨”字的纸,再看看常仙牌位:“这可咋整呀,咋把常仙牌位给改了呀!这常仙要是怪罪下来,那还得了呀!”

    说着,侯张氏赶紧找出香,在火盆上点着了,给常仙上香。

    她口里念念有词:“盎,保家仙呀,常仙太爷爷常仙太奶奶呀,你老人家不要怪罪往们家呀,原谅他吧,他还是个小孩子呀……”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能会写字吗?”包逸仙说,“能把‘常仙’的‘常’字下面的‘巾’字,改成‘黨’下面的‘黑’字,这想法,也不是这么大的孩子能想出来的呀!”

    侯张氏上完香,听着包逸仙的分析,突然说:“盎,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孩子改的?是常仙自己改的?难道往们家供奉的就是党仙?”

    “盎,我也说不清楚。我也没听说过党仙呀。”包逸仙边说边思索,“不过,上次弘道说的什么来着?对,‘党,长也。一聚之所尊长也。’这是说,一家之主的意思吧?”

    “盎,那就对了!请的就是保家仙,就是一家之主。那弘道说的话,按评书上说的,就是暗藏玄机呀!党仙,往们家的保家仙原来是党仙呀!党仙!”

    “盎!”侯文斌竟然“盎”了一声,这是答应了吗?

    侯张氏和包逸仙相互看了一眼,感觉很奇怪。

    包逸仙问:“盎,文斌还没小名吧?”

    “盎,没小名,还没来得及起呢。”

    “那就叫党仙吧。”包逸仙说。

    “你说他的小名叫党仙?”

    “是,党仙!”

    “盎!”侯文斌又“盎”了一声。

    包逸仙听了很高兴,叫了一声:“党仙,过来,婶子抱抱!”

    “盎!”党仙就爬到包逸仙怀里。

    侯张氏想了想,感觉心里有点事,突然想到:“刚才党仙说,刁鬼,冻死了?”

    “是你说刁鬼,他接了声冻死了!”

    “那完了,完了,莫不是刁鬼真的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