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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京鬼市子

    政和六年。

    大宋首都东京,亦称开封。

    鬼市子。

    三更天,整个东京还笼罩在朦胧的晦暗之中,鬼市子这却满是商人和买客,人来人往。

    席地而坐的方青面前摆着个地摊,一块灰布上摆散着弹弓、毽子、扇牌儿、选官图等不值钱的小玩具。

    通俗得来说,他就是个小摊小贩。

    头顶着一个圆笠的方青并没有吆喝着售卖自己的玩具,而是用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瞄着过往的人流。

    晦暗的街道上有挑着担子售卖粉粥者,有双手空空奔走如风者,有探着鼠眼四处环顾者。

    方青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锁定在一个书生身上。

    此时不过刚入秋分,这书生却抱着一件厚实的羊皮袍,眼色四顾,甚是反常。

    书生漫步在朦胧的鬼市子街道之中,这已经是方青第三次看到这书生了。

    “喂,你可是要卖那羊袍?”不曾张口吆喝的方青忽然开口道,双目直视向那抱着羊皮袍的书生。

    “是。”书生听有人对自己的羊皮袍有意,眼中划过一丝喜意,碎步来到方青摊前。

    “予我一观。”方青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手来,探向书生。

    书生略微迟疑之后还是把那羊皮袍放在了方青手上,脸庞在晨雾中紧绷。

    羊皮袍入手,方青不紧不慢地用手摩挲着羊皮袍,一双丹凤眼不时上抬,瞅向那站在身前的书生。

    “袍不错,想卖多少钱?”方青将羊皮袍放在膝上,用手压了压头顶的圆笠,隐藏了自己的脸庞。

    书生听言,本来紧绷的脸皮缓和了下来,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视,脸上却挂着和煦的浅笑,向着方青伸出了手。

    方青也不多言,直接举起手,用自己那黑长衣袖裹住了书生的手臂,握住了书生那柔软的小手。

    咳咳。

    倒不是方青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在这鬼市子中便是这等交易法。

    天未亮,不燃灯烛,全凭暗中摩挲,议价互用手握手于袖中示意。

    半晌,方青收回了衣袖,从囊中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书生。

    这笔买卖就算完成了。

    接过银子的书生脸上止不住地溢出笑意,生怕方青反悔,赶忙把银子收起,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暗巷的晨雾中。

    眼瞅着书生的背影消失,方青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把那羊毛袍丢在地摊上,和其他玩具一起打包成包裹搭在了肩上。

    他收摊了。

    晨光在东京这座城市脸庞上闪动,巷陌来传来铁牌子的敲打声。

    在晦暗中人来人往的鬼市子却在日出后散去,没有丝毫集市的样子,仿佛之前在此处聚集的不过是一群贪婪的小鬼。

    离开鬼市的方青往东走,很快就见到了旧京城的城墙。

    北宋有四京,首都开封府为东京。

    这京城,又分为旧京城和新京城。

    这旧京城啊,说的是唐朝时汴州城,而后五代后周时周世宗在旧城周围扩建所筑的被称为新京城。

    背着包袱的方青摘下圆笠,望向旧京城的城墙眼中满是恍惚。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天回到北宋,但是穿越千年,看着满是历史痕迹的城墙还是让他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客长,吃馒头点心去。”

    旧曹门街边妇女勒着腰,吆喝声打断了方青的恍惚。

    这条街南边正是雅致尊贵的郑皇后宅,北边就是各类食店。

    皇家的尊贵与市井的气息就这么在旧曹门街上交织错杂,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反而有一种怡然的和谐,如这大宋便是如此。

    被吆喝声吆醒的方青并没有从旧曹门出旧京城,而是一个左拐往北走去。

    迈步在青石板的他右手边的围墙后是那单将军庙,隔着围墙都能看见围墙后的枣树。

    墓上有枣树,因为这个缘故这条巷道又被成为枣冢子街。

    方青在枣冢子街上找了家街边摊坐了下来,将包裹和圆笠放在长椅上,摆了摆手叫来小贩,用生涩的东京腔点了早餐。

    “客官,精肉臊子的打卤面还有两个糖饼,齐活了。”没让方青多等,小贩就把早餐呈了上来。

    早就饿了的方青嗅了嗅打卤面,那浓郁的卤味让他食指大动。打卤面、打卤面,名为吃面,实为喝卤,五寸碗儿,须是三分面七分卤。

    他喝下一口打卤面,趁打卤面未咽下还在嘴里打滑,再咬一口糖饼,丰富的滋味在嘴里交杂,一扫清晨的乏意。

    “来,今早先委屈下两位哥哥,在街边随意吃一口,这午饭啊,弟弟再找个酒店请两位哥哥好好吃一顿。”

    吃到一半,方青听到有人言语,以为自己遇到了装逼怪。

    要知道,在东京,不是什么喝酒吃饭的地方都可被称为酒店的,京城里,能被称为酒店的,无不装饰雍容华贵,花竹扶疏。

    在东京,一共只有七十二家酒店,其余的都被称为脚店。

    所以刚才那人的话,在方青的耳朵里,就像一个抽着大前门的人嚷嚷着说自己不抽中华咳嗽一样。

    跑来街边吃路边摊还说自己要去大酒店?

    阁下就是大宋王思聪?

    方青抬头一看,差点没乐出声来,那嚷嚷着坐下的,正是清早卖了他羊皮袍的书生。

    巧了么这不是!

    “怎么了,蔡兄,莫不是生了什么横财?”

    “对啊,阿稻,什么情况啊?”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在长凳上坐下,看向嚷嚷要请客的蔡稻眼中皆有疑惑。

    这平日里抠抠搜搜的蔡稻今日是怎么了?捡钱了?

    “哈哈,前阵子我不是在鬼市子被人骗了,花四两买了一件羊皮袍,结果是牛皮纸做的底,上面粘了毛的假货,两位哥哥可还记得?”蔡稻的心情甚好,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记得啊,怎么了?”

    两位书生都记得蔡稻被骗那天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今日蔡稻如此得意。

    “今早,我又去鬼市子把那羊皮袍卖掉了,还卖了五两银子!”蔡稻刻意压抑着声音,却抑制不住兴奋的语气。

    “真的?”

    “什么?有这等事?”

    两位书生都没想到蔡稻竟然白捡了个大便宜,不仅把被骗的钱赚了回来,还白赚了一两银子。

    “行啊,阿稻,那我可得多点几盘假煎肉。”

    “瞧你那点出息,蔡兄请客,还吃什么假煎肉,真煎肉还撑不死你?”

    “就是,今日的花销由我蔡稻付账!”蔡稻拍了拍自己瘦瘪的胸脯,满脸的意气风发,不由在心里感谢清晨那个在鬼市子买了他羊皮袍的大傻子。

    而这个大傻子,方青,正坐在长凳上嘬着打卤面,吃着糖饼,一双丹凤眼看着三个书生好似等待着好戏。

    不着急的方青慢吞吞地嘬着打卤面,吃着糖饼,磨蹭到晚来的蔡稻一行人先行吃完。

    “三位,把账结一下吧。”

    小贩眼瞅三位书生吃得差不多了,一脸赔笑着来收钱。

    “少不了你的,拿去吧。”蔡稻用袖子擦净嘴角的渣滓,从衣裳中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小贩。

    “嗬,蔡兄就是蔡兄,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阔绰!”

    “风流啊,阿稻!”

    两位书生吃着蔡稻的饭,拍着蔡稻的屁。

    而蔡稻也被这马屁拍得整个人都飘了,“嗨,没办法,习惯了出门不带铜钱,此乃弟弟我的坏癖好,二位兄长不可学,不可学”

    “咳咳。”

    蔡稻的吹嘘被小贩两声咳嗽不客气地打断了。

    “客官,你这两银子是假的。”小贩脸上的赔笑已经变得生硬。

    “假的?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被打断的蔡稻脸色也不好,听言银子是假的那脸色更差了。

    “客官,你还别不信,咱干了这么多年,什么银子是真,什么银子是假还不知么?客官你这银子必是铅锭无疑。”小贩把那两银子随意丢在桌上,宛若垃圾。

    “这颗?”

    “假的。”

    “这颗?”

    “假的。”

    “这颗!”

    “还是假的。”

    蔡稻把五两银子全部试了个遍,结果很一致,都是假的。

    汗珠从蔡稻的脑门上留了下来,这会他才发觉,他拿着那个假羊皮袍以为对方是傻子时,对方看他也跟看傻子无异。

    报官,这是蔡稻第一时间想到的,但很快这个想法就破灭了,因为他是在鬼市子上交易的。

    鬼市子,本就是假货堆积之处,假多真少,人尽皆知,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鸡鸣狗盗之辈偷窃之物在鬼市子上售卖,鬼市子上多的是来路不明的货物。

    在鬼市子,你可能花十金买来一件分文不值的衣服,也可能花数百钱买到真的貂裘。

    夜盗夜售,卖者买者,无处可查。

    蔡稻自己就是去卖假衣服的,根本没法追回,也无处可追。

    “客官,你若是掏不出钱我可要报官了。”小贩的脸上哪还有丝毫笑容,眼神朝身边示意,很快就有几个小贩围了过来,围住了三个书生,神色不善。

    而另一边,方青吹着口哨,背着包裹,拎着圆笠,放下几文钱离开了,嘴角有一丝不屑的浅笑。

    呵,卖假货,小爷在莆田卖假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等等!不对啊,好像这蔡稻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喝上一口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