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历史军事小说 > 草莽之辈 > 第二百二十七章:李陵:随我,丈夫取贤王耳!

第二百二十七章:李陵:随我,丈夫取贤王耳!

    “嗯。”

    目光中含着赞许,跟随着胡骑一阵后收回,头目转过身抬起手,颇为自夸地说道:

    “司马,怎样?”

    “不差。”

    李陵双手背负,脑袋微微抬起,朝阳降下的阴影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而他身旁还跪着陈步乐,躺着上官安,这气势一下子就腾了起来。

    “但这还不够。”

    言语如锤,重重敲在头目的心头,他那略显自夸的表情顿时僵住,缓了一下,才不解地问道:

    “敢问司马,是哪里不够?”

    “我明明已经很快了!”

    后半句明显有些质问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回荡,莫名升起一阵委屈,乃至憋屈。

    “不是说你处理得慢,而是你处理期间说的那些话影响不好。”

    随意一眼就看破了新走狗的情绪,李陵毫不留情地点出,指责道:

    “什么叫‘我恨不得把你们全杀了’,听听,这是一名逮出首谋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用阴暗心思揣摩司马您,认为您是‘道德君子’,为了那些群盗妻子,就会对同袍动手?!”

    情绪十分激动,活脱脱一副为李陵打抱不平的走狗样。

    只是……

    “哎,照你这么说,李某还称不上道德君子喽?”

    和“不拘小节”的霍骠骑不同,李陵很注重他人评价,尤其是维护某人给予的“国士之风”人设。

    所以,这道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马(划掉)他脸一沉,把那后腿一抬,拍马人就被踹了出去。

    “唏律律。”

    身旁那通人性的坐骑还很灵性地忽扇了大眼睛,抖了抖耳朵,短嘶一声,为场景配了音。

    “这……”

    头目愈发窘迫,为难了起来,双手紧贴大腿,腰杆挺得笔直,头垂得低低的,显得老实、委屈。

    “你想没想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种话,倘若日后这三十多‘叛军’里真的有人死了。

    “你说,会不会有人把这事和你的话联系起来,说是你指使人弄死的?”

    “怎么可能!”

    遭受无端指责,头目猛地抬起头来,为自己辩解道:

    “司马,即便有了赦免,这些叛乱逆贼也是要战场拼死的。假若真的有人死,那是死在胡虏刀下,如何能牵扯到卑职身上?”

    “别把话说的太满,这事重要的不是你认为,是别人如何认为。”

    李陵摇了摇头,拍着头目肩膀,深有感触地说道:

    “好比我那大父,死时号称六郡良家材力之士同日而哭,百姓知于不知,老壮皆泣。

    “这难道是我大父如斯魅力,已经做到了‘六郡百万人何人不识君’的地步了吗?并不是。”

    李陵语气平静地道出自身对李广身死,反应过度的理解,就好像李广不是他祖父,是道旁一路人耳。

    “他们只是在为响应天子征召的自己,以及诸多战死的父辈鸣不平。

    “恰巧我大父自结发便与胡战,一生大小七十余,胜负成败且不论,他早已成了大家心目中六郡良家材力之士的代表罢了。”

    “咕噜,司马,您到底要说些什么,可否直言?”

    艰难地吞咽下唾沫,冷汗已布满额头的头目不仅没有被上级推心置腹的信息,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乎是恳求着说道:

    “愚笨,塞外胡蛮愚笨,求司马大人开恩呐。”

    如果有一天,领导/老师/上官跟你谈理想,那么,轻则付出打水漂,一个星期/月/年白干;重则整个人都赔进去,卖血卖肉榨干油水。

    这点道理,哪怕是两千年前,哪怕是不太聪明的胡蛮也是晓得的。

    “能不晓得吗?上一个,上上个,上上上个,上……总之,所有被贵人们和大王拍过肩膀嘱咐的,人都已经去地下啦!”

    纵使心里老大不愿意,头目表面上还是得表现出一副任凭吩咐,上刀山下火海的狗腿模样。

    不然……

    真以为几十号“叛军”通通都是胆小鬼、懦夫吗?

    之所以在头目面前站不起身,无非是他狐假虎威的“虎”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思。

    一旦失去了这张虎皮,半夜被人刺死在家中都是好的,起码能留个全尸,糟糕一点,砍掉手脚被人挂到旗杆上去,也不是全无可能啊。

    毕竟,这是个无论东西,不管南北,都在讲“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天经地义”的公元前,人权黑暗时代呀。

    “本司马倒也想开恩,可问题终究是出在你身上,只有你自己去处理才行,我说上一百遍,也不如你自己动上一动。”

    不为恳求言语所动,李陵坚定地摇了摇头。

    “司马……”

    面对这样的上级,头目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属于塞外胡蛮的特权——跪下磕头。

    “扑通,咚咚,司马救我,司马救我呐。”

    一边叩首,一边哀声请求,额头很快发红并流淌出鲜血。

    “害,这是做什么。”

    在确实磕出了血,确认走狗的诚意后,李陵这才惊呼一声,伸手摆出虚扶的架势,夸张地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咱们这不行这一套。”

    李陵(冷笑):你连磕破头都不愿,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对我忠心耿耿?

    这强x逻辑很让人无语,但当说这话的是上级,那无语也得闭上嘴了。

    “蹬蹬。”

    没人搀扶的头目撑着地面起身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大人,可否……”

    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头目满脸狰狞地做出辣个手势。

    “不行。”

    摇头后,直接了当地开口拒绝:

    “本司马都按耐住了‘一劳永逸’的冲动,只诛首恶,为了你就要反悔?你还不够资格。”

    只是在说到“资格”二字时,李陵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身旁的那两人——陈步乐和上官安。

    头目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在看到的瞬间,感受到区别待遇的他心头就蹿起一股无名火:

    “为什么他们就可以?”

    “因为他们够资格,一个是本司马的心腹,一个是二千石的嫡子,你呢?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资格?”

    除去某些方面,李陵在其余地方是比较现实的。

    所以,此刻面对质问,他是一点也不心虚地和质疑人对视。

    “啪,”

    抬手拭去快要流进眼中的血液,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腰杆虽然佝偻,却没有趴到地上。

    头目仰视着面前虚扶的高大身影,坚定地回答:

    “司马,我不是您的心腹,也没有一个能依仗的耶耶。”

    说到这,话语顿了下,语气难以避免地酸了起来,那看向上官安的目光也陡然凶恶起来。

    如果说心腹还能怨自己没早遇到吗明主,不是那样的生气,但二代……

    没人会喜欢那种不劳(是劳动,不是工作)而获,一个生下来就享受特权的人。

    “呼。”

    深吸一口气,放在额头处的手攥成拳扣在心口,任凭额头血液流下,头目直起腰,仰视着李陵(没办法,个子矮是真的没办法,总不能穿增高鞋吧)嘴巴开合,缓缓道出:

    “可我有这条命,有一群愿意跟我拼搏的同伴,请司马明言,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够资格。”

    “……”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李陵莫名想起几个月前曾经也做过类似事情的自己。

    如今场景重演,他心中毫无波动,还有些想笑:

    “原来当初我就是一个这么急于证明自己,如此轻狂的家伙啊?”

    好笑之余,便是升起了一股对刘彻由衷的敬佩:

    “陛下少年即位,在位三十余载,想必是见过无数轻狂之辈,竟没有厌烦,还保持着良好心态接待我李少卿之俦,真乃圣天子矣。”

    除去所谓少年老成,大器晚成之辈,有才华的年轻人一定是骄狂的,注重维持“国士”人设的李少卿甚至还是其中比较讲“礼”的了。

    李陵(黑着脸):什么叫比较,啧,我就不信被抚养于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霍骠骑少年时是一副恭顺下人的样子。

    “如何证明?”

    对面前投来的灼热视线不躲不避,李陵扶着扶剑,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头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

    身高压制,

    “丈夫立功名,但取贤王耳!

    “敢随我吗?有胆子来,就算你有资格。”

    ……

    西汉阿萨辛李少卿;

    [……昏后,陵便衣独步出营,止左右:“毋随我,丈夫一取单于耳!”良久,陵还,大息曰:“兵败,死矣!”

    军吏或曰:“将军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后求道径还归,如浞野侯为虏所得,后亡还,天子客遇之,况于将军乎!”陵曰:“公止!吾不死,非壮士也。”——《李广苏建传》]

    没说他出去后做了什么,但根据他前后的话很轻易地推断出,这家伙是去刺杀单于了。

    当然,结果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在弹尽粮绝(未至鞮汗山,一日五十万矢皆尽),后路被阻(于遮其后,乘隅下垒石,士卒多死,不得行)的情况下,他李少卿哪来的自信去单枪匹马刺杀。

    聂政(惊讶):小伙子,你也会无双刺杀法?

    况且,就他后来的行为(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这段记载从现在的目光看来,反而充满浓浓的讽刺味道。

    你说你拼死一搏去刺杀单于,那你怎么最后投降了呢?

    李陵(支支吾吾):这,这这……

    军司马·李陵(拍桌而起):这是坚昆王李陵做下的烂事,和我军司马·李少卿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