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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二五仔的顾虑

    ……

    “塞外丑虏,让汉大人见笑了。”

    呵止住闹哄哄的手下,一百长收回方才的目光,很是干脆地低头认错,将这处闹剧归结于“塞外丑虏”这个政治正确的地域、民族鄙视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生死都握于人手,此时再追求什么脸面,未免太过可笑。”

    “与其为了那点可笑的脸面僵持,让汉人胡思乱想,不如趁早认错,还能让自己留下一个敢担当的印象来。”

    想到这,一百长的头垂的更低了,腰也弯的更低了。

    “哇,这就是被人捧的感觉吗,真是……”

    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喜色,上官安和他老爹上官桀一样,好的就是这一口。

    “军令不是儿戏,既然你接了军令,那完不成可是要掉脑袋的。”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李陵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冰冷的威胁回荡在耳旁。

    “哆嗦。”

    上官安不争气地打了个哆嗦,伸出还能动弹的左臂,用力托住面前之人,装模作样地谦虚道:

    “你一千长向我这个小小什长行礼像什么话,起来快起来。”

    “啪,您是上官都尉的爱子,可不是小小什长。”

    挣脱开没有多少诚意的搀扶,一百长露出狗腿们独有的谄媚笑脸。

    其中,“上官都尉”这四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

    在习惯了“世卿世禄”的匈奴人眼里,李司马是统军将率得罪不了,但上官安这个贵人二代更是需要大大地讨好才是。

    “……”

    说来也好笑,明明这群家伙最开始选择反抗成为二五仔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愿见了贵人只能低头弯腰,怕自己脏了贵人的眼。

    如今反抗取得了“成功”,贵人的头颅也被斩了下来,他们却又主动向汉人低头弯腰起来。

    “小小年纪就有上官都尉死战之风,不亏是小都尉!”x16

    有领头的就有跟随着,一声谄笑后,紧跟着想起一十六声恭维。

    连煮熟二五仔这般对一百长颇有怨气的家伙,也没有趁机发作的打算。

    “弱肉强食”的观念早已深入每个匈奴人的内心,他们敢对同伴拔刀相向,他们敢和敌人拼死,却不敢向“贵人”们动一根手指,除非被逼到绝路。

    “哗哗,上官什长,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拽着越发激动的上官安罩袍,一名被派来当副手的老卒低声提醒:

    “李司马还等着咱们带人去支援呢,若是第一次任务就耽搁了时间,那上官什长的印象就要遭了。”

    “对对,本什长出来是有任务的。”

    打了个激灵,上官安摇头甩掉那些得意的念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严肃起来,他扭过头看向二五仔首领:

    “这位义士,起义士卒具体有多少人?”

    “很遗憾,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高的觉悟。

    我们虽然发动了大多数的士卒,但还是部分顽固死硬分子高呼‘大匈奴’、‘右贤王’等反动名号,在屡次沟通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我们爆发了一场流血冲突,士卒的减员不小。”

    先是解释了一通原因,表明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他们太顽固,然后才汇报了人数:

    “目前的起义士卒,只有五百人左右,接近一百人死在那场冲突中,几十人受伤。”

    说完,二五仔首领看了眼一旁堆叠的死尸,表情迅速黯淡下来,似是在为同室操戈一事感到悲伤。

    “五百人,这确实少了点。”

    吐了口气,目光挪到丢了脑袋的尸堆上,上官安也跟着感慨了一番:

    “先是三百人被我大汉天军殄灭,又是百余死在内乱中,一个千骑最后能用的士卒只有五百,足足废了一半啊。”

    “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发动的士卒能再多一点,如果我们能在起义后的第一时间打击那些顽固死硬分子,死的人就不会这么多了。”

    垂下头,弯下腰,二五仔首领趁势认下这口锅来,绝口不提内乱期间,动手最欢,砍人最多,连跪地求饶的人都砍的就是这群汉军的事。

    “……”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几场血战过后,每个活下来的士卒都吃的满嘴流油,可谁也不嫌功劳会多,不是吗?

    趁着匈奴士卒内乱,大家偷偷砍下那么几颗脑袋,平均一人分上那么三五个,回到塞内转手一交就是十万钱,岂不美哉?

    “这……”

    瞥了眼自家士卒腰间挂着的那一颗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年轻的上官安还没有学会上官桀们那种“好处我拿,坏处你当”的理直气壮。

    “咳咳,这事不怨你。”

    他脸一红,抬起手用力地咳嗽了几下,肯定了二五仔们有功无过,然后才开口,为自己解释道:

    “五百人和五百五十,六百人本就区别不大,况且,多上五十,一百个摇摆不定的家伙,还不如五百个经得住考验,信念坚定的士卒,你们说呢。”

    “汉大人说得对!”x13

    颇为惊讶汉人为何一改往日对蛮夷的无耻,讲起了节操,一众二五仔还是连连点头,出声附和,并表起了忠心:

    “我愿为军先锋,纵使前方刀山火海,千弓万矢也不会退缩!”

    “我愿为军死间,以败兵身份混入胡虏军中,一声令下,刺王驾!”

    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就好像是在攀比谁更忠心一样。

    “停停。”

    明明是以死明志的忠心,但可能是匈奴人做的太浮夸,上官安直呼受不了,连连摆手道:

    “本什长知道匈奴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我该要问你们一句,如果现在让他们调转刀铤对着同袍,应该不会有人下不去手吧?”

    “你来,我来?”

    “你来吧,我刚入伙,还太不熟悉,冒然保证对我们有害无利。”

    汇合完毕的二五仔们对视一眼,眼神开始交换,一百长选择主动放弃,示意二五仔首领上前作答。

    “上官什长,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士卒是心甘情愿去起义的,是愿意为了自己的美好未来拼命的,但是……”

    又是上前一步,和上官安的距离拉到最近,二五仔首领压低声音说道:

    “这毕竟是五百人,我不可能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其中一定有见势不妙潜藏起来的死硬分子。”

    “当然,他们人数太少,信念也不是那么的坚定,真正坚定的人早就躺在那了(手指尸堆),我不怕他们捣什么乱,我只怕他们在类似潜入、刺王驾的关键时刻坏事。”

    说到这,二五仔首领整理了一下沾着血迹的皮袄,对着上官安一拜,声音从垂下的头处传来:

    “上官什长,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承担起正面进攻的任务,而不是被当作败兵一股脑地混入右贤王部,以图内应。”

    “一旦没了近在眼前的威胁,不管是潜藏的死硬分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们一定选择出卖的。”

    “正面?你可要想好,敌人足有三万骑,而我们在援军没到的时候只有一千出头的骑卒,此时正面作战的危险很大,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而打入敌人内部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风险,但它毕竟是还没有发生,只是你想象的风险,不是吗?”

    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羞愧,也许是来之前接到了上官桀的说教。

    在面对二五仔们做出对汉军来说十分正确的选择(当炮灰)的时候,上官安开口提醒了一句,强调了一遍二者的风险。

    “……”

    和商量的结果不太一样,汉人给了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二五仔首领不敢擅自做主,他连忙起身,你过去和一百长对上视线,眼神连连交换:

    “五百对三万,差距太大,我们真的要正面搏杀吗?做内应也是一样的风险啊,得手后的功劳还要大一点。”

    “不能只看到风险和功劳,我们要看的是付出,尤其是汉人能看得到的付出。”

    “诚然,做内应一旦成功,甚至能俘获右贤王,这是泼天大功,你我扬名立万不说,还能得到汉天子的接见,一人一个王侯也不再话下,可是……”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就和先前投效汉人的匈奴王一样了,当猪一样养在长安,迟早会荣华富贵消磨掉胸中志向,真的成了猪。”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投效汉人的初心吗?!”

    “不,我没忘。非是为了封王之赏,我们投降,只是为了能在汉人横扫塞外之下,能留住匈奴的一缕火苗,让匈奴延续下去。”

    “我,我明白要怎么做了。”

    咬了咬牙,二五仔首领转过身来,看了眼上官安,再度深深躬身:

    “上官什长不必劝了,一颗贵人头颅远远不够吾等背主之贼得到李司马的信任,我们还需要付出更多。”

    “李司马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他对归义胡和汉儿没什么区别……”

    “算了,既然你们拿定了主意,那我也管不了什么,我只能把你们的意见如实上报给司马,最终要不要同意,还是要看司马的意见。”

    摇摇头,上官安放弃了替李陵辩解的行为,他随手点出一名汉军士卒,吩咐道:

    “去点烟吧,告诉司马,我们成功收编了匈奴千骑。”

    “是,什长。”

    被选中的士卒用力点点头,晃荡着腰间头颅,小跑向周遭堆满一圈柴木的尸堆处。

    正好有尸体需要处理,点烟也就和焚烧一起来了。

    “咔嚓,咔嚓,嘭~”

    燧石碰撞,发出独特的咔咔声,很快,一朵火星被溅了出来,引火物也被点燃起来。

    “呼呼,哗~”

    缓慢的吹气助长了火苗,忍着手掌传来的被烧灼的预感,士卒将引火物放进了事先搭好的四角中的一角柴木空隙中。

    即便尸体互相堆叠,尽可能地缩小空间,但一百多具尸体组成的尸堆也有好四五十平方米,在没有汽油/燃烧弹的情况下,一下子点燃整个尸堆很不现实。

    只能在周围堆砌几个点燃角,一个角一个角地点燃,然后四个角一起向内烧,期间再不断添加柴木,等火烧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也就能达到烧毁尸体的目的了。

    “哗哗哗,轰~”

    另外三角被一一点燃,火势陡然猛烈起来,炽热的火焰舔舐者尸体,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火所吞没。

    与此同时,一座格外巨大的火堆成型,一道带着难闻味道的巨大烟柱缓缓升腾。

    “嘭。”

    看着越来越猛烈的火焰,上官安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用脚踢出一根燃烧的木柴,扯出半截麻木裹住没有燃烧的下半截,再从背后抽出几根柴木,借着地面上的干草,草草地搭一份小火堆,最后把燃烧的柴木放进小火堆里。

    “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