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历史军事小说 > 草莽之辈 > 第一百二十一章:奋战

第一百二十一章:奋战

    什长一巴掌摁下想要表现自己的新兵一号,面色肃然地看向李陵:

    “司马,别人都说我们是来送死,可我知道,我们不是赶着送死,而是来追随司马您的。”

    “别说的这么马屁,你我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打退眼前的匈奴人,谁也活不了。”

    李陵抬起手,作势指向匈奴人,却正巧指在放轻脚步,悄悄溜到木桩前的拍马骑卒身上。

    “啊?我不是,我是来投你们汉人的二五仔啊。”

    面对李陵的指责,拍马骑卒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一心向汉。

    “嗡~”

    抬手一弩将其射翻,李陵一拍地面,扔下弩,提盾跃起,急促道:

    “匈奴人来了,都起来,快。”

    “哗啦。”

    来不及惊讶被人摸到眼前还没发现,低伏在木桩后的步卒纷纷站起,手中端着的弩正对着三十步外的千长一行人马。

    “放,咔嚓。”

    又是一声大吼,李陵夺过身旁陈步乐手中的弩,扣动弩机。

    “嗡嗡~”

    箭如飞蝗,三十步的距离转瞬便过,而千长一行人马中,除了一开始的十余人举盾,以及少数反应神速的家伙及时提盾格挡,其余都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弩失中。

    “噗嗤噗嗤,啊,扑通。”

    弩失入肉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地就有人被射翻倒地。

    “唏律律。”

    其中,那些被弩失射到,目睹同类惨死而开始发狂的马匹更是增添了一份新的伤亡。

    伤亡无从统计,但还能战斗的人数肯定不到一半。

    “咚咚咚。”

    还好千长比较怕死,提前让人举起了盾牌,没有在弩失的射击中丧生,匈奴骑也就没有丧失指挥,以千长为中心,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建制。

    “哐当,跟我冲!”

    看也不看被射成蜂窝的盾牌,匈奴千长扔掉盾牌,举着青铜铤向前冲锋,并高呼道:

    “汉人的弩失没了,早一刻冲上去,就早一分保住性命。”

    把敌人放进了是能保证威力,但付出的就是射击波数的减少,如果说六十步射击能射三波的话,那三十步就只能射一波了。

    “是了,拉弓都需要时间,何况是上弦更慢的弩呢?”

    “不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前,难道要盯着弩失向后退吗?”

    被千长一喊,被弩失射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就要转身跑路的匈奴骑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哐当哐当,刷刷。”

    众人稍加振作,就从地上捡起不知是谁扔的的盾牌,握紧刀铤,抬头看了一眼木墙后的汉军,呐喊着冲上前。

    “蹬蹬,杀呀!”

    “懦弱的汉人没有弩失可用了,到了大匈奴勇士逞威的时候了!”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

    木墙后……

    “不要管别的,那么你们就赶紧上弦,有多快上多快。”

    看着下方冲来的匈奴骑,李陵把射空的弩失扔回陈步乐怀里,对着他喊了一句,就刷的一下抽出佩剑,剑尖斜指天,从容道:

    “归义胡何在?”

    “蹬蹬,嘎吱嘎吱。”

    失散了一百,只剩二百的归义胡默默走上前,替换掉射空弩的汉军,缓缓拉开手中长弓,搭箭欲射。

    “蹬蹬,还请司马下令。”

    打头的归义胡统领整顿完自己的手下,小跑到李陵身旁请示。

    “刷,放。”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冲锋在前的匈奴骑那一嘴的大胡子,李陵猛地一挥长剑,给出了命令。

    “嗡嗡,嗡嗡,嗡嗡~”

    张弓搭箭,三息一射,一连九息速射,总共六百只箭腾空而起,疾风暴雨般砸向十步余外的匈奴骑。

    只是和弩的巨大威力相比,弓则是以射速快出名,纵使敌我双方距离得再近,普通长弓也不可能穿过盾牌,伤害盾后的人。

    “咚咚咚,噗嗤。”

    极速的箭雨落下,匈奴人的攻势停顿了一下,真正倒下的却寥寥可数。

    大多数箭矢都被亲卫们用盾牌遮挡,少数来不及遮挡,被射穿了皮甲,贯入体内。

    和非死即残的弩相比,只让人一瘸一拐的弓失还是显得有些软弱。

    况且,生活在塞外,部族间时常火并的匈奴人早已习惯了顶着敌人弓失杀到面前,现在无非是将骨箭换成了铁箭镞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也唯有冲锋在前,偏偏嫌慢而扔掉盾牌的千长一行是真的受伤不轻……

    “噗,咔嚓。”

    咬着牙从身上的数只箭矢当中挑出一根拔出并掰断,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千长高举断箭怒吼道:

    “这软绵绵的箭矢如何能伤得了匈奴勇士!”

    “rua,rua!”

    士气高涨,无须千长带伤冲锋,嘴里吼着无意义的呐喊,一众匈奴骑就提着盾牌,舞着刀铤向近在眼前外的木墙冲去。

    “啪,快点上弦,这次是活是死,就要看你们了。”

    余光扫了一眼还在费劲上弦的弩手,李陵用力拍了一下木桩,突然扭头朝着士气不振的败兵下令:

    “弓手继续射击,步卒举盾上前,准备接战。”

    “没什么可怕的,上次失败只是因为敌我太过悬殊,如果一对一,一对二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输。”

    深吸一口气,默默打气了一波,败兵们提盾上前。

    “哐当哐当。”

    一面面大楯竖起,堵住木桩的缺口,让它看起来真的像一堵木墙了。

    “咣咣。”

    限于人数,两侧只是单纯的大楯,并没有架长戟,只有李陵位于的中央,因为木桩比较密集,所在的兵士也颇有战心,于是就省去了防御性强的大楯,架起了进攻性更强的长戟。

    “蹬,蹬蹬。”

    步伐一顿,看着一扎一个准的长戟,骨子里的欺软怕硬发作,绝大多数亲卫自觉向无戟的两侧散去,只有少数铁头娃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

    话说,架长戟的目的正是为了增强防御,好让老弱伤残借此抵御精兵强将,敌人这么一跑,李陵真是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说哭吧,大半的匈奴人都被吓跑了,免了一场血战,有了抽出力量来支援,甚至反击的可能。

    可说笑吧,匈奴人跑去的两侧防御力度偏偏十分薄弱,败兵们的战斗意识也不高,这一去,说不定就要崩溃。”

    “噗嗤,扑通。”

    “去几个人,看看那个说要来投降的二五仔还活着吗?活着给我就回来,死了就算了。”

    长戟探出,料理完哪几个闷头冲的铁头娃,并下达完寻找二五仔的命令,李陵拍了拍陈步乐肩膀,吩咐道:

    “步乐,你带一屯人去左边,我去右边,我担心匈奴人增援后,两侧会崩。”

    “是。”

    点了点头,陈步乐将手中长戟交给身旁的士卒,转身看向坐在地上休息的生力军,振臂一呼:

    “一屯,带上盾戟,跟我走。”

    “哗啦,蹬蹬。”

    抄起手边的盾戟,席地而坐的生力军站起了一半,在什伍长的带领下,小跑着跟随陈步乐。

    另一半的生力军虽然没有得到命令站起,但手也摸上了盾戟,视线移到李陵身上,就等他一声令下。

    “啪,延年,等弩手们上好弦,就带着他们来支援。记住,一定要快。”

    临走前,李陵紧紧地握住韩延年的手,语气严肃:

    “一旦让匈奴人近身,败兵是靠不住的,真正能战的只有两个屯,真正的胜负手还要看你韩延年麾下弩手。”

    “啪,我把剑给你,谁敢说三道四,不想去拼命,你就砍谁。”

    李陵松开长剑,将其掷入地面。

    “放心,我晓得。”

    晃了晃手臂,同样是抱病出战,一只手外加半个肩膀缠满白布的韩延年用力点了点头:

    “一等他们上好弦,我就带着人去帮你。”

    “不,先去左边,我刚才看了,跑去左边的匈奴人要更少一点,你们更容易打赢。”

    “等打赢了左边再来右边,届时,我军必胜。”

    说罢,李陵就松开手臂,从士卒手中夺过陈步乐的长戟,单臂持着长戟,转身离去。

    士卒(看着空空的双手):不想给我就直说,拿来拿去,耍人玩呢!

    “跟我走。”

    “哗啦,蹬蹬。”

    等待多时的二屯迅速起身,排列好队伍后,他们没有选择跟随李陵,而是直接冲过了在前方带路的他。

    “这……”

    不等李陵发问,方才被陈步乐训斥的什长就快步跑出队列,和队伍平齐,粗着嗓门大喊:

    “司马为人,大家都知晓,和那上官都尉是绝不相同的,你们想让他去死吗?”

    “不想!”

    新兵一号吼得脸红脖子粗,就属他嗓门最大。

    “大家也都知道,这年头在乎大头兵性命的将率不多了,尽是些上官都尉那等拿大头兵的命换爵位、官职的货色。”

    很满意同乡的回答,什长继续道: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你们说,能让他去死吗?”

    “不能!”

    喊得最响亮的又是新兵一号。

    “司马,请允我暂行假屯长之职。”

    眼瞅着气氛差不多了,什长才扭着身子看向李陵,歉意道:

    “我知司马不畏死,作战常常奋不顾身,但还请司马看在李老将军和我们这些厮杀汉的份上,且畏一畏死。”

    “我等虽是轻生忘死的厮杀汉,干的是掉脑袋的活计,但我等也不愿抬头一看,上面入目皆是上官都尉。”

    擦了擦微微发红的眼眶,什长抬起手向李陵遥遥致意:

    “司马,告辞。”

    “大家都加快速度,若是被司马追上,我先前那番话可就白说了。”

    说完,什长就转过身去,先是朝着同袍喊了一声,又对着李陵喊道:

    “司马,你追,我们就跑,反正耗费的是我们的体力,体力越是不足,一会能从匈奴人手下坚持到获救的概率也就越低。”

    “蹬蹬,胡闹!”

    止住脚步,气急的李陵用力攥着手中长戟,戟杆被捏得嘎吱弯曲。

    “司马,司马。”

    这时,背后又传来一声声呼唤,李陵放过饱受摧残的长戟,黑着脸转过身,看向来者。

    “蹬蹬。”

    和李陵预料的有些出入,赶来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群持盾拿戟,相貌偏向异域的胡人,为首的是一身镗甲的归义胡统领。

    “呼,司马,俺们只射了三箭,没怎么耗费力气,能拿得动盾,舞得动戟,还请让俺们陪司马走这一遭。”

    松了松系在腰间的束甲带,归义胡统领松快地喘了口气,拍着胸脯,略显得意地说道:

    “司马可别看俺们平常拿弓,就觉得俺们不会舞刀弄枪。”

    “想当年,大王还没有投降天子,俺们还在塞外混的时候,人人都耍得一手好矛戟,就等着好霸占部族里缴获的汉人长戟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得意,这难道是很自豪的事情吗?”

    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李陵伸手拍了拍归义胡统领的肩膀,双眼扫过周围一张张紧张的胡人面孔,心中不由一暖,羞愧地想道:

    “亏我还认为胡虏就是胡虏,不如败兵靠谱,现在一看,哪里是败兵靠谱,分明是胡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