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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二五仔的智慧

    “嗡嗡~”

    又是一波零散的箭雨射出,远远地落在弩手群中,响起一连串的咚咚声。

    “箭矢射得差不多了,统领的尸身也抢回来了,咱们该撤了吧?”

    眼中充满血丝,情绪焦虑的怪话士卒适时开口。

    “……”

    眉头紧皱,魁梧士卒扫了一眼周围,入眼的不是重伤将死,躺在盾牌上一声不吭的现统领;就是已经挂掉,连尸体都不全的前统领;大多数士卒也是一副拉弓过度,气虚体喘的样子;

    唯一状态不错的就只有自己周围的这一批精锐,但也因出兵无功而士气低迷。

    “……是该撤了。”

    残兵败将如此,哪怕魁梧士卒知道无功退回的结果并不好,他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这就通知下去,安排撤离。”

    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怪话士卒转身离开此处,前往其他盾阵,一一安排撤退事宜。

    “对了,你安排完可别忘了回来,咱们还得殿后呢。”

    想起了什么,魁梧士卒扭头朝着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蹬,蹬。”

    脚步一顿,怪话士卒半侧着身子回过头,笑着说道:

    “怎么,你还怕你不说,我就直接跑吗?”

    “……你不会吗?”

    深深地看了怪话士卒一样,魁梧士卒没有遮掩,直接挑明:

    “事先说好,若你敢弃我独自逃命,那我宁愿投降给汉人当狗,也要把你的脑袋砍了。”

    卖队友断后,自己逃跑,这在匈奴可谓是老传统了。

    这门手艺,上至单于,下至小兵都无师自通,也难免觉得有人会假借安排悄悄退走。

    “哈哈。”

    迎着魁梧士卒怀疑的目光,怪话士卒干笑几声,一下抬起右手,攥拳用力一握,咧嘴露出一嘴糙牙,让自己尽量显得可信一点:

    “放心,安排完撤退我就回来,和你一起断后。”

    “希望如此。”

    视线从可疑人员身上撤回,移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领头士卒身上,自从抢回尸身后,领头士卒就再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你呢?是跟我一起殿后,还是直接撤离?”

    “放心,你已经战过一场了,你的武勇有目共睹,现在就算是撤退,也不会有人说怪话的。”

    如果说对怪话士卒是戒备外加警告的话,那魁梧士卒对待领头士卒的态度就十分温和,甚至显得有些软。

    毕竟,尸身就是人家抢回来的,都已经流过血卖过命了,总不能说,你还要流第二回血,卖第二回命吧?

    魁梧士卒可没有这么厚的面皮。

    “哚,统领为汉人射杀,我自然是奋战到底。”

    刀子插到地上,领头士卒抬起头,不顾脸颊上崩裂的伤口,恶狠狠地看着站在木桩后的李陵,咬牙切齿:

    “大仇未报,如何能跑!”

    ……

    “都打起精神来,匈奴人的箭雨停了,他们要撤了。”

    眼尖的韩延年发现了敌人的骚动,连拍带踹地唤醒周遭弩手,急声喊道:

    “上弩失,准备战斗!”

    “哐当,嘎吱嘎吱,搭。”

    扔下盾牌,弩手们一屁股坐在地上,踩着脚踏给自己手中的驽上弦,同时把弩失搭在凹糟中。

    然后站起身,端起弩,把人影框到望山里,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稳定,不晃动。

    “嘶,呼。”

    “准备~”

    同样端着一张弩,选定一个目标的韩延年拉长声音,猛地扣动扳机,射出弩中响箭:

    “嗖,放!”

    “咔嚓咔嚓,嗡嗡嗡~”

    整齐划一的弩失射出,转瞬间跨过五十步的距离,带着呼啸的风声,一齐砸在因撤离而有些松动的盾阵上。

    “咚咚咚,噗嗤,啊。”

    一连串的弩失入盾声中夹杂着少许弩失入肉声和惨叫,盾阵被砸开了挤出缺口。

    “啪叽,嘎吱嘎吱,继续,朝着缺口处射击,不要让他们堵上。”

    一屁股坐倒在地给弩弓上弦,韩延年高声喝令。

    “咔嚓咔嚓,嗡嗡嗡~”

    “咚咚,噗嗤噗嗤,啊啊。”

    站起,瞄准,扣动弩机,弩失射出,造成更大的杀伤,再坐倒上弦,重复之前的动作。

    “阿嚏,谁在背后骂我?”

    打了个喷嚏,站在木桩前的李陵眯了眯眼,视线扫过周遭的士卒,士卒们都很从心地低下头,没发现哪个人可疑。

    “刷,冲。”

    战机已至,容不得浪费,短暂搜寻无果的李陵抽出佩剑斜指向前,下达了冲锋命令,本人却没有带头冲锋。

    咳咳,上一个带头冲锋的指挥官还在盾牌上躺着哼唧呢,这得有多头铁,才敢继续带头冲锋。

    “我恨传令兵!”

    看到这一幕,就站在李陵身侧的传令兵哪里还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心中怒一声,就左手提盾,右手提戟,带头冲了下去:

    “跟我冲!”

    “冲呀,为了大汉天子。”

    就如同开闸的潮水,全副武装的汉军步卒越过木桩,三五成群,在各自什伍长和队率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杀向匈奴士卒。

    “刷。”

    等到士卒冲了大半,李陵才把佩剑插回腰间,重新拿出大黄弩,抱着它小跑冲锋。

    “嘿,长剑哪里比得上大黄弩,距离又远,威力又大,合该我这神射手来用。”

    ……

    “这,汉人竟真的敢冲,难道他们就不怕冲击被阻,身后的贵人压前吗?”

    “还是说,这群汉人把俺们看成了不堪一击的土鸡瓦狗?!”

    心中惊怒交加,魁梧士卒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盾牌格挡住一根射来的弩失,最大嗓门地吼道:

    “哐,随我迎敌!”

    “哐哐,嗡嗡,咚咚。”

    同样挥舞盾牌格挡住弩失,匈奴猛士们趁着弩失的空隙,从背后取下长弓,熟练地张弓搭箭,对着汉军步卒就是一波抵近怒射,放到一些大意疏忽的汉军。

    然后,匈奴猛士才扔下长弓,拿起刀铤,怒吼着迎上汉军。

    “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杀呀!”

    “哐当哐当,噗嗤噗嗤。”

    兵刃碰撞,血肉四射,怒吼声中夹杂着惨叫。

    两军都养精蓄锐了许久,战意高涨,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战斗就到达了高潮。

    ……

    “嗡嗡嗡~”

    射出弩槽里的箭矢,韩延年看着纠缠在一起的敌我双方,连忙摁下还准备射击的愣头青,转身朝着弩手们喊道:

    “都别射了。都把驽背到身后,拿起盾牌,抽出刀剑,跟我去支援司马。”

    “……哗啦,刷刷。”

    愣了一下,弩手们迅速换装,提盾抽刀,一些怕死的家伙还往身上套了一层甲,眨眼的功夫,弩手就变成了步卒。

    “哐哐,跟我冲。”

    长刀敲了敲盾牌,韩延年带着这批新鲜出炉的步卒向下冲去。

    害,这年头的兵种划分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弓弩手也没有后世那么“软弱”。

    要知道,射声士的选拔标准是冥冥中闻声则中的猛士,在射术高超的同时,那一身的腱子肉和磨炼十几年的技击之术可不是摆设,等闲三五大汉近不得身。

    又有了盾牌这个大块头的遮挡,这批新步卒的厮杀能力不比那些正经步卒要差。

    再说了,人家只是把驽放到身后,也没说不用了哈。

    ……

    “手牵着手,都跟紧我。”

    二五仔首领·无盾士卒带着具备艰巨任务的二五仔小队,小心翼翼从战场边缘穿行。

    “你,你们说咱真的要听汉人的话,混进败兵里给他们当内应吗?”

    看着激烈厮杀的前方,一位伤了腿,正拄着矛杆一瘸一拐往下走的俘虏突然开口:

    “唉,俺总觉得这么干对不住还在奋战的大伙……”

    “嘿嘿,你把人家当同伴,人家可是把你当狗。”

    不待队长发话,二号人物有盾士卒就嗤笑几声。

    “可,可就算不为了贵人们,为了咱们自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离开,各回各家不好吗?”

    说到这,俘虏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嗓门也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高亢起来,僵硬的脸上也有了神采。

    “为啥非要为汉人卖命?”

    看样子,这句话在瘸腿俘虏的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啪,你这厮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离开后汉人就说,定是别有用心之辈。”

    “刷,我这就把你开膛破肚,扯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心!”

    一手揪着俘虏的大胡子强制他扬起头,另一只手拔出刀子,用刀尖拨开皮袄,冲着露出的大肚皮比划着,看看在哪里下刀会比较顺,直看得瘸腿俘虏惊恐万分,皮肚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切莫动手,让我再劝一劝。”

    拦下跃跃欲试的有盾士卒,已经转职成[二五仔头目]的无盾士卒挂起亲切的笑容,搂着瘸腿俘虏的肩膀,开始推心置腹:

    “我不说给汉人当狗有多么好,反正说了你也不信,咱们就先说不给汉人当狗多么坏,你觉得呢?”

    “哗哗。”

    扯开的皮袄被重新盖上,被开膛破肚的惊恐也得到了安抚,瘸腿俘虏轻轻点了点头。

    没了刀子顶在肚皮上的威胁,松了口气的瘸腿士卒准备看看,这个老大又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咋滴?你还能说得我心甘情愿地给汉人当狗不成?”

    “如果咱们不给汉人办事,不给他们当内应,趁机溜走的话,那把咱们放走的汉人是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在塞外,汉人的报复是和白毛灾、上贡单于庭并称的三大灾。”

    “就连先单于都被汉人打得落荒而逃,没人觉得自己要强过先单于吧?”

    说到这,无盾士卒看向周遭的俘虏,没有一人敢和他对视,站出来说“俺强”。

    “哈哈,你我几个不过是侥幸未死被俘的幸运儿,弓加在一起也还不到十张,如何能和控弦十万的先单于相提并论。”

    说这话的时候,有盾士卒支愣着眼看着瘸腿俘虏,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

    无盾士卒先是点出了跑路后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被耍的汉人是不会就这么认了的,必然要报复,而报复的力度是我们承受不了的。

    “那又怎样。”

    “塞外何其广阔?汉人不可能知晓各个部落的所在,只要咱们回了部落,绝口不提此事,谁能知道咱们在哪。”

    心中一凉,瘸腿俘虏知道自己绝不是汉人的对手,但一望无际的塞外还是让他产生了侥幸心理——

    是,我是打不过你,可我跑了之后,你也找不到我啊。

    “不错,汉人居南,对塞外之民不说是一无所知,也是不甚了解,汉人也不可能为了你我几人起十万大军来寻。”

    没有反驳,无盾士卒点了点头,认同了瘸腿士卒的说法。

    “既然你也觉得对,那就按我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