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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相见

    “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也知道你在这。”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

    “我不信。”

    “至少现在是来找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大笑,又同时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五小楼似是被大笑吵醒,嘴里嘟囔着梦话,将大氅掀开扔在一旁,就又睡了下去。

    宇文商大口喝酒,忽又大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变成一种惨白。

    雪一样的惨白。

    宇文夏忍不住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

    宇文商还在笑,喘着气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喝酒。”

    宇文夏立刻将他手中的酒壶夺过来,摆在桌上,冷冷道:“不喜欢就不要喝了,别浪费好酒。”

    宇文商依旧在笑着,他只要看见宇文夏,就好像会止不住的笑。

    他们是兄弟,更是朋友。

    只有他们才知道,能将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的,绝不是血缘亲情。

    而是一种同甘共苦的友情。

    宇文夏给自己倒了一杯,道:“你的病,还是老样子?”

    宇文商仿佛对自己的病很无所谓,淡淡道:“我这病,到死也不会变的。”

    宇文夏瞥着他,道:“你这人也到死都不会变。”

    宇文商道:“你难道不也一样?”

    他们本就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性格虽完全不同,但在某些却非常相似。

    他们有着几乎同样的童年经历。

    只不过一个选择离开,一个选择留下。

    宇文夏笑着摇摇头,又重新将大氅盖在第五小楼头上,这才道:“家里还好吗?”

    宇文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第五小楼,道:“老样子。”

    宇文夏道:“不好?”

    宇文商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好。”

    宇文夏道:“所有人都不好?”

    宇文商目光如炬,凝视住他,冷冷道:“所有人。”

    宇文夏叹了口气,道:“那你还留在里面。”

    宇文商忽然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有我的目的。”

    皇子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宇文夏当然明白,所以他不再说话,用酒杯堵住了嘴。

    这时候门外忽然涌入一帮人,将酒楼里喝酒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接着,他们自己也跟着涌了出去。

    这些人显然是李极的人,且很显然是宇文商叫来的。

    毕竟他们两要谈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也难免有些惊世骇俗。

    花生米也已上桌。

    宇文商忽然拾起一颗花生,抛得很高,张开了嘴。

    花生正好落进他的嘴里。

    有朋友在,又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轻松。

    宇文夏又喝了杯,看着第五小楼,道:“别吃太多,这东西是给她买的,你想吃自己去买。”

    宇文商也看了眼第五小楼,忽然抓了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边嚼还边笑:“她又是谁?”

    宇文夏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题,笑骂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宇文商也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接着道:“你一直想找的人,就是她?”

    宇文夏瞳孔突然收缩,立刻盯住他,盯了很久,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

    这件事,宇文夏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宇文商既然知道,就必定是在暗中调查他。

    暗中调查自己的兄弟,这绝不是宇文商以前的为人。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变得无比陌生。

    宇文商也在盯着他,淡淡道:“我自然也有我的势力。”

    宇文夏道:“所以你就能调查我?”

    宇文商叹道:“不是调查,是暗中保护。”

    宇文夏当然还在看着他,眸中却带着尖针般的讥诮,就像是要刺进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就像尖针一下就刺进了宇文商的心,宇文商咬着牙,低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母后报仇,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宇文夏目中立刻露出痛苦之色,忽又叹了口气,道:“母后若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见我们这样。”

    他倒了杯酒,接着又道:“母后教会了我们许多事情,但绝没有教会我们仇恨二字。”

    宇文商终于闭上了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还在狠狠盯住宇文夏。

    酒壶又空了。

    宇文商终于忍不住道:“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给母后报仇?”

    宇文夏仿佛真的醉了,目光流离着,道:“母后只教会了我爱,并没有教会我恨。”

    他又看向宇文夏,淡淡道:“我也相信,你的恨,绝不是在母后那里学来的。”

    宇文商冷笑道:“你真是个懦夫!”

    宇文夏也笑了,轻笑道:“我这人,到死都不会变。”

    仇恨的力量,有时远比爱来的更强烈,更尖锐,也更有效。

    因为爱是柔和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流淌的溪水。

    仇恨却像一把尖刀,一根鞭子,尖刀一下刺进你的心脏,鞭子不断鞭挞着你的灵魂。

    仇恨的确会驱使人做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宇文商又笑了,凝视着第五小楼,讥诮着道:“难道你真的不会去恨?”

    宇文夏用眼角瞥着他,还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似是并不想搭理他。

    宇文商却还在说,每一个字带着种数不出的恨意:“难道你就已忘了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宇文夏目中掠过一丝痛楚,却还是没有理他。

    宇文商冷冷的盯着宇文夏,冷冷道:“你若不记得,我倒是可以重新让你想起来,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雪是红的,被母后的鲜血染红的”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听见“砰”的一响,又看见白瓷杯在宇文夏手中崩裂。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低吼着道:“够了,那天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包括你!”

    宇文商又笑了笑,似是对他的反应非常的满意,道:“既然你记得”

    他的话立刻被宇文夏打断。

    这时候,宇文夏目中的痛苦之色也已消失,变得冷静而尖锐,冷冷道:“我比这件事记得更清楚的,是母后平日的教诲,而不是她从未教过我们的仇恨。”

    宇文商脸上满是失望,道:“我本以为这几年你会有些长进,没想到你还是这样。”

    宇文夏道:“我早已说过,我这人,到死都不会变。”

    宇文商忽然看向第五小楼,微笑着道:“那要是她死了呢?你会不会变?”

    黄昏,黄昏前。

    雪终于停了,灰蒙的天空中,竟又有阳光露出。

    残阳透过云层,洒在惨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宇文商忽然站起来,微笑着走向门口,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

    门口是一片金黄。

    他看着宇文商慢慢走出去,走进耀眼的光芒中,他的人似是忽然被光芒吞没。

    可他走的,真的是一条光明的道路吗?

    没有了李家人的驱赶,来此喝酒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宇文夏持杯凝视,仿佛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也仿佛宇文商从未出现过。

    黄昏后。

    第五小楼终于醒过来,是被饿醒的。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居然把我的花生米吃完了?”

    宇文夏苦笑道:“你也不看看你睡了多久了。”

    第五小楼伸手,仰头打了个哈欠,悠然道:“我睡了有多久?”

    “从中午睡到黄昏,你说睡了多久。”

    “说起来,我也有点饿了。”

    “看上去你现在心情不错。”

    “我那只是有点心烦,睡一觉就好。”

    “现在呢?”

    第五小楼笑的很不好意思,笑道:“心情好的时候,总是想吃点东西。”

    宇文夏笑的依旧苦涩,他很想假装宇文商从未出现过,从未说过那些话。

    可他做不到。

    任何人若是遇见他那样的事,又听见这样的话,都绝不会比他好受。

    他苦笑道:“你想吃点什么?”

    第五小楼仿佛看见了他眼中的痛楚,试探着问道:“怎么现在轮到你的心情不好了?”

    宇文夏摆摆手,道:“酒喝多了,难免会想起些糟心的事情。”

    第五小楼很气派的拍着他的肩,笑道:“没事,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今晚这顿就算我请你的。”

    宇文夏伸手叫来了店小二,又看着第五小楼,道:“想吃点什么,你自己点。”

    夜渐临。

    饭菜已上桌,没有酒只有茶。

    宇文夏凝视着正埋头扒饭的第五小楼,忽然道:“这几天你住到神捕府来吧。”

    筷子停下,头也抬起来,她迟疑着道:“不好吧,我又不是神捕府的人,况且外面的客栈住的挺舒服的。”

    宇文夏想了想,道:“这几天,外面可能不太安全。”

    第五小楼笑道:“怎么会,我剑法这么好,哪有什么人打得过我。”

    宇文夏似忽然怒了,忽然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低声道:“总之,这几天你必须住在神捕府。”

    第五小楼眯住了眼睛,也低声道:“不要忘了,你也打不过我。”

    宇文夏更急了,凝视住她的眼睛,立刻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没打算打得过你。”

    他们靠的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

    对视了很久,宇文夏忽然松开手,又退回板凳上,道:“具体原因,我会想你解释,但不是现在。”

    第五小楼一直都在盯着他的眼睛,似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信息。

    她想了想,道:“好吧,不过我是绝不会付钱的。”

    “你不好奇?不想问问?”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