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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种香之术

    “什么叫种了燧香?”安舒大是不解,“燧香这东西,我们三人都算是亲身领教过。虽有移神造幻之力,但只要脱离其范围,便不会再受影响。何以曹安康在内院里头,遍地檀香熏着,也会着了它的道?”一时蹙眉,“我只道她是中了摄魂术,是以才顺便看了看离魂症迷狂症的事情,这么看来,竟是大谬。”

    “你也不算全错,”张隐岱苦笑道,“我们经历的幻境,只是单纯的燧香效应。但祆教暗支经过上千年的研究,将燧香与摄魂术结合起来,弄出个邪门法子,能通过摄魂术,将燧香幻境种在人的心里,称为种香术。据那苯教上师言道,他因为研习梦修之法,曾与霍鲁有过切磋,因此了解到一点这‘种香之术’。”

    “种香术?”

    “所谓种香术,便是身负摄魂术的人通过燧香,将幻境植入受术人心上,一旦成功植入,这幻境便不会自行消失。种香之人,称为香主。受香之人,称为香炉。被做成香炉的人,平日里心智行为,均与常人无异。但只要幻境在心上存在一天,哪怕远距天涯海角,只要香主动念,香炉的心智便会被其控制。”

    听到“香炉”两个字,曹宗钰脸色一暗,沉声道:“张主事,烦请言语放尊重些。安康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香炉。”

    安舒也皱眉道:“道教之中,虽也有炉鼎的说法,却是以天地为熔炉,以自身为鼎镬,可没有这等拿别人做炉子的恶毒法子。”

    张隐岱被他二人言语批驳,颇不耐烦:“你们究竟还要不要听下去?”见两人闭嘴,方才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香炉——”看看曹宗钰的脸色,顿了下,换了个说法,“被种了香炉的人,日夜不停为幻境提供滋养,自身精力慢慢耗竭,日渐羸弱,神思恍惚,记忆衰退,种种症状,正与二小姐一一吻合。”

    “她不记得行刺之事,也是这香炉作祟?”

    “多半也是与之相关。那上师最后言道,种香之术虽然听上去玄奥恐怖,其实实施起来,颇有难度。修习此术之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找到一个合格的香炉。要做一个合格的香炉,务必要受术之人本身意志足够软弱,心神足够纯洁,智识足够聪明,情绪足够敏感。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可并不容易找到。”

    软弱。纯洁。聪明。敏感。

    这四个词,可不就是为曹安康量身打造的么?

    安舒与曹宗钰心念相通,不由得相视苦笑。安舒想了想,忽然道:“有一点我没想通。照这个说法,曹安康在阳关烽燧之时,已经被种了燧香?”

    张隐岱脸色沉下来,简短答道:“不错。”

    “彼时她被惊马带到烽燧,我们随后就到了。直到妙达他们到来,我都一直与曹安康在一起。他们什么时候施的种香之术,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这次。”张隐岱仍然答得极其简短。

    曹宗钰朝他看了一眼。他第一次去找张隐岱时,张隐岱跟他交代过,安康曾经被错当作安舒,被大祭司的人掳走。现在看来,当是在这次事件中,安康被大祭司的人做下了手脚。

    此事安舒却不知道。看张隐岱的意思,明显是不打算告诉她。曹宗钰眉头一簇,心里有些隐约的想法,却又不敢肯定。回望了安舒一眼,心中一时也颇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她。

    张隐岱似是猜出他的想法,朝他摇摇头。

    他二人这番眉眼官司,安舒自是瞧在眼里,心头火起,声音严厉起来:“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目光随即落在曹宗钰脸上,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连你也要瞒我?”

    曹宗钰给她这般看着,一颗心早已软了,便要说出来,张隐岱却在一边冷冰冰说道:“好笑。曹安舒,你瞒着世子的事情,何止一件两件?为什么世子便不能有自己的秘密?”

    他这句阴阳怪气的话一说完,安舒的目光倏地便从曹宗钰脸上移开,随即怒气勃勃地转向张隐岱。旁人只道是她被张隐岱激怒,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这一瞬,她是自己心虚了。张隐岱的话,正正刺中她的软肋。

    曹宗钰脸色也难看起来,这下子,换做他牢牢盯着安舒,目光晦暗郁卒。安舒不敢接他的目光,只好瞪着张隐岱,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心头快速转着念头,很快想到一个极好的问题:“那上师可曾告诉你,如何破解这邪术,将曹安康从施术人手上救回来?”

    曹宗钰也关心这个问题,只好转头看着张隐岱,听他淡淡说道:“这邪术无法可解。”

    “无法可解?”曹宗钰大吃一惊,下意识踏前一步,逼近张隐岱,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康还这么年轻,难道,难道……”这话实在不忍心说完,脸色却渐渐白了。

    张隐岱也不禁露出恻隐之色,声音低沉下去:“燧香一旦种上,便与受术者心灵紧密联通,共生共存,不死不休。”

    安舒忽然问道:“若是杀了施术者呢?”

    “不知道。”张隐岱摇摇头。

    安舒愕然:“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回答?

    张隐岱苦笑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一千年来,练成种香术,又能找到合适香炉的本就不多,杀死施术者的就更少。寥寥数个例子,有的受术人疯了,有的受术人从此陷入昏迷,再没醒转。也有个别人能够恢复正常。所以,答案是不知道,什么可能都有。”

    “可是与受术人自己的精神状态相关?”安舒猜道,“意志坚强者,便能恢复。意志薄弱者,便从此失去自己的思想。”

    “听上去颇有道理。然而便是知道这点,却也不敢拿二小姐来做这场豪赌。”

    何况,以目下曹安康的情况来看,只怕输面远远大于赢面。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他料定安舒与曹宗钰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

    三人都陷入沉默。半下午的阳光晒在侯府门前的空地上,一片白花花的耀眼,安舒却觉得身上发冷,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陈六与卫队远远站在数丈开外,虽听不到这三人在说什么,一双小眼睛却没停止过观察。这时见三人停止交谈,便似三尊石像一般沉默站立在那儿,阳光扯长他们的影子,落在青石板地面上,似有说不出的低沉悲伤。

    “张主事,我有一事相求。”过了半晌,曹宗钰忽然说道,他看着张隐岱,目光从未有过的谦卑柔和,充满恳请之意。

    张隐岱却不容他说完,便已断然说道:“世子,不消你说,但凡能为二小姐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停了停,又缓缓道:“我做不到的,世子求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