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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城墙之上

    陈六在一众同僚艳羡目光中出了望楼,紧随世子一行。世子却并没有立刻叫他上前说话,仍是与大小姐在前面缓步而行,他二人身后跟着的侍卫既有侯府服色,也有禁军服色,都没有跟得太紧,约莫落在五步开外的距离。陈六眼珠子溜了一圈,往后头一个侯府侍卫身前凑过去:“兄弟,借问你一句,这大小姐可是侯府的大小姐?”

    那侍卫见他长得丑,原本不想搭理,奈何他这问得太蠢,由不得笑着咄道:“刚才听你说话,倒是头头是道,怎么这会显出猪脑子来?能让世子称一声大小姐的,除了侯府大小姐,还能有谁?”

    谁知这陈六一根筋似是通到底,居然又问了一句:“是曹大小姐?从京城来的那位大小姐?”

    侍卫翻个白眼,不耐烦了:“自然。不然哪来第二位大小姐?”

    陈六呆了呆,回头看向前方,世子正低头与大小姐说话,两人身体之间,隔着一两拳距离,彼此也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神态,然而陈六看过去,却似乎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小姐披着银灰色狐裘披风,从背后看去,身姿秀逸挺拔,动作之间,如玉树轻摇,琼枝微颤,从容优雅,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然而陈六看着看着,一双鼠子般的小眼睛里却慢慢浸出些悲凉。

    他没骗世子,他是真的会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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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宗钰也正跟安舒说他:“这个陈六,倒是有些本事。府衙里原有十来个行军参谋,这次表现却都平平,还不如陈六。”

    “你自己也说了,大祭司这回围城攻城,可算是史无前例,行军参谋以前经手的,都是真枪实刀的战阵,从没见过这般看不见的对手,一时摸不着方向,那也正常。”

    “怎么这陈六便能想出这等可圈可点的说辞?此前我让人宣谕,只笼统说是妖邪,却也没想好,怎么给他安个说得过去的出身。这几日城中又传出神人的说法,越说越是绘声绘色,什么见过西王母,游过瑶池,吃过碧桃的细节,渐臻完善。我正愁着这件事,可巧陈六今日就送上了这等绝妙说辞,真正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陈六不过一介小兵,居然就能从这蛛丝马迹里猜出我的用意,还能加以完善,可不是比府里那一干参谋更厉害?”

    “说不定,他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胡乱说中的?”

    “他可是你举荐的,若他是瞎猫,你可不也跟着瞎了眼?你举荐非人,小心我治你的罪。”

    安舒眼波轻轻扫过他,嘴角露出一抹隐约微笑:“别在外面与我调笑。”

    曹宗钰本想分辨一句“不是调笑”,然而被她眼波轻轻拂过,心里早已化作一滩春水,甜蜜酸软,哪里还能跟她争辩?无意识捏紧拳头,轻轻道:“你也别那样看着我。”

    两人目光相遇,都不由得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转过头,不敢再多对视。

    往前走了一两步,安舒调整好心情,方又继续说道:“毗沙门天座下狮子,真亏他想得出来!当日你陪我游历敦煌时,碰到尉迟德,他曾说过,西陲之地,于佛教诸天中,最重毗沙门天。又有毗沙门天率金甲士兵,解安西之乱的灵应传说。如今咱们暂借毗沙门天的名号,民众必定更乐于信从,也更易于振奋士气,聚敛人心。”

    曹宗钰笑道:“最妙的是狮子。既是毗沙门天坐骑,自是有些出身本事,然而终究是兽类,便是神兽,也要低人一等。何况现下还是偷偷下界的妖兽,哪有什么资格去赴西王母的宴会?这可不就让神人的传言不攻自破了?”

    安舒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可巧,按妙达的说法,那大祭司现下还真是人身兽形,这番巧合,更是难得。”

    曹宗钰也眨眨眼,会意而笑。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西城墙正门之上,从垛口望出去,从护城河到瓮城的大片土地上,水渠交错,遍植果树林木,虽值深秋,树叶寥落,枝干仍存。若是骑兵至此,也需下马步行,方可穿过。

    “这些树都是府衙种的?”

    曹宗钰摇摇头,“这些果园是城中富户大室自家开的,借了护城河引来的水渠来浇灌。敦煌府衙曾想收回这些水渠,不过最后没成。”

    安舒一听便明白了:“既是城中富户大室,又是沆瀣一气,府衙势单力孤,自是成不了。”

    “此事因涉及护城河用水,与军队相关。后来使衙出面,定下规矩,枯水季节,绝不开闸放水。便是丰水季节,也当优先供应农户耕种,有多余的水,才能用以果园。好在这些年降水倒还丰足,所以此处的果园也就越发兴盛起来。”

    安舒点点头,道:“树木浓密,也是好事。若是西边有事,多少也能起到点抵挡作用。”

    曹宗钰抬眼,望着西边天空,彼处也是一样昏暗阴沉。看了一会儿,声音低沉说道:“五天了,自从那日娜娜离开,全城幻境解除,家父遇刺,安康昏迷,到今日,已经五天了。大祭司便维持着这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却始终引而不发,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究竟在想什么?”

    “或者,他在等什么?”

    “无论他在想什么,还是等什么,我们都没办法知道。”曹宗钰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天上还是地下,甚至连他是生还是死,都一概不知。”

    安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听清菀说,你最近睡得很少。”

    曹宗钰摇摇头,叹口气,“太多事情,时间不够用。父亲伤势虽有好转,烧也退了,但人始终没有完全醒转,日日靠参汤吊着,便是能醒过来,只怕也难支撑着视事。至于安康,”说到自家妹子,眉头一皱,望着安舒,“张主事告诉你了?”

    “你想瞒我?”安舒瞥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张隐岱跟我说了。”

    曹宗钰低声骂了一句“多事”,又说道:“此事毕竟关系安康名节,若是传出去,弑父的大罪,安康如何担得起?这位张主事,恁地好管闲事。”

    “他倒也不是存心的,他来问我,可有见过古籍上讲过,摄魂术如何破解,被我套话套了出来。”

    曹宗钰一怔,问道:“你知道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