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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严词骂之

    尉迟娇轻轻稔动线香,插进羊脂白玉雕花三足香炉,微一回头,便见曹宗钰移来烛台,一一将线香点燃,轻烟氤氲开来。时值盛夏,空气潮热,不过一会儿,便满室香浓,一并连轻衫薄袖,都透出缠绵不尽的余味。

    “阿娇今晚想做甚?是想斗双陆?还是我陪你读佛经?或者,更深夜重,我们便就此安歇了?”曹宗钰含笑的声音柔和温文,一如那日在谦德堂前初相见。

    尉迟娇微一低头,红晕不知从何处生起,从脖子一路蔓延到双颊,一并连耳垂处都红透,过了好一会儿,小声问道:“曹郎,劳你日日相陪,你心中可会厌烦?”

    “阿娇是我爱妻,我本就该日日陪着你,逗你开心,伴你偕老。阿娇难道不喜欢?”

    “我自然喜欢,”温柔而急切的申辩,似是生怕被曹宗钰误会,“我只是,有些说不出理由的担心。曹郎日日陪我做我喜欢的事,曹郎自己,便没有想做的事么?”

    “我?想做的事?”曹宗钰一愣,似是没听明白,复又笑了起来,笑容俊朗坦率,“我的事,就是让阿娇开心啊。”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尉迟娇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情切切地表白,“阿娇,你喜欢我陪着你么?”

    尉迟娇羞得一整张脸都埋进曹宗钰胸前,声音颤抖得差点要听不见:“我,我喜欢,我很是喜欢。”

    书案边有扇花窗,夜色漏进去,染黑了一半房间。窗外墨色中,站了一个女子,两手握紧,柳眉倒竖,一双眼睛极冷极亮,正是安舒。

    室内灯火熄灭,她霍然转身,快步行至花园宽敞处,抬起头来,朝空中说话,声音并不大,却是难得的不带丝毫感情,冷硬尖锐,一如寒冬腊月天里的冰凌子:“娜娜,我知道你能听到。够了!立刻停止这样的把戏,不要再玩下去。”

    夜空之中,寂静无声,一丝游云慢悠悠飘过,正好在弯月中间,缠上一条丝带。

    安舒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必定很得意。如果你想用最低级最卑劣的方法激怒我,你确实做到了。只是,可惜得很,在你做到这一点的同时,你已经不再是狮子上的多尔加,也没有资格,再自称是闺中女儿的教导者,因为——你、不、配!”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冷意。

    空气发生剧烈波动,片刻之后,安舒看到了娜娜。

    她正盘腿坐在草地上。

    一块两尺见方的草地,草叶嫩绿,长不够半掌,正是最最柔软的时候。

    草地之外,再无余物,四周全是一片纯白。

    曹宗钰也在那里,看到她来了,眼睛一亮,快步朝她走去。

    安舒此时,却有些不太乐意看到他。转过眼睛,盯着娜娜,她也正嘴角含笑,望着安舒。两人目光相接,谁也不肯率先退让。

    “方才正与曹世子打赌,不知道你这次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止。我原以为,该有场手刃奸夫**的好戏看了。谁知你又不按牌理出牌。”娜娜上下打量她,笑吟吟道:“你明明已经盛怒,为何对尉迟娇便这么客气?李若兰若是知道你的区别对待,只怕是要跳脚的。”

    “混账!”安舒从未骂过粗话,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黑亮眼眸里火苗烧得灼目。娜娜说她盛怒,显是极其准确的形容。

    娜娜一呆,愕然问道:“你骂谁?尉迟娇?还是李若兰?”

    “我骂你。混账,妖女,王八蛋!”还想再骂,却怎么也想不起词来。她日常骂人,最是讲究个优雅得体,从来都是拐弯抹角,不带半个脏字。如今碰到需要直抒胸臆的关头,才发现自己平日里书读得太多,街骂得太少,雅言慧语明显不足以表达自己此时的愤怒,那些鲜活粗俗的市井言语自己却又知之甚少,一时竟是语结。

    古人云,国之大事,惟祀与戎。五柳先生“欲辩已忘言”那是区区小事,她此时大敌当前,“欲骂却忘言”才是真正要命。空自气得手脚冰凉,口中却呐呐无语,这场景就相当十分地尴尬了。

    娜娜“哦”了一声,仔细研究她的表情,疑惑道:“你骂我做什么?你以为你看到的景象,都是我编排好的?”嗤地一声,“曹安舒,你气傻了么?你当知道,我只是提供幻境,可没法操控她们行为,你在幻境中见到的一切,都是她们此刻心中所思所想。”

    “你只是提供幻境?”安舒冷笑道,“你这幻境,可颇是奢侈豪华,居然每一个幻境,都很贴心地配了个风格各异的曹宗钰?还是被媚术之力加持过的曹宗钰?”

    曹宗钰站在她身边,本就因为她回避自己目光而心中惴惴,此时被她一口气连连点名,名字前一溜形容词听得他直是心惊胆颤肉还跳,望着安舒的目光越发颤巍巍起来。

    “原来你说这个,”娜娜笑了起来,“她们都心悦曹宗钰,我既是闺中女儿的教导者,自是要满足她们的向往。你自己有了,总不能就这么霸道,不许别人也有吧?还是你觉得一个不够?”朝曹宗钰瞟了一眼,笑微微道,“以我们的交情,便是单独送你十个八个也没什么打紧,不过,这事当着曹世子的面,总是不方便说得太细。下回我找机会单独见你,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性格模样的……”

    “你给我闭嘴!”

    “住嘴!”

    娜娜果然合上嘴,一双宝光璀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在他二人黑成砚台的脸上来回逡巡,笑意悠悠。

    安舒止不住一阵头疼,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使劲回想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娜娜这胡言乱语,指西打东的本事实在太厉害,自己一时不察,便被她带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山沟沟里。

    “闺中女儿的教导者”!对,便是这个!

    安舒抬起头,伸手出去,指着娜娜,骂道:“枉你自称闺中女儿的教导者,枉你自诩为天下女子鸣不平。你这番作为,与那走街窜户,专司勾搭的三姑六婆有何区别?你还不如人家三姑六婆,人家多少也能为天下女儿谋一个出路。你呢?你竟是将好好的女儿家,当作猴子戏耍。嘿,在你眼中,哪里有什么女子?甚至哪里有什么人?你那污心浊肺里,又哪里懂什么情意?娜娜两个字用在你身上,纯属辱没。我倒想送你一副对联:沐猴而冠,不脱禽兽之行。指雁为羹,全是春秋大梦。横批四个字: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