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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针锋相对

    暮色渐重,阿冉掌了灯来,便见安舒俨然端坐于书案后,望着那“仆人”,冷冷道:“找我有什么事?”

    那“仆人”左右看看,见并无座椅褥垫,旁边倒有一个大半人高的圆形香几,便将上面陈设的博山炉如掷小儿玩具般扔给阿宁。

    阿宁不敢看安舒脸色,接了博山炉赶紧放到一边去。

    那“仆人”施施然坐了,感觉比安舒那把交椅还要高几分,十分满意,居高临下看着安舒,笑道:“你放心,我三言两语交代完,即刻拍屁股走路,不多费你半钱灯油。”

    安舒强忍怒气,道:“请说。”

    “第一件事,你在本地不安全。有人在打你的主意。这几天,我会想办法弄个身份,跟紧你身边。”

    那“仆人”果真言简意赅,三言两语,交代得无比清楚。只是安舒差点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霍然起身——一时起得太急,差点被书案绊倒,勉强稳了稳心神,吁口气,凝声如冰:“是你疯了还是我幻听了?——无论你疯还是不疯,此事绝无可能。”

    那“仆人”笑了一下,好整以暇道:“你说的此事绝无可能,是指有人打你的主意,还是指我来保护你?若说是前者,你可以怀疑我,但不可以怀疑敝司的手段;若说是后者,天地良心,我是一点也不想干这差事。若不是你出京以后,太后下了道懿旨,非得让职方司河西路全体上下确保你的安全,我犯得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吗?——话说太后向来以为职方司是织布纺衣的,这次居然搞清楚了敝司的职能,真是令人感动!”

    “且慢!”安舒一边急速思考,一边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不应该是职方司河东路的主事么?为什么河西路的水,你也要趟?你说有人对我不利,我初来乍到,并无得罪任何人,谁会对我出手?”

    那“仆人”朝东边拱了拱手,道:”好叫大小姐知道,鄙人奉枢府令,已于上月调任河西路主事。至于是何人对你不利——虽然大小姐四处树敌的功夫鄙人已经在京城领教过了,实是叹为观止,但至少在敦煌,大小姐倒还没来得及施展——此次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安舒不去理他的嘲讽,皱眉道:“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

    “正是。你出自宫中,某种程度上来讲,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若是你在河西地界出了意外,不要说太后皇上要我死,便是我自己,也没脸回去向枢府复命。”那“仆人”正色道,“是以这件事,虽然是你不情我不愿,也只能拜托大小姐勉强配合了。”

    安舒虽知此事几无转圜余地,终究还是想再试一试,试探着问道:“便是有人对我不利,也不是一定需要你们职方司出手吧?”

    “阿宁势单力薄,你又不可能随时随地让禁军围着——你指的是归义侯这位曹世子?”那“仆人”猛然醒悟,眼神不禁锐利起来,沉声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安舒隐约明白他要说甚么,脸色一白,厉声道:“你住口。”

    那人却丝毫不惧她的怒火,径直说下去:“他跟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你在京城里对付他们那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高明手段,趁早不要用在曹世子身上。归义府镇守河西,乃国之柱石。朝廷保留河西四镇,其中最看重的,便是归义一系。当年侯府绝嗣,先帝选遍曹氏宗族,择的如今这位侯爷,从血脉说早已出了五服,看重的便是其才具经略。这位曹世子,我虽不识,也听同僚提过,他在太学表现优异,是简在帝心的栋梁之材。将来西北若有事,归义府要靠他支撑大局。你的裙下之臣何其多也,何必定要招惹他?”

    安舒一时没有说话,适才脸上的怒色已经很快抹平。晃眼看去,便似带上了一层巧手匠人精心制作的面具,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有瑕疵。

    她弯弯的眉尾上挑,话语里的讥讽意味甚浓:“张隐岱,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空口白牙,污人清白,而且是这般不堪的谣言?如你所言,曹宗钰将来是要执掌归义府的,你轻飘飘一句言语,倘若传了出去,你让他该如何自处?若是自毁长城,你张隐岱要记首功。”

    张隐岱眉头皱紧,眼神迫人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毫无半点退让,点点头,道:“你这番话或许是真心,或许是假意。但都无所谓,你只需记牢了它,永远不要忘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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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尉迟德的遇刺如同砂粒沉水,没有兴起太大波澜的话,那么黑汗国副使答答不花大人的死,便要风光许多,排场许多了。

    他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咒杀于大庭广众当前。

    “你再说一遍,什么杀?”归义侯从公案后探出身子,几乎快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

    “咒杀。”陈捕头很肯定地回答,“今天中午,松鹤楼上,数十个客人一起听见梵唱之音,随后便看到答答不花眼睛发直,朝着楼外飞扑出去,几个人上去都拉不住,硬是让他扑了出去。”

    “什么梵唱之音?”归义侯本就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而心情恶劣,想到要面对牙尔巴海牙预料之中的诘问,以及职方司来去无踪的行事方式,头疼不已。这时候听到这捕头跟自己掉书包,不由大怒道:“你一个捕头,说话颠三倒四,夹杂不清,装什么读书人,你是打算改行去教书还是去赶考?给我好好回话。”

    陈捕头是敦煌府衙的捕头,平常少来节度使衙门回话,好容易碰到桩大事,本想着在侯爷面前露露脸,显一显文采,不想触了侯爷的霉头,吓得赶紧改弦更张,老老实实回话:“回侯爷,就是和尚们做晚课的声音,嗡嗡嗡嘛嘛嘛,到底念的什么经,在场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念的药师经,有的说念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有的又说是妙法莲华经,谁也不服谁,也没个准数。”

    归义侯在信佛方面,远不如夫人虔诚,听着这一堆经书名字,不明所以,只好暂且放开不管,皱眉道:“松鹤楼不过二层楼高,答答不花摔下去,缺胳膊断腿倒也正常,一下子摔死就未免有点离奇。”

    “回侯爷的话,那答答不花不是摔死的,是咒死的。”一看侯爷又要发怒,赶紧解释,“仵作言道,答答不花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在场众人都可以作证,答答不花上一刻还在跟客人大碗喝酒,下一刻眼睛就直了。这不是咒杀,还能是什么?”

    “你来问我?”归义侯怒极反笑,“你是谁人举荐来做的捕头?回去告诉你们萧令尹,任人不贤,处事不明,小心他今次的考绩。”

    陈捕头吓得屁滚尿流地退出去后,归义侯想了一下,回头问道:“世子何在?”

    左右忙回道:“今日一大早,世子便陪了大小姐,去给先侯爷上坟。这原是世子日前禀报过的,所以今日没有惊扰侯爷休息。”

    归义侯点点头,道:“你们守在城门处,待下午世子一回来,就传我的话,让他去一趟龙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