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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的问题

    鲁尔计划原本是谢绾为鲁尔财阀扩张而设计的方案。在过去种种军事和政治博弈里,谢绾既需要借助鲁尔财阀的财力和工业实力,又不得不面对其日益增长的回报要求,甚至对他的胁迫。

    鲁尔财阀进入莱茵联邦后,虽说获取了统治权,却很难从这块土地上捞到太多利益。

    莱茵联邦有一定工商业传统,但比起英国、比利时,还属于工业落后地区。农业人口众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鲁尔财阀不是很愿意进行企业扩张。

    谢绾明白,在政局动荡、没有市场的情况下,莱茵联邦对鲁尔财阀来说就是个鸡肋,即使作为鲁尔财阀的领袖,他也不能强制要求其他成员投资建厂。所以他不得不先进行政治改革,然后用莱茵联邦的财政去支持包括铁路、码头在内的基础设施建设,创造一部分现时需求的同时,也为将来的内部市场发展打下基础。

    但这些做法毕竟耗时太久,尤其是基建前期投入太大,莱茵联邦财政负担不起。所以谢绾把目光投向了刚刚统一市场的德意志。

    谢绾考虑过发展更先进的技术来占领各国市场。但工业技术的发展,需要一个庞大的底座。可以说每一项先进技术都无法空降,需要前置和周边技术已经出现,也需要成本低到市场能够支持。

    在此期间,他还考察过几个德意志联邦国家。发现对于工业化,虽然各国君主都有兴趣,却要么等着企业主自发投资,要么自己苦哈哈的在筹资建厂,对于金融和规划知之甚少。这也难怪,工业化在这个时代还有点类似原时空的新能源或者人工智能产业,摸不清方向,投入又大,身处其中的人们自然没什么确定可以成功的手段。

    但执政者往往比市场更有前瞻性,所以相比起针对市场的工业技术,针对执政者的工业发展方向、产业规划、工业金融这些理念,反而是谢绾可以说服各国执政者,快速引来资本的优势。

    于是经过反复斟酌,他构思了这样一个“鲁尔计划”。这是个一石三鸟的策略。表面上是由想要推进货币统一的普鲁士的国债作保印钞出钱,推进全德意志工业化,实际上是为鲁尔财阀形成新的市场。

    在拿到谢绾转交的订单后,鲁尔财阀的成员们像饿狼一样开始在莱茵联邦各地购买土地、建立工厂、招募工人、扩大生产;而原本资金匮乏的南北铁路项目,在此时也被鲁尔财阀和犹太金融集团重新评估,得到了资本追加。

    莱茵联邦由此获得了快速工业化的契机。随着来自全德意志各地的机床、蒸汽机,甚至铁路建设的订单逐渐增多,莱茵联邦除鲁尔区之外的其他几个重要城市,也开始了强劲的工业化进程。

    从1822年年底鲁尔计划开始推进起两年内,莱茵联邦境内新增大小工业企业一千四百余家,产业工人总数从原本的二十余万人增加到四十余万人,使整个莱茵地区产业工人已经占到总人口的5%。

    但这种发展带给谢绾的不全都是好事。

    产业工人收入虽然比农民高一些,但生活条件和工作条件却更为恶劣,如果不是因为农业养不起这么多失地农民,他们也不会来做被制度化管理的产业工人。集中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抱怨,使工厂和周围城区成了火药桶。

    谢绾虽然有些经验,但毕竟过去人少。而现在他要面对是规模已经超过军队、警察总数的人群。为此他一方面要求企业尽量注意安全措施,虽说不能让人过上好日子,也至少别让人丢了性命;一方面要求基民盟建立分支组织,尽量把工人们囊括进来,组织一些互助活动和合理范围内的请愿,避免群体性失控。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这些只能说是原则上的意见,在具体执行当中,被以杜福尔-伏龙斯为首的内阁官僚们挖出一个大坑来。

    杜福尔-伏龙斯虽说是鲁尔经济区出身的内阁总理,但他本质上还不是鲁尔财阀的一份子。当初谢绾邀请他来鲁尔经济区,其实是以经理人身份延揽的。他作为丝绸商人,与工矿业、运输业、金融业为核心的鲁尔财阀成员们,无论产业方向还是规模,都有较大差距。

    这使杜福尔-伏龙斯在心里与鲁尔财阀长期存在隔阂。

    过去鲁尔经济区小,杜福尔-伏龙斯作为谢绾的代理人,所有工作的过程和结果都摆在桌面上,无论是谢绾还是鲁尔财阀其他成员都很清楚,有隔阂也不是问题。但现在莱茵联邦这么大,他也有了独立的角色,那很多事情就只能看结果而管不了过程了。

    这也让这个与谢绾年龄相仿的年轻首相有了当家做主的感觉。

    1823年年末的一场大雪之后,科布伦茨街头出现了数具冻僵的尸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附近警察署以醉酒冻死为由,草草备案了事。但没曾想,次日街头出现了大量工人,包围了这个警察署。警察署长出来与工人谈判,这才知道工人们怀疑那些街头的尸体,是非正常死亡。

    警察署长见事情苗头不对,赶紧让人重新验尸,发现了多处殴打致伤,看起来是被人打伤后故意扔在雪地里冻死的。这种结论虽然是事实,但很容易引起工人的怒火。于是警察署长在确认了这些工人是鲁尔财阀下属企业的员工后,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派人给企业主通风报信。

    后面的事情也不稀奇,署长收了企业主的好处,声称人确实是自己醉酒冻死的,又说企业主仁慈,给几个丧葬费,就各自散去吧。但这次工人却不吃这套,跟警察闹起来,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工人冲进警察署抢尸体。

    到这个地步为止,其实科布伦茨市警察局都还能控制局面,无非是一方面增派警力控制局面,一方面找企业要说法,彻查此事。但因为鲁尔财阀势大,连科布伦茨市长也不敢得罪,更别说警察局局长。于是这位局长想几棍子把事情压下去跟鲁尔财阀讨个好,便调集了大量警察全幅武装前往弹压。

    最后的结果是,警察用火枪队打死了四名工人,自己也被棍子打死了一人。这下科布伦茨的工人们不干了,借着他们平时互相联系的基民盟分支组织串联起来,在全科布伦茨展开抗议活动。

    事情已经传到了波恩的内阁。此时摆在年轻的首相杜福尔-伏龙斯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采取强硬态度,用更大规模的兵力,先将事情压下去,再慢慢梳理;第二,纵容抗议活动,先彻查事件,然后放下姿态谈判。

    以这个时代不健全的法制和崇尚暴力的社会风气来说,谢绾肯定会选第一种。但这位杜福尔-伏龙斯首相,大概是对鲁尔财阀有所不满,又接受了太多法国人的想法,偏偏选了第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