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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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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巩被桥西街雪灯会的阵势搞得很伤感,默然不语。他竭力不看那灯。他觉得这世界说乱就乱,人都变得媚俗了。他的眼睛坏了,看哪儿都是毛病。难道是俺错了?天错地错俺赵老巩怎会错呢?天旋旋地转转,木桥、老树和灯笼倒过去了,人流倒着流动,雪地在天幕上悬着。颠倒着看小村雪灯会倒是挺有意思的。他找不着朱全德,不知不觉溜出人群,到村口小卖部赊了一瓶老白干酒,咕嘟咕嘟就喝了起来。喝了酒,他腋下便涌出一注汗来。走上东街村巷时,远远地就瞧见他那六盏灯笼悬在蛤蜊皮子堆,守着孤灯喝问酒,老脸便有了红红的酒晕。他两眼昏花,眼睛的确不中用了。房顶和树桠上的积雪被风吹落了,落在灯盏上,落在赵老巩的脸上肩上。他抹了抹脸上的落雪,脸上水水的像落了泪。忽然有一辆汽车停下来。赵振涛和男男从车里钻出来。男男扑向赵老巩喊着:“爷爷——”

    赵老巩搂着男男:“看灯来啦?爷的灯好吗?”

    男男说:“好,爷爷,你咋不搬到那边去?让我和爸爸好找哩!”

    赵老巩愤愤地骂:“那头是葛家花钱买的灯,爷爷不跟葛家掺和!”

    赵振涛笑笑,让男男陪着赵老巩。赵老巩推了一把男男,说你跟你爸看吧。正说着,四菊与刘连仲说说笑笑走过来了。赵老巩没瞅他们,他们啥时从他身边离开的,也不知道。走过桥头,赵振涛看见熊大进、米秀秀、赵小乐和海港的工人都在赏灯。不一会儿,赵老巩就听见桥头歪脖子老树挂的陈年老钟给敲响了。这古钟造于光绪年间,是小村变迁的见证人。这些年村里装了喇叭,古钟就闲挂着成为小村一景。村委会规定,不发生海啸一类的大事情,钟是万万敲不得的,敲了,就意味着出大事了。雪夜的村巷,灯扎了窝子,人也扎了窝子,古钟沉闷粗厉的声响,像落了炸弹,在人窝子里炸了。密密的人头齐刷刷扭向桥头,远远近近s来惊奇的目光。愣了片刻,人们就呼呼涌涌往桥头挤了。朱全德从旁边电线杆上摘下一盏灯笼,高高地擎在手上,看着黑压压聚来的村民,脸色十分庄严。村人不知出了啥事,全都眼巴巴地望着朱全德,有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朱全德知道村民不咋怕他,是怵这钟声的。他手托着灯笼,灯光将他的面孔映红。等人聚得差不多了,朱全德一本正经狠声狠气地说:“都听着,村委会早就发下通知,全村人在桥东街举办雪灯会。咋不知不觉转到西街了呢?村委会的统一规划都不听了!”人们嚷:“你算老几?你给钱吗?”朱全德又说:“从这个钟点开始,所有的灯全移到东街去!”朱全德话没说完,人群就哄了。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有一点是一致的,这个挂灯事件远远不够敲钟的分量。有人气愤地吼,东街西街不一样么?西街上挂灯有钱呢!你不就是给赵老巩找个伴么?葛老太太和她姐姐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瞧着,两张快活的脸淡淡地映着蓝灯笼的晕光。

    钟声响过之后,赵老巩心头一紧,呆呆地朝桥头方向张望了很久。走过去听见朱全德与人们争执,老人心脏一热,眼窝真的汪了泪,他很快用粗麻的手背将两滴泪抹碎了。不多时便有零零星星挑灯的村人走过来,看见呆傻的赵老巩就说,赵老巩,朱全德敲钟给你拉伴儿呢。这老爷子大冷天苦撑个啥呢?呀,六盏灯往西街一挂,就是三百块哪!赵老巩听了就恶煞煞绷起老脸,骂:“滚!”天黑,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他把村人骂走了。赵老巩抠抠搜搜从青布棉袄兜里摸出铁钩子,将六盏灯一下一下摘下来,挤到一处逆风的地方。这时老人的脸猛然间像黄裱纸一样黄了,他的眼睛却是红红的,牙齿咬着嘴唇,硌出了血。他一只枯瘦的手弯曲着颤抖着伸进八福灯里,拔出一根洋蜡,往灯纸一歪,八福灯就燃烧起来。迎了风口,那五盏灯也轰地着了。阵风卷来,火舌蹿动,舔灼黑黑的天穹,飘起了纸灰,一片一片漫天弥散。赵老巩泥胎似的站立不动,连棉袄袖爬着火苗子都不知道了。

    狗日的,今日就是今日啦!赵老巩想。

    雪灯会的第三天,是本月第一个有日头的日子,赵小乐背着猎枪打了一天兔子。他发现赵老巩在焚烧灯盏之后却破例精神起来。很快,赵小乐就看见葛老太太的大黄狗从老河套里颠过来,它的前头是葛老太太和她姐姐以及孙艳萍等人。他们摆完茔地灯回村去了。赵小乐看见大黄狗遥望着西天时叫时停,叫声失去往日的急躁,狗的视线里出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景象。日头沉下去的地方是紫黑色的,天又y了,模模糊糊老帆颜色的天幕铺下晕晕的怪光,使白亮的大冰海漾动着说不清的东西。赵小乐觉得这天景儿够怪的,拎着兔子很猥琐地回了家。他眼神儿似乎没个着落,看见老爹蹲在灶台边吸着烟斗。赵老巩烧了灯以后身子骨没垮,但他顿时苍老了,话稀,脸上快快地愁。他显然无法应付眼前的事了,雪灯会变得那么遥远,不再属于他了。葛老太大毒哇。夜里朱全德来家里看他,呆到很晚很晚才走,望着憨头憨脑的赵老巩,就有太极斧影子晃在眼前,他躲闪着那个记忆,却躲不开。赵小乐将两只兔子往堂屋地上一扔,溅起一片草灰。他这时看赵老巩的脸干瘪而细长了,就像过去穷人的钱褡。赵小乐觉得父亲可怜,就来句宽心话,爹,让四菊熏了兔子给你下酒。赵老巩看了儿子一眼没搭腔。他心里正盘算着夜里给墓地上祖坟摆茔地灯的事。过去守灯是很讲究的,谁做灯谁守灯,若是做灯人亲自上了坟地,那就是宝地家族的荣耀了。如果夜里丢了灯或是毁了灯,守灯人要挨罚的,罚守灯人在雪地里给坟头跪上三天三夜。赵小乐在天黑时候吃完了饭,穿上绿色棉大衣,怀揣一瓶散白酒,悄悄溜出家门。四菊看见他的影儿喊:又干啥去?赵小乐也不停下来,甩回一长腔,俺去找秀秀。街道两旁仍有零零散散的灯笼悬在空中。月儿刚一露头,就被y云埋了,雾就落下来,老蟹湾从没有过这样稠乎乎的雾,使赵小乐的眼前像稀粥一样糊涂了。到了葛老太太家,赵小乐索了两千元订金,等灯守妥了,葛老太太再付另一半。黄昏的时候,葛老太太已经带领家人去老坟地祭了祖,夜里就只有灯匠守灯了。

    雪夜漆黑而浑白。

    大黄狗乖顺地走在前面。狗腿强健有力,异常灵捷。赵小乐和秀秀说说笑笑地走在后面。小乐要挣钱,给秀秀办画展,所以叫秀秀来。眼前有些恍惚,四周的一切沉沉浮浮。望着前头的大黄狗,赵小乐恨得咬牙根儿,顺手从肩头摘下猎枪,不动声色地瞄准大黄狗的脑袋。秀秀摁下他的猎枪说,别犯傻啦,打死它,一冬的灯笼都白做啦!赵小乐五迷呵眼地笑了,说,俺不放枪。然后猎枪依然呈瞄准姿势端着,端着枪眯着一只眼走,眼前的大黄狗幻化成葛老太太的脑袋,继而又变回黄狗。狗脑破裂,血和脑浆咕嘟咕嘟流在雪地里。赵小乐眼里再现这样画面的时候,心里就格外舒服。端着枪走了很长一截路。秀秀说,你累不累,跟个孩子似的出洋相。赵小乐摆出鬼子进庄的姿势,一直端枪瞄到了新墓地,才把枪放下了。赵小乐将白天运来的几捆秫秸铺在雪地上,这就是床了。铺完称秸他就拿秫秸当引柴,点燃了一堆树杈子。赵小乐跪在雪地上吹了底火,沾了满脸的灰尘。火苗子渐渐大了,烤在雪地上蒸出的热气湿漉漉的,但它既能照亮也能驱寒。这时候,他和秀秀分别拿秫秸火一点一点将散落在坟地里的蓝灯笼点着了。这时坟地就暖和了,景致也极特别,蓝幽幽的灯笼铺铺排排,映得坟地像是布满星星的天景儿。秀秀忘记了是在坟地守灯,欢快地叫起来,真好看,真好玩儿!赵小乐以前守过灯,从没有像今夜守蓝灯这样惊讶。他瞪大眼睛看灯,努力把灯看懂,看庄严凄美的灯盏变换流转,陈年老事俱到眼前来了。起风了,天穹猛然灰暗许多,接着就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下来。雪花抱团儿凝成颗粒状的小冷子,将赵小乐砸得醒了血性,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就哼起没皮没脸的s歌来搅乱刚才不正常的气氛。大黄狗在蓝灯群里钻来钻去。夜半时候,他们听见村头传来看船佬敲铜锣的声音。夜越黑得深,锣声越敲的神秘,坟地的雪野一派灰蓝。不多时辰,他就觉出天气的异样。老蟹湾雪夜的天气说变就变的,他看见从海边的方向卷来糊糊涂涂的雪带,风声响得厉害,一扇高高的雪墙盖来了。最敏感的大黄狗朝雪带哭嚎般叫着,样子比黄昏时更凶。赵小乐眼前是白白的雪柱。秀秀不知道出了啥事,身子怯怯地倒在赵小乐怀里。

    “坏了,雪晕。”赵小乐说。

    雪晕在老蟹湾的冬天时有发生。它是风暴潮在冬日里的变种儿,强台风席卷冰海上的积雪,催出一道道雪墙,横扫十里长滩。赵小乐扭头呆呆地看,率先拥来的是一股龙卷风,摆在茔地上的蓝灯笼,被风吹得骨碌碌滚动起来,有的立马就着了,有的滚出老远依旧惨然地亮着。雪墙铺天盖地压来的时候,赵小乐瞅见公墓那头,也亮着灯。那是父亲赵老巩给祖上守茔地灯呢!他拉着米秀秀去找赵老巩。没跑出多远,雪墙就啼哩哗啦地朝他们压来了,一道白白的雪坎子,遮住了大地上的万物。赵小乐吃力地拱出雪坎子,又将秀秀拽了出来,在下一道雪墙扑来之前,他拽着秀秀往前扑了一程,很快就被另一道雪墙压住半截身子,他们一摇一摆地拧出来,又往回跑,雪越来越厚,他们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赵老巩被雪埋了,赵小乐扒起父亲,背起来往回走。过了河套,爬越河堤,风头子就软多了,雪墙也矮挫了,他们累稀了,扑扑跌跌,末了几乎是一点一点爬回村里的。

    天景白亮起来,雪梁子与天空的界线愈发明晰了。北龙港被白雪覆盖着,像雪雕筑在那里。3雪灯会前后,孙艳萍开着自己的那辆红色宝马车,带着葛老太太往省城和北京跑了几次。虽然雪灯会给葛老太太带来了虚幻的满足,可她内心的恐慌,还是被赵振涛感觉到了。孙艳萍找了他几次,赵振涛都躲开了,当他接到孙艳萍的电话时,依然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孙艳萍哭泣着给赵振涛道歉。赵振涛的心硬起来了。他永远牢记高焕章说的一句话,人不能太傲气,可不能无傲骨。赵振涛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凭葛老太太的性格,李广汉在她们视野里已经消失,变得毫无价值,可她们还那样竭力保他,说明李广汉掌握着葛老太太和孙艳萍的致命把柄。那天孙艳萍威胁他的时候就有一句这样的话,要么他立马把姓李的毙掉,要么把他放了。言外之意很明显。葛老太太和孙艳萍最怕李广汉什么呢?

    这个索绕在赵振涛脑际的疑问,只能由雷娟来解答。赵振涛给雷娟打电话想从侧面破译这个问题。雷娟无法回答,可能她的案子还没有审到那个地步。孙艳萍再次打来了电话,可能算是她们母女的最后通碟。孙艳萍yy地说,你赵振涛别以为在这个事情上可以做个旁观者,你已经卷进来了,不,是我孙艳萍把你拖进来了,不赶紧采取行动,你会毁掉前程的。赵振涛再次催问她时,孙艳萍把电话挂断了。赵振涛犹如坠入大海,看不见海岸。他挖空心思地想,我在她们手里没有短处啊?其实,孙艳萍知道母亲留给赵振涛的最后杀手铜是什么。可是她不愿意跟赵振涛完全闹僵,因为她过去真正爱过他。可是葛老太太她这样说,娘也是被到了悬崖上了。人得到什么之后是不想丢掉的,纵然是很沉的东西也愿意背着。

    在孙艳萍的小别墅里,葛老太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吸着一支烟说:“艳萍,你不要对赵振涛抱有任何幻想了,过去他也没有真正爱过你。我的傻闺女,你总是沉醉在一种幻觉里,不愿意醒来。娘向来是以仁厚待人的,可光有仁厚不行。既然他不能为我所用,就干脆毁掉他!”孙艳萍十分惊恐地望着葛老太太,乞求道:“娘,不管振涛是不是真正爱过我,我都愿意他好。因为我爱过他,真正的爱是不讲回报的。”她抱住娘的头,感到娘浑身在颤抖。葛老太太的老脸痉挛着,就像是刮过一阵风。她的目光失常,空d的眼神恐怖地散落在灯光里:“现在还没有危及到咱们的头上,到那时,娘是啥事都敢做的!你看娘先给他点厉害瞧瞧!”孙艳萍不知葛老太太是说梦话还是真有手腕?有些时候,她感到娘是很陌生的。葛老太太还说,娘不是老实人,不老实的人在获得了不老实的成果后,就更加不老实了。孙艳萍记得娘在打麻将时,输了几万元都能泰然处之,俨然一副内力很足的样子。葛老太太又说:“艳萍,娘搞到这么多的钱,是贪图享乐吗?娘多时乱花过一分钱啦?娘在雪灯会上,为啥大把大把地扔钱?娘是在为你的姥爷报仇。你能体会赵小乐给咱做灯时,娘的感觉吗?姑乃乃不拚到这步天地,谁能瞧得起咱们?谁能给你坟地挂灯笼?眼下,赵振涛给赵家带来了荣光,娘不容,娘一时一刻都受不了,受不了啊!”孙艳萍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茫然的表情里显出某种暂时的憔悴。葛老太太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艳萍,记住,谁也不要听信,这个世界没好人,商人无德行,政客无良心。要想利用他们,你就是金钱美女开道——”

    孙艳萍似懂非懂地听着母亲的话,心里不时地哀挽着,哀挽那些任谁也留不住的东西。娘身上有钱的气味,这些事,气味熏着她。她要给娘赔上一个假装理解的微笑。实际上,她这些年跟着娘的指挥棒转得很累很累了。她有些厌恶地离开了娘。娘畸形的心态快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些事,连几十年不见面的大姨葛玉梅也不大理解。葛玉梅带着怨恨和无奈失望地回香港去了。临走时,她对大姨说,本来她是老蟹湾百里招摇的一枝花,原来的她是多么聪明纯净,善解人意。她与男女老少都能应酬,摸摸小孩的脸,捶捶老人的背,挽住男人的胳膊,拉住女伴的手,谁不跟她亲近呢?是什么时候她的形象变了?在她错走的那一步上,娘把她向深渊狠推了一把。这是命里注定的事,娘生下她好像就是为葛家复仇的。祸根在母女情感里潜伏着,潜伏在她们无知无觉的欢乐中。孙艳萍的脸上隐隐约约含着岁月的痕迹,往日的鲜艳早已被日子吃掉了。连走路都变成了鸭式,一拧一拧的,整日像个鬼影飘来飘去。她听见背地里有人骂她和娘:这娘俩真是能耐活妖精哩,省市领导家的门儿平趟!

    是孙艳萍牵连了李广汉?还是李广汉自投罗网?她与李广汉没有感情是众人皆知的。没有离婚时,她就知道李广汉外面有女人。李广汉与老娘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比如经济方面的。那天她朝赵振涛发火时说,李广汉完蛋,我们也完啦!这是娘的话,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为什么都会完蛋的原由。孙艳萍不敢往下想了,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额顶的发根处,那里像是总爬着一只紫红色的蜈蚣。这是男人李广汉给她留下的一道疤痕。娘知道孙艳萍嘴浅,好多事不让她参与,更不让她知道。有一次,孙艳萍从娘公司的会计那里得知,娘的账上经常有大笔的钱进入。这些财富一夜之间像爆米花一样膨胀起来。被虚荣驱使的女人会导致不幸的。

    金钱并没有让她快活,她品尝到了人间从没有过的孤独。孙艳萍经常在半夜里爬起来,不开灯,在黑暗中摸出烟来吸,望着窗外的一粒星光,直到它全部消失。她默默地哭了。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我的位置呢?恰到四十多岁了,连自己的一点位置都没找到。天下还有比你孙艳萍更可怜的女人吗?

    男人的责任比女人大,女人的心酸比男人多!4雷娟很早就到市政府的办公室来等赵振涛,她说要跟赵振涛一起去北京看望高焕章书记。赵振涛见到雷娟,就明白雷娟已经把高焕章与盐化腐败案严格划分开了。赵振涛替老高欣慰着,自己却陷入了危机。说危机好像有点过重,也许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有人把事情捅到省委潘书记那里,告赵振涛十分恶劣地对待外商。上告信里说,在招待香港葛氏集团副总裁葛玉梅的宴会上,他对即将在北龙港开发区投资的葛总裁索要贿赂,被港商拒绝后,他恼羞成怒地掀翻了餐桌,造成港商愤然离去。省委潘书记把信转到了省委督察室,让人了解情况后再反馈给他。赵振涛觉得这是葛老太大干的,她在省里的确有很深的关系,葛老太太的钱有时能够说话。省里不仅对赵振涛的事有了反应,对李广汉的问题也有了干涉意见。赵振涛本想给潘书记打个电话,向他说清楚事情真相,可他又忍住了,既然心里没鬼,就让他们查吧。坐到汽车里的时候,赵振涛以为雷娟不知道对他的反应信,就没有多说什么,怕影响她紧张的办案。

    其实雷娟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她一上车就询问赵振涛这些情况。赵振涛笑着说,你是听谁说的?雷娟看着他说:“你先说,我的消息来源准确不?”

    赵振涛说:“是啊,威胁北龙港的风暴潮被我们攻克啦,可对于我赵振涛本人的风暴潮,就要来啦!”

    雷娟半晌没说话。想了一会儿,雷娟说:“围绕跨海大桥的腐败案基本明了了,由此派生出来的案件也已经露出了苗头。赵市长,我觉得,我的工作会帮上你的!”

    赵振涛笑笑说:“雷娟哪,雷娟,我赵振涛要是等着你的帮助,可早就混不下去啦!不过,你这份心情,我得领情!”

    雷娟朝他拧眉瞪眼道:“你别不老实,你可别让我雷娟查到你的头上!”

    赵振涛大咧咧地说:“你查吧,你不查省里也有人查的!我这人哪,就是身后跟着小人。在省里对外开放办的时候,我挨过查,你知道吗?我赵振涛见过风浪!”

    雷娟没有随着他往下说,转了话题:“赵市长,李广汉为什么牵动那么多人前后两次来说情,这说明一个可怕的信号!”

    赵振涛咬了咬牙说:“这就看你雷娟的啦,孙艳萍和她娘肯定与李广汉有瓜葛!丈夫和姑爷这个样子,妻子和丈母娘能好到哪里去呢?”

    雷娟的眉头轻轻涌起了一个小疙瘩说:“李广汉在里边还指望着孙艳萍和葛老太太给他解围呢,所以抗得挺硬。近来我们又研究了新的审理方案。那天,我们抓捕李广汉的时候,他弟弟举起猎枪来对付我们,当场让我给吓住啦!”

    赵振涛有些兴趣地看着她:“雷大侠,你说说,是怎么吓住他们的?”

    雷娟摇了摇头说:“不说啦,你想拿我寻开心哪?”

    赵振涛笑着,并认真地看了看雷娟。以往她穿着检察院的服装,他就基本没有拿她当女人,今天她穿着淡蓝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米色的真丝围巾,配上她的白皮肤,很有点女人味,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

    雷娟被赵振涛看得有点发慌,说:“你不认识我吗?”

    赵振涛有些感慨地说:“北龙的干部都瞅着你害怕,我赵振涛瞅着你没这个感觉。因为我不想贪财。”

    雷娟笑着说:“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办案时,接触这些罪犯,觉得人并不比乌聪明,人的贪心使人堕落也使人活得小了。其实钱这东西,少了它丢了尊严,多了又能买到魔鬼!还是没弄懂生活呀!”

    赵振涛说:“人要想活得舒服,最好别弄懂生活!”

    雷娟问道:“先说说,你弄懂生活没有?你让自己懂不让别人懂,黑心不黑心?”

    赵振涛笑着说:“我要是懂了为啥经常请教你呢?我感到人活着是没有资格谈论生活的!自从我在省城听了你做报告,就觉得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别的不说,这个充满怨言的时代,人人都在发牢s,到处都有怨言,而惟独你没有,为什么?”

    雷娟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怨言都让我吃进肚子里去了。实际上,人每次面对诱惑,都要与自己心中的魔鬼较量一次!”

    她格格地笑着。赵振涛也笑了,说:“好啦,咱俩越扯越远啦,累不累呀?”雷娟说我说也是,然后就请赵振涛说点轻松的趣事。

    两个人都渴望轻松和幽默,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轻松和幽默的心态,或者说他们两人都没有幽默。他们说着说着就扯到高焕章身上去了。雷娟很感动地说:“赵市长,盐化柴德发的案子没有进展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高书记在里边作梗,一直以为高书记是他们的总后台,甚至以为高书记是那种打着纯朴和廉洁的外衣,表面本色实际肮脏的人!现在看来,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啦!你说得对,还是你们男人之间感受得深啊!高书记是个廉洁本色的好干部,至于他乱指挥的事,另当别论。我想,构成高书记个人魅力的基础,很可能是他父辈的影响。”

    赵振涛说:“是啊,谁也无法割断历史,我们的身上都有父辈的影子。小时候,我的义父赵老巩对我影响真是太大啦!人在逆境里养成的品质,顺境里是无法获得的!”

    雷娟伤感地说:“高书记病成这样啦,你可别跟他说我怀疑他。那还不得把他气死!我跟你来看望高书记,就是想深深地向他道歉!表示我个人的一份敬意!”

    赵振涛感动地说:“我代表老高谢谢你啦!”

    来到高焕章的病床前,赵振涛发现雷娟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抹眼泪。实际上高焕章很想知道盐化案件的具体情况,可他回避着。高焕章紧紧抓着赵振涛的手,问完北港铁路就问北龙港的工程进展。赵振涛请他放心,过了年,冰雪融化,春风吹来,咱就请高书记给剪彩啦。从高焕章的表情上,赵振涛断定高焕章真的不知道郭老顺那里的事故,他还打听郭老顺他们的工程进度。赵振涛说他们干得很好,保质保量。高焕章哪里知道,临行在北龙医院门口给他唱明国小曲的郭老顺已经双目失明了,但赵振涛不能告诉他。赵振涛想到北龙港凤凰开发区的变化,就对高焕章说:“老高啊,你来北京这两月,凤凰开发区可是上马了不少新项目哇!”他就不厌其烦地数给高焕章听。

    高焕章比原来消瘦了许多,可是眼神仍然很有神采:“振涛哇,距离我们当初的设想,越来越近啦!”

    赵振涛轻声说:“老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跨海大桥,又在原来的地方破土动工啦!我让他们来个深圳速度!回去你就能看得见!”

    高焕章小声说:“注意质量,前面的教训要汲取呀!”

    赵振涛说:“那是肯定的!这次新加坡的李总裁还带来了日本的海洋专家,对咱们的风暴潮治理评价很高!”

    高焕章眼睛慢慢红了,喃喃地:“看来,风暴是过去了,过去了!我们治理了一百年哪!”

    赵振涛动情地看着高焕章。

    高焕章让其他人都出去,又跟赵振涛说了几句知心话:“振涛啊,省委潘书记和傅省长在北京开会,到医院来看我。他们对北龙港的进展,还不是很了解,你不能光闪着头干,抽空儿到省里汇报汇报。我听说背地里有人给你捅刀子啦!”

    赵振涛气恨地说:“我知道,是葛老太大搞的,她把香港的葛玉梅拉来,以投资为条件,让我放过李广汉,你说这是交换的事吗?在气头上,我掀了桌子!”

    高焕章说:“你掀桌子的当天,我就知道啦,马部长告诉我的。我是支持你的,可你也得注意呀,你还年轻,不能跟我高焕章学,还得谨慎啊!”

    赵振涛说:“老高,你还记得我们相识时,我说的一句话吗?”

    高焕章摇了摇头:“你跟我说的多了,我知道哪一句?”

    赵振涛说:“在狗年,我不愿做一条狗,在牛年,我愿做一头牛!这就是我赵振涛的原则!您该退了,北龙港建成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丢了官!”

    高焕章瞪了他一眼:“胡说,再说我可接你!该破罐子破摔的是我高焕章。你不能!”他攥紧了赵振涛的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怎么搞改革?北龙,只有交给你赵振涛,我才会死而瞑目啊!”

    赵振涛哽咽了:“老高,我记住啦!”

    高焕章缓缓地点头:“你还要记住,在北龙,你面临的不仅仅是来自大海的风暴,还有建设风暴,还有廉政风暴,还有你想都想不到的舌尖上的风暴,你要在风暴里牢牢地站稳脚跟。记住,工作中所有的过失,都往我的头上推,老哥不怪你!”

    赵振涛抱住高焕章的头,哭了。

    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医生们走进来时,人们就拥出来了。赵振涛发现北龙来了三百多人,医院的楼筒子被挤得严严实实。女护士小高因为与高焕章同姓,与高焕章相处得很好,她主动上来推着高焕章进手术室。她看着人们送别时悲悲泣泣的样子,就想调节一下气氛,她边推边说:“当家子大叔,我知道你一辈子什么好车都坐过,今天就坐一回侄女的专车吧!我这车呀,比豪华加长的林肯车还舒服呢!”

    高焕章的双手被牢牢地绑在了车架旁,只能用眼神跟人们打着招呼。他笑呵呵地说:“我的大侄女说得好哇,你们都回去吧,我就坐着她的专车走啦。舒舒服服地走啦!哈哈哈——”

    谁知高焕章的话音没落,送行的人群就炸了窝,顿时哭声一片。别人一哭,高焕章就笑不下去了,蜡黄脸上的肌r僵僵地绷住了。他此时的心是痛的,疼痛烧出了他的满眼泪水,他强忍住泪水,谁也不看,死死地闭上双眼。也不知是谁带头走过去用自己的脸贴了一下高焕章的脸,人们就学开了。高焕章不敢睁眼,就感到一张又一张的火热脸庞朝他的脸上贴过来,分不清是谁的,感觉都是烫烫的,还混杂着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这么多的从无数双眼睛淌下来的泪水,是多么的珍贵呀。他相信是真实的泪水,真实的泪水是有味道的,他闻到了。他撕心裂肺地体会到,眼泪是一种暗示,是一种联系,是一种鼓舞,是一种力量。不管人活在哪个关系层面里,这种回报是靠人格赢得的。这种力量给他带来了手术前从没有过的恐惧,他在心里一次一次与死神对话:我高焕章拥有这么好的同事和朋友,我还要回到他们中间去,别让我离开他们,别让我倒下去,求求你啦,我高焕章可从没有求过什么——惟有赵振涛没有挤过去,他木然地站着,神情有些恍惚。事后,高焕章给他描述这一瞬间的感觉时说,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焕章会被眼泪击垮。

    第十三章

    老蟹湾沿岸的冰雪消融,使北龙港像一条耸起脊梁的巨龙,抖落了满身的泥甲,同这个远古的不冻海一起苏醒。这是潮起潮落的苏醒,这是在历史与现实交叉点上的苏醒,由痛苦到欢乐的苏醒,是迎接新世纪的苏醒。北龙港的一号和二号码头,整齐而壮观,一面国旗在海风里迎风飘扬。北龙最北部的明国县的大山里,春天的脚步虽说比沿海来得迟一些,可是由于北港铁路的开通,微笑着睁开了惺松的睡眼。赵振涛从大山里驱车赶到渤海湾,在北龙整个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画了一条直径。他看见老蟹湾的从没有过的那一带树影,看见树影所不能遮挡的老船。瞅着这景色,他问自己怎么就瞅不够呢?连臭椿的树冠也突然辉煌起来。

    三天以后,港口就要通航,老蟹湾风平浪静。

    天上落着绵绵春雨,赵振涛与女儿男男坐在汽车里,男男不时地把手掌伸出去,接一点雨水放进嘴里品着。女儿感到春雨很软,像是棉花做的,它在风里斜斜地湿下来,在玻璃上溅出星星点点。赵振涛问女儿为什么喜欢家乡的雨水,男男天真地说,因为爸爸喜欢我就喜欢。赵振涛问她,妈妈喜欢哪里的雨水呢?男男毫不犹豫地说,妈妈喜欢外国的雨水。赵振涛被男男的话逗乐了。早上,男男给远在澳洲的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妈妈北龙港通航的好消息。妈妈不以为然,她叮嘱男男不要跟着爸爸跑,一个孩子的兴奋点挪到港口上,还能有好成绩吗?一提到功课,男男很自豪地说,她已经在北龙一中排名第六名了。今天她要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还要找赵小乐叔叔带她到海上去,领略一下大海的气魄。爸爸也不愿意男男成为一个文弱书生。男男告诉爸爸说,人类学家近来又有新说,生命并非起源于猿居dx,而是起源于大海。男男说她立志要成为一个未来的海洋学家。

    赵振涛本来想带男男到港口转转,可是熊大进打来了紧急电话,通航的前期准备遇到难题,需要市长来决断。赵振涛把男男送到爷爷那里,就急急地去了港口。

    男男跟爷爷玩不到一起去,嚷着找小乐叔叔。赵老巩告诉男男,小乐叔叔去了北龙市,跟着你小乐婶子办画展去了。男男很后悔没能看见米秀秀的画展。她一定画了许多关于大海和船只的景观。

    赵振涛走进新装修的港口办公大楼,春雨就停了。他来到熊大进的办公室,看见熊大进和黄国林等人愁眉苦脸地呆坐着。见到赵振涛的到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赵振涛从他们的异常神态里,已看出首航剪彩仪式出了问题。

    熊大进端着一张图纸面向赵振涛,焦急地说:“赵市长,有两个突发问题,很可能使首航仪式的喜事酿成悲剧。这是省航运公司送来的首航货轮‘中山’号的船形断面图。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港湾航道只有五米,可‘中山’号的船体就宽达三米,航行时仅有两米的间隔,谁能保证船体的惯性不在这危险的距离内与航道发生碰撞?按惯例,航道必须为船体留出适当的安全距离,越过五米就被称为风险区!”

    赵振涛的心悬了起来:“轮船不能更改了吗?”

    黄国林说:“我刚从省里回来,仅有这一艘轮船,要不就是我们更改首航的日期。”

    赵振涛的脑袋像炸开一样,颓然坐在沙发上,额头冷汗涔涔。过了一会儿,他说:“首航的时间绝对不能更改啦!我们的请柬已经送往省里和北京。省委潘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我,他还邀请了全国政协的一位副主席参加剪彩。这个时间万万不能动。你们不记得上次?潘书记和傅省长都准备来给跨海大桥剪彩了,结果丢了我们北龙多大的面子?”

    熊大进皱着眉头说:“赵市长,还有一个问题,航道没有浮标,这是航道的水上标志,布置一个浮标至少要九万元,十个浮标就达九十万元,眼下我们没有这笔开支。”

    赵振涛问:“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代替?”

    熊大进扭头说:“在威海港,我们遇到过这样的难题,是求助当地渔民拿渔船替代的。不过这个风险极大,那次遇上大潮,有两艘渔船被巨轮撞翻。”

    赵振涛狠狠地吸了口气:“这不怕,人家威海渔民能做到,我们老蟹湾的渔民同样可以做到!这个事情,交给盐化县政府来组织安排!”他扭头喊来秘书郑进:“你去给盐化的许县长打个电话,让他马上到港口来找我!”

    郑进到另一个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赵振涛抬头看着熊大进说:“前一个问题最严重,要让航运公司派最好的舵手。还有我们要用最好的地面导航人员!谁来担当?”

    熊大进看看赵振涛,又看看黄国林,最后点点头说:“那就我来试试吧!”

    黄国林担心地问:“老熊,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赵振涛茫然地问:“怎么啦?老熊的身体怎么啦?”

    熊大进讷讷地说:“没,没什么!”

    黄国林大声说:“老熊这几天累得又犯了老病,美尼尔综合症。他在工地上晕倒两三回啦!”

    赵振涛埋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导航的事,你别干啦!”

    熊大进微微摇了摇头说:“换别人,我还真的不放心啊!”

    赵振涛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工作了,马上治疗,休息,等待那个非常时刻。你的工作由黄总全部担起来!”

    熊大进坚决不依:“不行,我怎么能呆得住哇?先不说这个啦,赵市长,航运局要求咱们海港签字,轮船如果出了事故,损失完全由我们负担!您说签不签?”

    赵振涛咬着牙说:“没有退路啦,我签!”

    赵振涛给盐化的许县长布置完工作,将要离开的时候,强制熊大进住进海港医院治疗。熊大进被迫躺进了医院的病房,等赵振涛走后,他又悄悄从医院溜了出来。

    从盐化接待室里出来,赵振涛突然想起了高焕章,高焕章手术之后回到北龙,尽管人瘦成了不到一百斤,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到办公室坐坐,处理一些日常事物,谁也劝不住,他说要工作到九月十三日,他真正期满退休。高焕章的笑对死神的大无畏气度,也许帮了赵振涛的大忙。赵振涛想跟他汇报一下工作,请他在首航仪式上最后讲几句话,了却他这多年的夙愿。高焕章能战胜病魔坚持到首航的这一天,已经让赵振诗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谁知事情总是在千变万化之中,许多特别有把握的事,到最后时刻都会发生变化。刚刚接到市委办公室秘书处打来的电话,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郝天宇紧急赶到北龙,有非常重要的干部任免事情找赵振涛谈。赵振涛在汽车里坐不牢稳了,心里鼓鼓涌涌的不安生。他在猜测,难道又是像上次一样?在他即将去中央党校报到的一刻,任命他为北龙市市长。这次在北龙港即将首航的关键时刻,省委对他又有了新的任命?抑或是有人告倒了他?他七猜八想地赶到了北龙宾馆,结果更让他吃惊。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省委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在高焕章重病期间,在北龙港和北港铁路即将剪彩的关键时刻,高焕章被撤去了北龙市委书记的职务,还落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赵振涛心情十分沉重,从个人情感上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这个悲壮的结局,过去他也是想过的。高焕章干预跨海大桥招标合同,并造成巨大财产损失和腐败案件,他是有错误的,雷娟很早就说明了这一点。可这个消息到的太不是时候了,老高他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吗?老高的身体能够面对这样的打击吗?赵振涛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噙着。

    其实,赵振涛觉得,高焕章已经走到人生戏剧的最后一幕了,不管台上是怎样的说法,也不管台下响起多么热烈的掌声,或是悄无声息,他都可以安然走下舞台了。可赵振涛还是觉得残酷,他跟省委组织部的郝部长再三恳求,既然省委已经做了决定,他作为北龙的市长是执行的,可是能不能把这个情况暂时保密,等到三天后北龙港和北龙铁路剪彩典礼结束?郝部长很为难地拒绝了,因为省委在这个时候处理高焕章,就是要向全省的干部进行这种教育:如何保护地方?如何面对大中型工程?如何学法执法!赵振涛说这个话的时候,郝部长告诉赵振涛,他们已经跟高焕章谈了,高焕章同志毕竟是党多年培养的老干部,能够理解组织的决定,他还说要认真反省自己,向组织写出书面检查。赵振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