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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有缘为亲

    臻儿看着唐大夫样子,不知为何,莫名的感到一种安心。他脱口便道:“自然是要离了这里的。我是好人家的孩子,打死我也不会做山贼的。您也走吧!别给他们配药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把路线摸清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走!”

    唐大夫笑了,道:“你这个小人儿净说大人话。不过,难为你还想着我。”他没有在意臻儿说的摸清路线的话,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心气高、说大话而已。

    接着叹了口气又道:“我离家千里,辗转来到这里,不过就是想躲个几天清净。可这都不成,真真的让人气馁。人生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哎!我也想开了,只要这身臭皮囊还不舍得红尘俗世,那么无论是大隐隐于市,还是小隐隐于野,都免不了受其纷扰折磨。我从前只想着无丝竹只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便是解脱了。嘿嘿,却还是免不了要给人家做蒙汗药。”

    臻儿问道:“您不是说给他们配药也是为了避免杀生吗?”

    唐大夫冷笑道:“掩耳盗铃罢了。也许确实救了一些性命,可究其本质还是为虎作伥。可以欺人,却难以自欺啊。今天那姓卢的鼠辈居然要我给他做招安使,去官府为他游说。呸!罢了,罢了,走了,走了。”

    臻儿忙问:“那咱们怎么走呢?”

    唐大夫道:“别急。此事还就要着落在这招安使三个字上。”

    臻儿也笑,道:“唐大夫是要借机而遁啊。”

    “聪明。”唐大夫道:“不过,这蒙汗药咱们还真的预备着些,很快就用得上了。”

    臻儿眼睛一亮,道:“那您教我做蒙汗药吧!我可以帮忙啊。”

    “什么蒙汗药!”唐大夫嗔怒道:“麻睡散!那是给病人手术麻醉用的。我只教你配麻睡散!我正在改良麻睡散的配方,不过要保密,我可不想再给这伙山贼用。”

    “好好,麻睡散。”臻儿绝口不再提“蒙汗药”三个字。

    唐大夫玩味的看着他,道:“现在该说说你了。你的脉息很有意思。那卢世杰蠢笨无知,察觉不出,却是瞒不过我的手指。你是否练过什么独门秘笈?”

    臻儿想了想道:“不敢欺瞒唐大夫。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内功秘笈的。不过我有一位长辈,他看着我长大的,自我懂事起,就教给了我一种呼吸之法。我只是觉得好玩,而且练过之后,无论是爬山还下河,都不容易疲倦。”

    “难怪,难怪。”唐大夫若有所思,出了片刻的神,方道:“他先前必是觉得你年纪尚幼,所以只是让你于懵懂玩闹之间,不知不觉的就把练功的基础打好打牢了。你那位长辈必非等闲之辈。你能有这样的能人异士陪伴你成长,真是你的幸运啊!只是,你为何又流落在外,沦落至此?你的那位长辈呢?”

    唐大夫有些好奇了,那位长辈如果在的话,怎么能不护着臻儿呢。

    臻儿闻言,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顿时有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很久了,他尽力的把那份儿离家的痛苦和对亲人的思念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就连梦中都不曾有过他们的身影。如今唐大夫的一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猝不及防的击碎了那本来就不甚坚固的心扉。

    臻儿百感交集,心中无声的喊着:“三叔,真的是这样吗?你不但是我的秦三叔,还是我师父吗?可是三叔,你在哪儿呢啊!臻儿想你啊,娘亲,阿姊,真的很想你们啊!”

    臻儿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太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有哭;被拘禁在柴房差点死掉他也没有哭;一个人一路奔波找到山洞却是扑了个空,他也没有哭;甚至被掠入匪窝,被二当家的折磨他都没有哭。

    此时臻儿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臻儿紧紧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

    “你莫要太过伤心了。来,先擦擦眼泪。”唐大夫递给臻儿一方手帕,轻声道:“你看看你,一个男孩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像个什么话?”

    臻儿接了过来,双手把手帕蒙在脸上,再不出一声,只有肩膀不时地抽动一下,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唐大夫默默地看着臻儿,目中不见悲喜,只倒映着臻儿小小的影像。

    良久,臻儿终于把手拿开,用手帕上上下下的把脸抹干,再使劲地擤了一大把鼻涕,方才觉得好些了。他看着皱成一团的手帕,才想起这手帕是素爱洁净的唐大夫的东西,一时有些发窘。

    不等他开口,唐大夫已经抢先说道:“送你了。”

    “好。”臻儿索性在手帕上挑了块还算干净才地方又擦了擦鼻子,声音还是有些囔囔的:“谢谢。”

    唐大夫道:“一方帕子而已。”

    “不是。”臻儿道。

    唐大夫明白臻儿说的不是帕子,而是要谢谢自己不曾逼迫他说出来历出身。

    他叹了口气道:“你我年岁不同,出身迥异,家乡更是天各一方、相距千里。如今却在这个山贼窝子里相遇,住到了一个屋檐底下,也算是有缘了。只可惜这不是师徒的缘分。一是你已经有了那位长辈对你自幼的悉心培育,他是已经把你当徒弟教导了的。我不好夺人所爱;二则,我打算从这里出去后,先把你安顿好了,就去五台山出家。我倒要看看落了这三千烦恼丝后,可能求个大清净否。”

    臻儿惊道:“您要出家?”他想到了惨死的娘亲,出家了也没有得到清净啊。

    唐大夫不理会他,接着道:“不过嘛,你我相识一场,总要留个念想。这样吧,咱们分手之前,我会竭尽所能把你想学的东西教授于你。至于能掌握多少,就看你的天分了。”

    虽然臻儿这样悟性高,品行好,还投缘的徒弟千载难逢。无奈这是别人地里育了好久的苗,他总不能拔出来栽到自家后院吧?

    “唐大夫。”臻儿一时心潮起伏,难以自抑。除了他的至爱亲朋,眼前这个唐大夫是唯一一个不曾逼迫利诱过他的人了。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整理衣服发髻,双膝跪地,郑重的一礼到地,方抬头道:“唐大夫待臻儿有恩,臻儿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唐大夫道:“我姓唐名迪,字惟卿。维此良人,弗求弗迪。”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见臻儿摇头,便道:“出自大雅,桑柔。当然,这与家严赐名的初衷还是有些出入的。我出身川北唐门,乃是名医世家。我虽然做不成你的师父,也可以恬为长辈。你若愿意,从此可以称我唐叔。”

    唐大夫父亲为之取名“迪”,乃是承前启后的意思,与弗求弗迪之意岂止是有些出入,简直是南辕北辙。

    臻儿不知这其中的故事,只肃然道:“滴翠山徐家,名致臻,字子期。宁静致远,指臻为期。请唐叔受臻儿一拜。”说罢,重新郑重行礼,算是正式认了叔侄。

    柴门之外,暗夜中形单影只的燕子远远地看着茅屋里面橘色的烛光,于秋寒之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