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女生频道小说 > 伴你臻途无悔 > 第四十二章 向死而生

第四十二章 向死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书儿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她感到浑身僵硬麻木,脑子也好像锈住了一般,茫然不知所以的转了转眼珠,只觉得周遭阴风习习,充斥着腐草败叶之气,如果不是那一抹天色遥遥的挂在千尺断壁之上。几乎以为自己是身处阴间地狱了。

    她略一转头,瞥到了身侧不远处躺着的一个人:“秦三叔!”

    坠崖前发生的事情一瞬间如走马灯似的出现在了眼前:“是了,我们掉下了悬崖。是秦三叔救了我。所以我还活着,可是秦三叔呢?秦三叔不会”

    书儿努力地翻过身来,爬到秦三的身边。身下和周围都是厚厚的腐草树叶,在下面则是淤泥。书儿一爬一滑,有时手按在泥里,淤泥一直没到手腕,再加上身上各种疼痛也一起袭来,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爬得分外的艰难。

    “秦三叔,秦三叔!”书儿喊了数声。

    秦三毫无反应,依旧是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他的衣服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露出的肌肤无一处完好,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最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和右腿,手掌和手指完全划烂了,几处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淋淋。右腿的腿骨断了,肉眼可见白色的断骨破肉而出,尖尖的骨茬如匕首的尖刃一样,触目惊心地指向书儿。

    秦三在她坠崖之时把她护在怀里,先是抛出了飞爪,飞爪抓住的小树断掉了,便直接用手去抓崖壁上的小树藤条或是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或是故意用他自己的身体撞在上面,以图能减缓一点下落的速度。在落地前最后的一刻,秦三是把他自己垫在了她的身子下面的。

    看到秦三重伤的躯体,书儿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的掉在秦三的身上。

    书儿难以想象,以这么严重的伤手,去抓那些小树枝,甚至是荆棘条,再加上两个人下坠的重量,该是怎样的酷刑一般的疼痛啊。而自己,除了一些刮伤和擦伤外,可以说是完完整整的了。

    她想为秦三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记得秦三说过,骨折的病人不可以随便挪动,以免让断骨移位,造成更大的损伤。

    书儿跪坐在秦三身边,双手在身前颤抖着,无助地哭喊:

    “秦三叔,秦三叔!”

    她一边哭着,一边徒劳地四处看了看,试图找到出路什么的。四周除了杂乱的树木,还有高高矮矮的杂草灌木丛,其中有的地方的杂草比她还高。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头盖骨上面两个黑漆漆的黑洞正对上了她的眼神。

    “三叔,快醒来吧!书儿害怕啊!”

    正当书儿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秦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此时正好有一缕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草木岩石的遮挡,照在秦三的脸上。只见他刚刚睁开了一丝眼睛,便不由得眉头紧皱,双目又紧紧合上了。

    书儿心中刚刚一松,见他又似乎要陷入昏迷,大急,口不择言地哭着道:“秦三叔,你醒醒啊……呜呜呜,你、你别扔下我一个人啊!你告诉我怎么帮你啊。都怪我不好。呜呜呜,我……我当初没有好好和你学接骨的本事、爬山的本事,还有……还有打架的本事,我、我,秦三叔,你都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啊……呜呜呜……”

    “嗯……”秦三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书儿立时止住了哭声,见秦三双眼依然紧闭着,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结。

    “三叔,三叔,你说什么?是你说话了吗?你痛吧?你一定很痛吧?”书儿立时止住了哭,一连声的问着秦三。她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双眼双手无措地从秦三的头移到脚,再到头部。想做些什么,却是一点儿也不敢碰到他,好像他是一件非常贵重且又脆弱的东西,只稍稍一触便要碎掉一样。

    秦三刚才稍稍有了些意识,顿感一阵阵的剧痛袭来,痛得他几乎再次晕了回去。只是浑身上下除了痛,却好像没有了其他的知觉,他想动动手臂都做不到了。他心中不由得一惊又一凉:难道竟是摔坏了脊椎,瘫痪了吗?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是不怕的。他甚至情愿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去。那样的话,十年前遭遇的冤案,家破人亡的惨痛景相,也就都不会再来他的梦里折磨他了。

    妻子于幼娟自尽之后,秦三在部下的拼死保护之下,冲出了围府的几路人马。那刘常等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破釜沉舟的打杀出来。要知道,在京城里面,他们要拿谁,谁又敢不乖乖的束手就擒?毕竟入了诏狱还有一线自辨的机会,而拒捕就形同谋逆,家人可就要连坐了。他带着如此众多的人马,摆了那么大的阵势,不过就是显示他的能耐和势力,震慑一众明里暗里和他作对的“宵小”罢了。

    只是刘常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三有一个那般聪慧烈性的妻子,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助秦三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从而逃出了生天。

    秦三一心筹划着报仇洗冤。没想到,两年之后,权倾一时,把阁老皇帝都玩弄于手掌之上的权阉刘常,竟然被后党和徐阁老联手做掉了。他心中明知道刘常作恶,后党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可以杀权阉,他却不能杀太后!

    曾经,秦三唯一的指望,便是等小皇帝亲政后,也许能为当年为了维护皇权朝纲、为了正义和节气而含冤牺牲的一众人等平反昭雪了。可是近年来即使地处偏远,他也听说了一些小皇帝传言。说幼主终日里和一帮少年厮混,不喜读书,只好打架斗狠,还经常白龙鱼服,混迹于市井胡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指望他将来做一个远奸佞,亲忠良的明君?

    更何况那遥遥的等待,即使等到了,也只是对幸存者的心灵的慰藉罢了;于那些已经成了冢中白骨的逝者,又有何用?

    他满心的伤感,愤懑,不平,无望在徐村被徐家人渐渐的抚慰下来。他并不清楚未来会如何,他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机会,遥遥的注视着天子脚下的变动。他白天如同一个山中猎户,村中的农夫,徐家的一员,日子流水一般的年复一年,除了,于漆黑静谧的深夜,依然会时时为噩梦所侵扰。

    秦三想着,如果自己真的瘫痪了或是残废了,那还真不如死了。尤其是当一阵阵的剧痛不间断的向他袭来,他真的只求就这样痛死了最好。只是如果他死了的话,书儿怕也是难活了。除非有人知道书儿在崖下,而专门来寻找她。

    他的命本就是无数人的牺牲才拼出来的,最后又为徐谨慧娘这一家子所救。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沉重的债,死都不会安心的。

    秦三不得秦三不得不于死地中求生,他忍着剧痛试了几次,才努力着发出个比较清晰的声音:“水。”

    书儿听到了一阵激动,手足无措的她总算有个了做事的目标。她凑到秦三耳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水,你要水是吧,三叔?我这就去找水。你等着我,千万等着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书儿能听得见附近隐隐有涧水泊泊的声音,转身便要去找水,却听到秦三费力的发出了个“搜”的音,似乎是在叫她。她忙把耳朵凑到秦三的嘴边。秦三歇了一口气才又吐出了两个字:“路、标”。

    书儿知道这是三叔怕她迷路,鼻子一酸,含着泪笑道:“知道了。三叔教的东西我都没有忘。我会做好路标的。”

    秦三听了,好像很宽慰的样子,牵动着嘴角,也要回给书儿一个微笑,动了几下,也没有成功。

    虽然听声音,山涧并不太远,但是这里草木茂盛,地形也不平坦,寻着声音找去容易,回来如果转了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一耽搁,书儿倒是镇定了不少。她先站起来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幸运的是除了一些擦伤、小口子和看起来很吓人的青紫的皮下淤血,连大一点的割伤都没有。这些伤口虽然还是火辣辣的痛,这要是在家里的时候,慧娘肯定会把嘴凑到伤口上,先帮她吹吹,再好好的包起来的。眼下书儿看到重伤的秦三时,完全没有功夫去怜惜自己了。她照着以前和秦三臻儿上山前做准备的法子,稍微活动了一下,刚刚醒过来是那种关节锈住了的感觉也消失了。

    书儿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大伤着还可以照顾秦三,认真的检查秦三,观察了周围的环境。首先发现秦三除了那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外,他的右肩也很奇怪的耷拉着,应该是脱臼了。书儿在秦三的右腿绑腿处找到了一把匕首,心中大喜:她可用这把匕首削一些树枝做夹板,为三叔正骨,还得抓紧把脱臼的肩膀安回去,如果复位不及时的话,也是要落下残疾的。

    书儿先仔细的在裤子上把手尽量擦干净,然后用匕首把身上的僧衣下摆割下来,先简单的帮秦三包扎了一下。又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秦三她一定早些回来,才去了。

    书儿走后,秦三身边顿时一静。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又被困于此地,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几乎要打趣书儿怎么变得和臻儿一般呱嘈了。

    书儿一边走,一边按照以前秦三教她的法子做着记号。或者是用小石子或是树枝摆成箭头,或是用匕首在树干或是大石头上刻一横加上表示方向的一撇。

    她刚在地上用树枝做了标记,一抬头,不远处就在水边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书儿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包袱皮吗?再仔细地四周看了一圈,不远处似乎还有几件,也有挂着树枝上的。应该是包袱在半空中开了,东西便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得到处都是。

    书儿激动得手脚并用地先拿到了包袱皮,然后一路寻找着掉落的东西。一边往包袱里装,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太好了,太好了!居然还有五婶子做的素点心,三叔有吃了。这件衣服干净,可以扯了给三叔包扎用。这个,这个也好,我的鹿皮靴,我不用打赤脚了……娘亲,娘亲,您虽然不在了,可还是在看顾着我,呜呜呜……”

    这是娘亲最后的时刻,为了不让歹人发现自己,给扔到窗户外的,书儿不禁悲从中来:“如今自己找到了这些东西,这是娘亲在天上看护着我啊。”

    她穿上鹿皮靴,把包袱打了个十字结拿在手里,一边哭一边继续四处寻找着掉落的东西往里面装。哪怕能多找到一件也是好的啊。尤其是吃的。三叔伤的那般重,没有吃的怎么能有体力恢复呢。

    捡着捡着,书儿看到了一把黄杨木的木梳,正是最后娘亲为自己梳头时用的,也让慧娘一起包到包袱里扔了出来。她把木梳捧到面前,用一侧脸颊轻轻的贴了上去。

    “娘亲,娘亲,以后女儿再也见不到您了。以后女儿有难,您再也帮不了女儿了。可是,”书儿说着擦了一把眼泪,挺起了胸膛:“可是,女儿答应过您的,要坚强,要自立,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弟弟。娘亲您放心吧。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书儿把黄杨木梳单独在怀里揣好,拍了拍才放心的站了起来,吃力地把一个对她来说硕大的包袱背上一甩,正要举步,却四顾茫然了:“这是哪儿啊?”

    只见四处的景致都差不多,既有郁郁葱葱的大树矮灌木,还有一人多高的杂草,中间时有巨大的石头,如同迷宫一般,挡着书儿的视线。

    “不慌,不能慌!我答应过娘亲要坚强的。我一定能找到水,带回去给三叔。一定能的。”

    书儿心里七上八下的,脸上却浮现出了和她年纪不相称的镇定。

    她在这一瞬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