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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有何不可

    “谁人敢在阴阳山造次?”

    纪潇湘本来只想唬一下人,教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不曾想阴阳山接待客人条理清楚,不容马虎,撵人时倒是神速。纪潇湘来不及收剑,索性仍压在那人肩头,好歹师父是派她来办事的,不是来丢人的。

    她做好打算,预备趁势讨个说法,便要先发制人,扭过头锐声道:“阴阳山好大的架子,我奉戚仙人之命,前来商议除魔一事,你们不好生招待也就罢了,还要验我身份的真假,一句口谕怎么验?要本姑娘脱衣服给你验吗?”

    厅堂大门处立着三人,本来气势汹汹,临头却让纪潇湘这番话结结实实镇住了,阴阳山曾传出门徒借招待之便窃人美色的丑闻,正好戳中痛处。

    纪潇湘对此并不自知,只觉占得上风,凝神细看,三人里居中那个正好是早前打发敷衍她的胖子,当下见面,更看不顺眼,尤其那对八字胡,仿佛是从家师嘴上扒过来的,但师父说话啰嗦招人嫌,起码有个人样。但看眼前这胖子,一张脸圆如太极,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喘气时一进一出的响,颤得脸皮如投石的水面,额上点着几滴蜡油似的汗珠,流到半路就已凝固,加上两撇稀疏胡子,活生生就是把猫须装在了猪头上,实在讨厌!

    尽管心里骂得极尽恶毒,纪潇湘神色却大义凛然。

    反观门口,跑来问罪的胖子则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怎就摇身一变,适才还是太白山的来使,现竟成了两仪宗的走狗。此时他仿佛化身阴阳山掌教,并不将聂柯放在眼里,但戚灵绝需得掂量掂量,胖子摸一摸脸,搓掉一层粉末,紧紧舌根,貌作威严地向两名侍应弟子施压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怠慢两仪宗的贵客。”

    “我们哪儿敢!只是照例做个备案,不知姑娘怎么就生气了。”

    那站在地府门口徘徊的弟子得到说话机会,连忙开口,仿佛捂着口鼻经过粪坑的人,憋得几近窒息,要赶紧透两口气。只是声音极轻,唯恐说话粗了会碰坏脖子。

    胖子得到回复,心下已明白得七七八八,想是门徒们跋扈惯了,见谁都想逞逞威风,不料踢到了钢板。

    左顾右盼了下,围观的人全愣着,没有明显要帮哪一边的意思,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平时是无法入胖子的眼的,现在终于能当个人了。胖子即便眼里仍容不下他们,倒也怕他们出去乱说,损坏阴阳山的名声,恰如钦差巡访时,贪官特意去慰问叫花子的样子。

    因此,胖子不得不和纪潇湘讲讲道理了,便扯张笑脸,说:“姑娘还请息怒,阴阳山向来访客繁多,纵然山主万般叮嘱,来者是客,务必好生招待,但凡事要讲个规矩,才能不乱方寸。因此阴阳山对待来客,从来一视同仁,不讲出身,这才公道。”

    话讲一半,胖子顿住,望望四周,接着说:“姑娘不妨看看,大家不都等着嘛,也没有怨言……”

    “你是说本姑娘不讲道理,是个泼妇?”,纪潇湘忽然打断。

    胖子擦擦额汗,辩解道:“不敢不敢……”

    纪潇湘压根没想讲什么道理,张嘴就骂,“你都拿其他人来压我了,还说不敢!怎么,一个打一个是欺负,一百个打一个就是正义?到处打发我就罢了,还要查验真假,一句口谕我拿什么给你验?你这么会挑刺,平时鱼吃得不少吧,要不是顶个猪头,我还以为是贵教掌门亲临了呢!”

    围观的人大概也等得烦了,见有人发作,又有理有据,于是都出来帮腔。胖子不敢触犯众怒,也没空挨个记账,像是人招惹了蜜蜂,平日里瞧不起这些个小虫,放胆捏死一只,结果遭到抱团报复,才知道这些虫子也不是好惹的。

    胖子正踌躇着,突闻一声,“这儿是怎么回事?”

    那人来的时机绝好,仿佛就是为了给他解围来的,胖子不等回头,就侧过身、前胸贴后背的让开。接着众人眼里走来一个神妃仙子,从容,轻盈,时人常以花喻人,一时却说不出她到底像什么花,不比牡丹贵,不如梅花傲,倒像柳絮,使人见了心情会好,顺道捎来清风,解了一屋子人的暑。

    其余人看得痴顿,可对胖子来说,眼前女子如午时的太阳,不敢多看,忙低下头想趁此机会诉苦,不曾想浑噩的人群惊起一声哭腔。

    未等人们反应过来,纪潇湘已收好佩剑,三两步扑入女子怀中,哭诉道:“雨希姐,你们阴阳山好吓人啊,我好不容易来一遭,都把我当球踢,叫我去这去那的,就是不让我见山主。关键还不让人说,我才牢骚几句,他们就联合起来,五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若只是师父叫我来的,我大不了回去说阴阳山瞧不起他就算了,咱技不如人没办法,可这趟是戚仙人吩咐的,要是交不了差,我怎么交代啊?”

    眨眼间,方才盛气凌人的女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在外受气的可怜姑娘。众人见她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竟觉得头皮发麻,胖子心想遇见高手了,再不敢吱声,恐会火上浇油,后头侍应弟子肩头没了负担,胆子大起来,刚出声,就遭到胖子狠狠一瞪,含糊一声止住了。

    雨希愣了会,才反应怀里的这是纪潇湘,睨了眼胖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说:“这事我来处理,你们好好招待客人。”

    说完雨希带纪潇湘到了门外,拍拍她肩头,笑道:“别哭了,怪难看的。”

    纪潇湘哭闹时并无感觉,出来透了口气,渐渐觉出尴尬,毕竟她俩交情算不得深厚,以往打过几次照面,尚不至于如此肉麻。且逢场作戏被人看破,虽未拆穿,却并不光彩,此情此景弄得她有点窘,像头次撒谎的孩子被人抓了现行。

    雨希倒很体贴,没刨根究底的去问事情原委,又笑了下,说:“你看你脸都哭花了。”

    纪潇湘见她美得周身都是一道道扎眼的光,明知比不过她,却也不愿独自现丑,急忙摸出一面铜镜,接过雨希递来的手绢,毛笔蘸墨似的一点点拭去泪痕,待施工完毕,两人相视一笑。

    关于堂内发生的事,纪潇湘自知占不到理,便不再提,直接开门见山说自己要见阴阳山掌教。雨希斟酌一下,猜测道:“你难不成是为了那件需要北海所有天玄境碰头的除魔一事而来?”

    纪潇湘抬抬眉头,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本来派我去问戚仙人的意思,到了那可好,人家说不关他的事,让我来阴阳山问问。”

    雨希略略点一点头,继而笑道:“那这事你不必操心了。最近也常有人上门来问这个,原本家师是想找齐所有天玄境商量的,结果第一次碰头,不去的有好几个,也没法当场决定,就暂时拖住了,预备等双鱼台会武的时候再一起商议,你到时候回去这么告诉你师父就行。我还好奇,戚仙人怎么可能对这事有兴趣。”

    纪潇湘顿时释然,她可不想在阴阳山转悠了,消息到手,正要告辞走人,忽然发现雨希在山坡下面招手。

    顺着望去,一眼就看到那张跟雨希极为相似的脸,只是冰冰冷冷的,没什么生气,全然没有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又仔细看了看,纪潇湘发现雨夷旁侧跟着个青年男子,身着红衣,却比不得脸上谄媚的笑容鲜艳,像猴子屁股般显眼。

    纪潇湘忍不住偷看雨希的反应,只见雨希见到那男子后,笑容宛如打开闸门的水,顷刻间抽得一干二净,但不至于厌恶,仿佛是出门踩了狗屎,蹭不掉,又不想教人发现,只能回家换鞋。

    奈何现在就在家里,没地方躲,加上担心妹妹,雨希只能无奈站在原地。

    纪潇湘刚想问那人身份,两人已走到面前,她本想抬手跟雨夷打个招呼,但让对方冷冷一瞥打掉了兴致,她疑心是青年的不识相惹得雨夷心情不好,便就此作罢。

    雨希对青年礼貌性地笑笑,同时替纪潇湘做引荐,“纪姑娘,这位是东镇宗少主,何宏何公子;何公子,这位是太白山聂先生的关门弟子,纪潇湘纪姑娘。”

    何宏上下打量完纪潇湘,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回到雨希身上。

    倒是纪潇湘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被人摸遍全身,心里毛毛的。同时有点困惑,她听小道消息说,何道陵的嫡孙不知道让谁给做了,今儿怎么还好好活着,怪不得说贼心不死。

    那边雨夷丝毫没有要搭理何宏的意思,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似乎眼里根本没有这号人。雨希本着待客之道,跟何宏随口聊了几句,话题始终控制在阴阳山范畴,不给任何机会。

    何宏找不到话往她身上扯,只得不遗余力地吹捧阴阳山的好,直如人间仙境,纪潇湘听得呆了,觉得他肯定在说别的地方。终于等到他快支扯不到话说的时候,雨希轻轻开口,“何公子,你要找三长老的话,往这条路上去就行,到时候自会有人为你引见,我们三个还有一点事,就不奉陪了。”

    何宏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连忙说:“那事不急,二位姑娘替我带路已是万幸,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何某能帮忙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摘星夺月,也有何不可?”

    纪潇湘长这么大,头回听到有人说这么老掉牙的套话,心底默念:确实是有何不可。她无须转头都能猜到雨希是何种神情,即便没听见她说话,但纪潇湘仿佛能在心底听到雨希喊:快帮办我,快救我出去!

    方才的恩情有了偿还的机会,反正也看何宏不顺眼,自然不含糊,放开嗓子笑了两声,对何宏笑道:“嗳,何公子,你真是!我们三个好姐妹许久不见,当然要好好聚聚。而且吧,一些私事女孩子家也不好明说,你怎么能直接问呢?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何宏收拢心思,缩回手去,说:“姑娘言之有理,何某人唐突了,主要不常走动,不知雨姑娘的行踪,怕这份恩情还不上。”

    纪潇湘很想啐他一脸,不明白这狗皮膏药哪来这么厚脸皮,好歹是忍住了,万一引起何公子多余的兴趣,那这辈子大概是玩完了。何宏礼数十足,雨希这边自然也得还礼,便回道:“何公子既然这么说,那就常来这里走动就是,不必拘谨。”

    纪潇湘这下倒想把雨希也骂一骂,跟色胚讲理作甚,一句话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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