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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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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红亮顿一顿,然后不无诚恳地开导元子,更像是诱导元子:不要管其他,只管你自己的收成。还记得我给你们的两张沸腾娱乐中心的消费卡吗?凭卡就能把上面的现金全部提走,每张卡上都有一万元。如果你担心我这里记载了卡上编号,担心我捏住把柄,我就另外给你一堆卡,随便你抽两张,那就连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一张了,我要害你也拿不出证据。

    见元子不说话,方红亮进一步循循善诱:为什么不能直接给你现金呢?我没法做账。娱乐行业现金收付量大,他们好做账,所以要通过沸腾娱乐中心转一道手续。

    元子笑笑问:你就不怕我拿了这张卡去举报?

    方红亮诡秘地笑着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张卡是我给你的呢?

    可元子仍要问:这么一堆卡你随便就送人了,以后怎么说得清楚,你是送人了还是自己得了?

    我不瞒你,我做事把公家、集体、个人分得很清楚。公家的贷款本金和利息,集体要的回扣,这些对我并不重要,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个人收成。在个人收成方面,我们合法取得了一笔奖金,然后就分配了,账也做平了,各方面都认可了,这堆卡我全部留给自己也是合法的。但是如果我全部留给自己,其他方面没有得到应得的报酬,那会怎么样呢?这里面有个大家都遵守的规矩,各人拿自己的一份,谁要黑了心吞下别人一份,一点点可以,偶尔也可以,但不能过分,过分了就会两败俱伤。像你们这一份,为什么还要给你们?因为你们早晚会推测出。谁都不傻,这么大的交易会无缘无故成功?一旦你们明白,你们的一份报酬被我黑吃了,对我来说是贪小利而结仇怨,不值。该给你们的我都给了,各得其所,谁也不亏欠谁,才有可能二次三次合作。国营企业老板现在是做什么的?一部分心思搞经营,一部分心思搞分配。经营搞不好至多换个企业继续做老板,如果分配搞不好,不仅老板做不下去,进班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元子霍然站起来,她觉得方红亮是在拖她下水,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例外!

    元子把谈话过程说给贵先生听,贵先生倒不生气,反而觉得方红亮很诚恳,说的话很有道理。他只是愤愤不平地说:百分之一就是一年三百万,这笔贷款期限三年,九百万就被他们分配了,才给我们两万。。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九章 黑幕交易(5)

    元子吃惊地问:你想干吗?她随即恼恨不已地说:一分都不行!她要贵先生立即将两张卡退还方红亮:反正我们半点不相干。

    贵先生不敢违忤元子,只得拿上两张卡找方红亮。可半路上贵先生就返回来了,他左思右想也不甘心:九百万他们都敢分,我怕什么!于是他瞒着元子,将两张卡悄悄留下,他想看看动静再决定如何处理。

    元子仍然气恨未消,她深恨方红亮,恨金煌,恨商淇股长……她估计还有很多人参与这起黑幕交易。

    元子不甘心就这样让他们轻易得逞逍遥自在,她很怕自己稀里糊涂中成为人家的帮凶,她仍旧想把一切弄明白,仍要去追查到底是谁涂改的。

    她打电话给法力局长,想请法力局长帮忙找人做笔迹鉴定。

    法力局长在电话里问她:有什么事吗?元子知道法力局长很关心她,不会害她,便准备照实说。

    她刚说到红房公司,法力局长急忙打断她说:别在电话里讲,你来我办公室。

    元子打车来到警察局,法力局长已经等在门口。元子是头一次来法力局长办公室,她惊讶地发现这办公室太俭朴,家具都很陈旧,甚至残留着“汤谷专区革命委员会”字样。只有保险柜看上去质量不错,沿墙角搁置了好几个保险柜,那里面可能都是秘密。

    元子曾经听维坤市长抱怨法力局长:上智之人引导通变,中智之人跟随通变,下智之人不通不变,法力就是个死脑筋!

    可元子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她跟法力局长已经很熟了,甚至会调皮地打电话给法力局长说:法叔叔,带我上饭店吧,食堂的饭太难吃,阿姨家的饭更难吃!法力局长总是哈哈大笑着答应,并带她去最好的饭店。因此她觉得法力局长更像在伪装,包括现在看见的办公室,至于如此寒酸吗!

    只是元子也知道,社会很复杂,有时需要伪装,她决不会去戳穿人家,跟她无关的事她决不多嘴,她更愿意留心观察,也可以说她在学习。

    法力局长详细问了情况,立即就坚决阻止她:再别对人说起这件事啦,再别去追查啦!我老人家遇到这种案子都如临深渊,靠你怎么查得清楚,弄不好被人家扣在屎盆底下。听我的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今后如果有人找你的碴,法叔叔自然出来给你撑住。再说,他们也找不出你的失误呀,不收他们的卡是对的,你做得很好。

    元子仍然很窝火,她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一筹莫展,她一赌气就气呼呼地去找光震行长了。

    二十八楼整个楼面都是光震行长的办公室。这么说不大准确,因为还有会议室、接待室,但这些会议室、接待室别人不可能使用。

    元子走在走廊的长绒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她故意使劲蹬脚,害怕突然撞进去尴尬。

    其实光震行长已经看见元子,他桌面上的电脑连接着监视探头,只要有人进入二十八楼他就能看见。

    光震行长不像法力局长那样把元子当晚辈,也不像甘茹副行长那样跟元子嘻嘻哈哈,他在元子面前是领导。但他又知道自己并不能领导元子,这关系怎么相处他还没定位好,因此显得很谨慎。

    见元子敲门进来,他站起来说:哦,你好像,啊,有点不高兴是吗?

    元子气呼呼地说:我不想做信贷员了!

    那是为什么呢?

    元子记住法力局长的叮嘱,她不再说红房公司贷款的事,只是说:反正就是不想做信贷员。

    光震行长缓缓坐下,沉默片刻,突然转换话题,他问:分行派你和贵先生去北京学习,明白为什么吗?

    怕我们不懂业务,让多学点呗。

    光震行长摇摇头说:我们银行很缺干部。老银行规矩太多,论资排辈,一个人熬到股长、科长就磨得跟鹅卵石一样圆滑了。这样不行,所以我们考虑,选拔一些优秀的苗子,通过“小步快跑”的方式,尽快把他们培养成中坚力量。

    似乎光震行长有很多话要说,但欲言又止,他起身给元子沏杯茶,又换了个话题说:我对贵先生印象很深。你俩在一个办公室,相互要多提醒,要学会思考一些深层的问题。你二十二,贵先生二十三,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

    接着他也是劝慰一通,要元子和贵先生珍惜每个锻炼的机会,争取共同进步。

    元子还是没有明白光震行长的意思,她听光震行长一再提起贵先生,误认为是另外一层意思,她有点害羞,起身就跑开了。

    元子把光震行长的谈话,尽量筛选后透露一些给贵先生。贵先生同样迷惑不解:对我印象很深,什么意思?他不敢去猜想,可能他是培养对象,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光震行长的谈话正是这个意思。

    果然,公孙主任安排贵先生写入党申请书,元子早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入党。

    贵先生立即意识到,光震行长的话确实有所指向。只是他依然不明白,光震行长究竟看中他哪一点了?

    多年后贵先生才知道,元子的姨父曾经嘱咐维坤市长:那个年轻人“讷于言而敏于行”,培养得好是棵好苗子,要引导好,教育好。维坤市长立即把这个意思暗示给光震行长。

    光震行长初来乍到,本来就有心培养新人。他多方了解后认定,纪元子和贵先生是他的首选对象。

    选择纪元子是因为她巨大的背景,这种背景绝对不可以忽视。

    选择贵先生则是因为他没有背景,没有背景单靠个人奋斗,这种人很容易投靠强大的力量,离开这种力量寸步难行,因此比较忠诚于这种力量。

    没有维坤市长的暗示光震行长也会考虑培养类似贵先生这样的人,维坤市长的暗示则是有助于将贵先生从无数与他相同条件的人中凸显出来。

    明白自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后,贵先生遇事开始小心,思虑也日渐深远,谋划也尽量周到。

    他甚至想过,把那浴缸底下的十万美元扔掉,把那两张消费卡还给方红亮,像从前一样洁身自好。可是一想到那是多大一笔巨款啊,他又下不了决心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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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扶摇直上(1)

    又是一个十二月三十一日。

    去年的今天似乎流逝已远,但贵先生记忆犹新。他很兴奋,他要特别珍惜这个属于他的机会。

    下午客人就陆续到来,有的送完礼先回去,说晚上再来喝酒。有的送了礼后就不走了,要等到晚上喝酒。有的先来个电话,说要先去别的银行走一圈再回来,叫贵先生留点酒量等他们。

    元子嫌烦扰,吩咐贵先生,连她的客人一起接待。她不喜欢接待,而是找香香玩去了。

    这一来贵先生左右支应也难以周全,他忙得无暇收捡送来的满桌满地的礼物。而且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只顾收捡礼物,他必须先接待,先寒暄。

    不过他丝毫没有厌烦,而是十分兴奋,人逢喜事眉飞色舞、喜气洋洋。

    出纳股的人蜂拥上来,从德如股长开始,他们团团围绕贵先生,净是说贵先生好话。德如股长还给贵先生递上一支烟,点燃打火机候着,一定要贵先生抽一口,说不抽这口烟他很没面子。贵先生只好抽一口,立即一通咳嗽,德如股长哈哈大笑,说贵先生的咳嗽也很有风度。

    旷君一开始也满脸欢笑,可她发现贵先生不理她,仍旧是满脸憎恶,她就悄悄离开了。

    王枝枝等人忙着顺手牵羊,一会儿就拿走不少礼物。贵先生不好意思阻拦,他们竟然哄抢起来。他终于忍无可忍,他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说:这是人家纪元子的东西,你不好拿走。

    这年轻人是刚分配到出纳股的大学生,窘得无地自容,他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不拿走,收一收码起来。

    贵先生叹息一声,背过身假装没看见,任由那大学生拿走点礼物。

    开席后,贵先生忙着敬酒陪客。

    他喝酒从不作假使诈,酒席上少见他这样的人,客人中认识不认识的都赞叹他好酒量,便有不少人缠住他。

    能够得到这么多人赞扬,贵先生有点轻飘飘了。直到公孙主任过来提醒他:别光顾自己喝酒。他这才开始推酒。可是开了头就难以收尾,客人哪里能饶过他。贵先生吃不住客人死磨硬缠,招架乏力,不久就被活活灌翻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在宿舍,香香没有睡觉,一直坐在旁边照顾他。

    香香很不高兴,说她同时照顾两个人,元子也喝了不少。贵先生问:元子怎么肯多喝?香香说:公孙主任派人来,要她去帮你应酬客人,没帮上你倒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第二天醒来,香香过去看元子,贵先生也跟去了。

    元子的脸上净是甜蜜,这是那种不带半点苦涩酸楚的甜蜜。贵先生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在蜜罐里长大”,用来形容元子再恰当不过。

    元子与香香不同,香香同样雪白,但那是如花朵一样娇艳,仿佛连露珠都不堪承受,轻轻用手一摸只怕就会焦黄卷边;元子的脸像凝结的蜂r,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甜蜜,而且柔嫩得用指一戳只怕就会破开一个d,舌头一舔只怕就会化掉。

    贵先生头一次看见元子睡觉的样子,那模样令人心旌荡漾。香香发现他直勾勾地盯住元子看,驱赶他赶紧回去。

    其实元子已经醒来。香香有她家的钥匙,开门时她就听见了,同时还听见贵先生跟进来,起床来不及了,就假装睡着吧。

    她感觉到了贵先生在看她,贵先生满身气味浓重,元子几乎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她有点恼,恼贵先生莽撞,怎么能跟进姑娘家卧室。可是当贵先生离去后,元子又有些怅然若失。

    第十章 扶摇直上(2)

    她很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已经喜欢贵先生了,在北京学习时,就有不少人开过他俩的玩笑。可是当她认真想这件事时,就感到现实差距太大了。

    她来汤谷仅仅是为了自由自在地玩两年,也可以说学习资金管理,玩够了她要去帮助哥哥管理公司,那公司拥有庞大的资金。因此她认为,她与贵先生仅仅是同在一趟车或同在一艘船邂逅相遇,船到码头车靠站便要再见,理智的闸门“嘎吱”一声就合上了,感情被寂寞地关闭在一个狭窄的庭院里。

    然而她又是那么迫切地希望听见闸门外的声音,她时时刻刻都在期盼感情的闸门突然被敲响。

    一天又一天过去,外面只有徘徊的脚步声,闸门并未被敲响。她忍不住推开一条缝隙窥视,闸门外的艳阳天下,贵先生拖着长长的影子,只顾低头徘徊。贵先生身边到处是热情似火的目光,他只要稍微瞟一眼,也许就有姑娘投入他怀抱,也许从此元子的闸门外就再也没有徘徊的脚步,甚至有可能,突然塞进一张贵先生的婚宴请帖……一念及此,元子就要难受好久才能平静。

    听见香香喊:懒虫,快起来,放假了,找地方玩去。元子猛然清醒,元旦要放两天假,可不能在昏睡中浪费了。她翻身起来问:哪儿玩去?香香说:叫上苏欣老师找个清静地方去。

    这话倒提醒了元子,昨晚甘茹副行长让她今天去一趟。她拿起枕头边那只维坤市长送她的半截砖头样的大哥大,打电话问甘茹副行长,有什么要紧事?

    甘茹副行长说,只是请她去玩,元子问怎么玩法,甘茹副行长说,一块儿烧点家常菜吃。

    元子要拉上香香一起去,香香不肯,她不愿意多见生人。两个人便斗了气,元子不肯跟香香走,香香不肯跟元子走。

    她们征求贵先生意见,贵先生很惶惑,他很想借此机会接近甘茹副行长,但一想到面见的是甘茹副行长,他又十分忌惮,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见他优柔寡断,元子很生气地说:那就各走各的路!贵先生又不愿意分开,他希望三个人密不可分。他只好劝说香香迁就元子,香香不得已只好依从他们。

    贵先生又考虑到,上领导家不能空着手去,便与香香商量带点什么礼物。烟酒人家不稀罕,专门买件东西又不知道买什么好。

    香香问元子的意见,元子说太俗气。香香也认为带礼物太俗气,但是贵先生非要带上。元子见相持不下,怕闹翻了又生出别的主意来,她建议上街看看再说。

    他们看中了一个洋娃娃,做工精细,几近乱真,不当心看还以为就是个小男孩。他们特意吩咐商店包裹好,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货色。

    甘茹副行长的小楼房非常隐蔽,背后是半岛公园的斑竹林,正前方一株桂花树,草坪修整成黑白双鱼图案。

    没想到光震行长也在。光震行长很悠闲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直到看见有陌生人他才站起来,微笑着跟香香点点头。

    甘茹副行长也是头一次看见香香,她说香香与元子好似姐妹,跟她俩在一起就感到自己落花流水春去也。似乎她国学基础还不错,她说香香的雅丽绝伦像“春风一曲杜韦娘”。她一手一个拉着元子和香香,要光震行长和贵先生评价,她们三个人各有什么特点。

    光震行长要贵先生评价,贵先生不敢,一个贵为副行长,仰之弥高哪敢妄加评论;一个千金之身,一句话不当就可能惹恼她;一个是自己同胞姐姐,看哪里都无可挑剔。然而光震行长一言九鼎,他又不敢抗命不从。

    第十章 扶摇直上(3)

    见贵先生十分为难,甘茹副行长说:允许你观察思考一分钟。贵先生想,只能挑好听的说,但又不能把一个抬得太高降低了另外一个。

    多亏贵先生脑子不笨。他说甘茹副行长像稀世美玉,本身就已经很漂亮,再下去越是——他差点说出“把玩”,玉是用于把玩的,他立即意识到不妥,便说成“越是久远越亮丽”;香香像百合花,搁哪里都不会被忽视,掩也掩不住盖也盖不了;元子则像凌霄花,高傲而不冷漠,像燃烧的火焰,让人热血沸腾……大多时候贵先生笨嘴笨舌,但有时候他也很善于表现自己,未待贵先生说完三个人已是笑成一团。

    光震行长乐不可支地说贵先生:哄女士开心的水平,无人能及!甘茹副行长说:不能只给他们评头论足,我们也来评价他们。她要男士上楼避一避,她们要商量。

    贵先生闪让在楼梯边,候着光震行长上去才尾随跟上。

    上楼坐下,光震行长问:怎么样,工作上还顺利吧?

    贵先生想说顺利,但这样的封闭式回答不容易展开话题。难得见到一回行长,而且又是一次这样面对面谈话的机会,贵先生有心给行长留下个好印象,他采用《演讲与口才》中学来的那种开放式回答方式说:很顺利,就是有好多事弄不懂。

    大凡领导都好为人师,光震行长问:主要有哪些事弄不懂?

    我们做信贷员的,应该着重在哪些方面努力呢?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这会让行长觉得他得寸进尺,才当上信贷员就想进步。贵先生赶紧避实就虚说:一开始我着重熟悉客户的财务报表,后来发现熟悉客户的生产经营管理活动也很要紧。但是一个信贷员分管将近二十个客户,个个客户的情况都要很熟悉不太容易。

    光震行长原先是省分行的信贷部总经理,对于信贷业务他是专家。他以为贵先生当真需要释疑解惑,便侃侃而谈。

    贵先生认真聆听,不时表现出醍醐灌顶的样子。于是光震行长越讲兴致越高,以至于楼下在呼唤了,还意犹未尽。贵先生就一直仰着脸,露出对行长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神情。

    甘茹副行长说:综合大家的意见,对你们搞了个信用等级评定。光震同志aa级,贵先生a级,别灰心,还有潜力。

    光震行长笑着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有依据的。光震同志像一头狮子,兽中之王很威猛,有责任心不逃避义务,能够庇护弱小。不过离aaa级还有差距,缺点是过分自信,对于面临的陷阱和狡猾的猎人缺乏足够防备;贵先生像一头熊,看上去不太机灵,却会爬树,缺点是一旦下手就要吃个足够,吃够了一觉睡下去几个月不醒来,容易犯糊涂。

    光震行长仰头大笑,问是谁作的评价,三个人都不肯说,气氛倒是因此宽松了许多,嘻嘻哈哈中消除了不少拘束。

    听说香香会弹古琴,甘茹副行长说,她父亲也是弹古琴的,她自小就喜欢听。她叫香香弹奏一曲,贵先生马上回去抱了古琴来。

    香香说古琴要好听,最好配上歌词边弹边唱,这叫琴歌。她说贵先生大学毕业前写信回家讲,他们这届大学生也挺倒霉的,他可能分不回汤谷,惹得香香伤心了好久。她与贵先生是龙凤胎,两个人的感情与一般姐弟不同,这种伤心难以用语言表达,她就将一支古琴曲配上《子夜四时歌》经常弹唱。

    现在弹唱给大家听,她缓慢念了歌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章 扶摇直上(4)

    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春)

    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夏)

    当暑理絺服,持寄与行人。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秋)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冬)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弹唱结束没人说话,一时寂静无声。

    后来才知道,光震行长和甘茹副行长都是“银行的黄埔军校”——xx财经学院毕业的。他们在大学里就是一对恋人,由于y差阳错的原因,他们始终未能结合在一起。从此甘茹副行长待字不嫁,而光震行长的女儿已经上中学了。两个人听香香弹唱得凄婉哀怨,都很伤感。

    元子的心事也被深深触动了,想想一对情侣,自从别欢后要寄情千里光,她油然而生满腹惆怅。

    甘茹副行长突然叹息一声,她说香香弹唱得很好,并说:我念两句弹琴的要诀,你们看专业不专业。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弹静音时,至静之极,通乎沓渺,出有入无;弹清音,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矣。音细处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香香说这是《琴论》中的几句,甘茹副行长能够背诵出来,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元子催促贵先生拿出礼物来。

    他们进门时,甘茹副行长就注意到贵先生怀抱大包的东西,这让她有点尴尬。她知道这是礼物,当面拒绝会让对方难堪,收下来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收。她与贵先生姐弟还不熟悉,她对一切不熟悉的人都保持着足够戒备。因此见他们不挑明,甘茹副行长就假装不知道是送给她的礼物。

    这会儿元子叫贵先生拿出来,甘茹副行长笑着说:别让我难堪哟。元子说:一定让你爱不释手。甘茹副行长猜想是贵重礼物,抢先把话挑明:我要是不喜欢呢?只得你们再抱回去。

    元子打开层层包裹,露出将近一米高的光p股娃娃,栩栩如生。

    娃娃的腹腔装了锂电池,驱动眼珠子滴溜溜转,小嘴巴能张合。表皮是复合材料,因充电而散发出温热,用手摸有皮肤的质感。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曲臂前伸,牵了小手摇晃它会不断地叫妈妈,可爱之极。

    连光震行长都禁不住抱了过去,摇摇那小手,洋娃娃甜甜地叫起来“妈妈妈妈……”光震行长说:嗨,小子,叫错啦!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贵先生告诉光震行长,拨动男孩小它就会叫爸爸。光震行长如法炮制,果然洋娃娃欢快地叫“爸爸爸爸……”甘茹副行长喜欢极了,果然爱不释手。

    见甘茹副行长如此欢喜,光震行长不无感激地表扬贵先生:哪怕是小事,也善于动脑筋,这很好,这是成熟的标志!

    春节后元子从昌明回来,她在机场打电话给贵先生,要贵先生在半岛公园招待所预订个房间,并邀请贵先生和香香一起吃晚饭。

    预订好房间后,贵先生坐在接待大厅等待,蓦然看见曾如仪副行长,赶紧上前招呼。

    曾如仪副行长没有问他为什么待在这里,而是热情地拉上他去旁边沙发坐下。曾如仪副行长说,贵先生是她招收进银行的,当初留在营业部也是她的意见,否则贵先生就被派到下面支行了。

    不知道曾如仪副行长的话几分真实,如果她真是看重贵先生,为什么他从没得到过曾如仪副行长的关心?但是行长能够说出这些话来,贵先生仍然感动得不知所措。

    曾如仪副行长又说,她知道贵先生家不在汤谷,孤单单一个人,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会面临不少困难。她说以前关心不够,要贵先生以后凡有困难就去找她,办公室找不着就去她家里。

    第十章 扶摇直上(5)

    曾如仪副行长四十五六岁,白白胖胖,鼻尖上的痣有点碍眼,否则穿上佛袍就像观音菩萨了。

    贵先生有种依靠母亲的温暖感觉。他表示,曾如仪副行长如有召唤,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曾如仪副行长说:上班我是你领导,下班后你就跟我孩子一样。你要不听我的话,不是批评两句,我是要骂人的。她说她要去看望一个做钢材生意的客户,上楼去了。

    外面“嘎吱”一声,从出租车下来一位英俊青年,元子跟在他身后。

    贵先生浑身冰凉,仿佛脊背冒出一股寒气。他不想知道那英俊青年是谁,但又猜出那人是谁。他面无表情地上去迎接,元子介绍这位英俊青年叫刘冠英。

    贵先生想对刘冠英笑一笑,可刘冠英对他不屑一顾。贵先生要跟刘冠英握手,刘冠英双手拎着行李,贵先生便把伸出去的手改为帮他拎左手的包,他却把右手的箱子递过来,把贵先生做当搬运工。

    办好登记手续,贵先生拎上箱子尾随其后,刘冠英转身接过箱子说:你跟去房间不方便。贵先生看了元子一眼,似乎元子很不好意思,她没有迎接贵先生的目光,径直上楼去了,贵先生只得悻悻离开。

    香香问:快七点了,还要等元子一起吃晚饭吗?贵先生默不作声。香香说她不想等了,要去食堂。贵先生也不想等,可是他说去饭店。显然他十分郁闷,要借酒浇愁。

    经过半岛公园门口喷水池时,正好元子、刘冠英从外面回来。香香责备元子:我们都饿昏了,你才回来。元子说她有些昏昏沉沉,一点不饿,把时间忘记了。于是大家一起去打平伙饭店。

    坐定后贵先生问刘冠英:刘哥你口味上有什么讲究?刘冠英说:入乡随俗。贵先生吩咐堂倌:有特色的菜尽管上来。他回头又问刘冠英:刘哥你喝点什么酒?刘冠英扭头问元子:你看呢?元子说,上白酒。刘冠英笑着说:我在德国读博士学位的时候,他们问我,中国人为什么喜欢喝白酒?我给他们解释……他偏过头问元子,知道我怎么解释的吗?元子像背诵课文一样说:中国人好冲动,几杯白酒下肚就热血沸腾,什么都不管了。德国人理智,又甜又酸又涩的葡萄酒,一边喝一边思考人生。刘冠英笑笑说:忘记了,跟你讲过的。元子说:你以为你的回答很幽默?讲过三遍了。刘冠英有点窘,他本来想再次幽默,元子却没给他面子。

    凉菜上来,贵先生斟上酒,他举杯敬刘冠英博士。刘冠英博士却要贵先生稍等,他先敬过元子,再彬彬有礼地敬过香香,然后等待贵先生敬他。

    贵先生起身敬过,他并不回敬,贵先生再敬一次,他还是不回敬,贵先生便自个儿喝闷酒。

    香香要先走一步,还要贵先生送她回去。一上出租车香香就埋怨:我说不该来的,我们在多碍事呀。

    贵先生只顾望着车窗外。夜晚的街道光彩夺目,不仅有五彩灯光,还有艳服男女和高档轿车。没有轿车没有华贵服饰,即使经过那闪亮之地也是匆忙惊慌,不敢自信地高昂起头。隐入黑暗反倒气神安定,可以缓缓踱步……

    贵先生脑子里冒出一句警句:美女和尊严永远跟随金钱!他再次感到自己好猥琐,那种深刻的自卑感又翻涌起来,他长叹一口气。香香问:为什么叹气了?他觉得香香好烦人,叹口气也要追问究竟,不就是叹口气吗!他没有回答香香,香香还要问,贵先生终于按捺不住大吼一声:你烦不烦人呀!香香只好忧伤地低下头。

    贵先生没有洗漱就上床睡觉。香香接了热水端到床前,替他脱去袜子,要伺候他洗漱。贵先生不肯,说姐姐怎么能干丫鬟的活。他急忙起来洗漱,然后钻进被窝。

    香香也钻进来,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一言不发。贵先生捧起她的脸问:生我气了?香香摇摇头。贵先生抱她枕在自己手臂上,侧过身问:我怎么想哭呢?香香倒先流泪了。贵先生问她怎么会掉泪,她不说,只是要贵先生抱紧她,她一样的难过。

    第二天贵先生接到电话,公孙主任找他。他急忙赶去公孙主任办公室,公孙主任要他关上门。

    坐定后公孙主任说:叫你出来做信贷股副股长,肯定没有思想准备吧?

    尽管元旦前贵先生就意识到他已被领导看重,但仍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感慨万千,对公孙主任千恩万谢,表示将唯公孙主任马首是瞻。

    公孙主任却不以为然,说:这不是我的意见,我并不主张马上提拔你。是光震行长太急于提拔年轻干部,甚至要求“先到位再培养”。我一直倾向于成熟了再提拔,不然拔苗助长害人害己。两千多年前子产就说过,不会织布可以学,不会耕种可以学,唯有当官不能学。一旦当上官就进入短兵相接战斗,不能战胜对手就被对手战胜,哪里有你学习的机会!可我改变不了光震行长的决定,我只能提醒你,千万不要把当官看成成就,必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步踩空你就粉身碎骨了。

    贵先生完全不能理解公孙主任谆谆告诫的深层含义,他只有喜悦。他不由得想到,昨天曾如仪副行长对他那么热情,难道就是因为他要当副股长了?他油然间沾沾自喜,连曾如仪副行长都要跟他套近乎,怎么公孙主任还说当官不好呢!

    与此同时,元子也调去计划科担任资产负债管理股副股长。

    贵先生搬到股长办公室,这是一个套间,商淇股长在里间,贵先生坐在外面。

    商淇股长永远一身银行制服,给人的印象很规矩很正派,还有些古板,不过很好相处,待人很诚恳。

    他对贵先生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股长,你要放开手脚工作,全面负起责来。我有我的事,你不要打搅我。

    贵先生只当是客气话。不久他就发现,商淇股长果然不再理事,他整天关了门,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他真是在练什么功。

    第十一章 金钱道路(1)

    分管物资流通企业的信贷员水娆,来对贵先生说:当了领导,你应该请我们吃顿饭。贵先生满口答应,并委托水娆代他张罗。

    他以为水娆只会安排在打平伙那样的小饭店,没想到安排在了汤谷宾馆。三十多人挤成三桌,好酒好菜不断呼叫,贵先生暗暗叫苦,这顿饭没两千元难以收场。

    中途他托言溜出,坐出租车回去,要香香赶紧问元子借点钱,不然结不了账当场出丑。香香问:你不好找元子借吗,干吗非要我去?贵先生不回答,香香也就不再多问。

    借上钱再去饭店的路上,贵先生反复盘算,接下来怎么还钱,旷君那儿还欠着一万呢。虽说现在收入增加了不少,到底两个人开支,而且他非要香香跟元子比讲究,自然开销很大,几乎没有结余。

    他想动用红房公司消费卡上的钱,却又一阵心紧,不知道动用了将是什么后果。万一不是方红亮保证的那样安全,那元子也要被牵连。一想到可能牵连元子,他的心一阵哆嗦,很想把消费卡退还方红亮。可他又在担心,事隔这么久了突然去退还,方红亮会怎么想?如果方红亮不肯收回,弄不好就反目成仇,值得吗?

    如果动用浴缸底下的十万美元,那将是更加危险。案子还没了结,万一警察正张网以待,动用一美元都可能自投罗网。

    在贵先生还是一个可怜虫时,还是一个弱者时,还是一个遭人欺负的小人物时,他倒不怕警察,总是觉得警察跟他毫不相干。自从他负案在身后,在他步步攀高后,在他越来越壮大后,他反而怕警察,时刻都感到警察在盯住他,警察像一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总是梦魇般缠住他。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把十万美元销毁,从此摆脱恐惧?

    可是一想到,按照黑市价十万美元接近百万人民币,还是火中取栗弄到手的,他又实在舍不得销毁。

    他尽量安慰自己:只要不去动用,就不至于烧身;只要一直深藏不露,就不会有人知道。况且拥有也是满足,他只要想到自己拥有百万财富,即使一分不用,也有富足感、成就感……

    不待他想出办法,出租车已在饭店门口停下。

    见他重新出现,金煌取笑:还当你怕结账,先溜了哩。贵先生强撑着面子说:哪里话,酒和饮料尽管上!如此一来就喧闹到深夜才散。

    贵先生留下来结账,水娆过来低声对他说:发票我来处理。

    贵先生知道,有的信贷员爱去客户那里报销一些发票,这样做很容易授人以柄,非常危险。况且他对水娆的为人还不了解,于是他说:这么点钱我自己付了,以后有事再麻烦你。水娆马上明白了,贵先生还不信任她,也就不勉强。

    等到账单拿来,贵先生惊得眼冒金星,竟然花去四千多元。有水娆在旁边,贵先生要装出豪迈气派,假装眉头都不皱就把钱付了。

    第二天商淇股长冲着贵先生大发雷霆,商淇股长很少发怒,显然是商淇股长恨铁不成钢。

    商淇股长脸红脖子粗地数落贵先生:这种请客的事你要考虑周全。你现在的身份是信贷股长,你一个人张嘴就牵动一群嘴巴。你光请了信贷员,那会计股、储蓄股、出纳股几个股长要不要请一请?计划科管贷款指标的要不要请一请?人事科管干部的要不要请一请?一个都不请倒也算了,你请一些又有一些不请,这不是制造矛盾吗。不是他们就缺你这顿饭吃,而是在看你这个新上任的股长,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

    第十一章 金钱道路(2)

    贵先生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他只当是一伙人图个热闹,所以他连商淇股长都没请去。

    按照商淇股长的说法延伸,要请的人还不止这些。几个行长、营业部除公孙主任外还有位叫余从礼的副主任,这些都是可以推动他进步也可以阻止他进步的人,当上股长了不能谢都不去谢一声。还有人事科长、计划科长、财会科长、办公室主任、儆肃科长……这一串都是掷地有声的人物,跟哪个结了怨都难免招惹麻烦。可是一路都请到,那得花去多少钱呀,他又不便对商淇股长说,他拿不出钱来。

    他回来跟香香商量,香香嫌烦,要他直接找公孙主任商量。

    公孙主任说:关键人物是要应酬的,包括有些关键部门的副科长和股长。这才仅仅是开头,往后类似的事很多。端午、中秋、春节,再包括上司夫妇的生日,以前称为“三节两寿”,都是要考虑的,这叫礼情,几千年的传统。尤其你,没有背景,年纪又轻,每走一步都比别人艰难得多,需要各个方面支持你,不要挖沟垒坎阻拦你。可是他们为什么不阻拦你?除非你礼情周到。照理我来说这种话不应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贵先生说:我还是不明白,哪里来那么多钱去送礼情?

    公孙主任默默看着贵先生,他不回答,几次要张嘴都欲言又止。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又分明知道,这样做违反《金融系统工作人员廉洁自律的若干规定》,还可能违法。作为顶头上司,他不能不担心,如果因为贵先生掌握不好分寸,倒变成他教唆犯罪。

    苏欣老师也知道公孙主任很为难,但她还是要公孙主任指引贵先生:就给他明白讲吧,不然他怎么懂得。

    公孙主任叹息一声说:光懂得有什么用,关键是靠自己把握分寸。顿一顿他尽量婉转地提示:你知道什么叫疫苗吗?那就是病毒。注s肝炎疫苗就是把肝炎病毒植入人体,从而产生免疫,以后再有肝炎病毒入侵就能抵抗了。但是如果疫苗剂量太大,或者你体质太弱,那就不仅不能产生免疫,反而被毒害。当官同样如此,必须接受腐蚀性疫苗注s,不接受腐蚀性疫苗你将不堪一击。可是应该接受多大剂量,没有人能指导你,完全凭自己掌握。

    贵先生若有所悟,似乎是在提示他去捞钱,只是必须掌握好分寸。

    可这分寸如何掌握呢?见贵先生仍旧一脸迷惘,苏欣老师摇着头说:看来你也难以马上明白。那就算啦,不要轻举妄动,慢慢摸索吧!说过了苏欣老师拿出一万元存折,嘱咐贵先生,用这个钱去打点有关方面。

    贵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接受,他不想欠下太多人情。可苏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