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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深夜十二点后,贵先生红光满面回来。他不仅跟旷君极尽欢娱,两个人还喝了不少酒。

    看见元子在他宿舍,贵先生好惊讶,可元子立即站起来走了,似乎元子很生气。

    香香只是流泪,她生了贵先生好大的气。贵先生只当香香怨他回来太晚,他保证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香香突然凄厉地哭喊一声:差点遭人害了!贵先生悚然望着她,香香伤心地哭了一场,才讲了大致经过。

    听完香香的哭诉,贵先生终于迸发出几声怒吼。

    第六章 祛除妄想(1)

    香香受了惊吓,躺在床上还是发抖。贵先生让她枕在自己粗壮的胳膊上,她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夜贵先生彻夜未眠。他跟香香是孪生姐弟,他们的感情混杂着人类所能具备的各种美好情感,包括他们至今还要睡在一起。这么说容易产生邪恶的猜疑,实际上这对姐弟之间的感情纯洁得像婴儿。他们几乎呼吸与共,他们从小就密不可分,互相把对方作为自己生命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贵先生瞪着眼睛想了很多,他想起父亲叮嘱,从此香香的命运系于他的一身,他深恨自己懦弱无能。同时深恨那些流氓,深恨一切邪恶,他的胸中开始聚集仇恨。

    他只要想到那些流氓捂住香香的嘴拖进黑暗中,他就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不敢想像,如果不是正巧碰上元子从她阿姨家出来,将是什么后果。

    天麻麻亮贵先生就起床了,他决定从今天起练习散打。他没有其他力量,只是身体壮实,他准备依靠自己身体的力量保护姐姐。除此以外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耐,他是那么微不足道,除了旷君在乎他身体强壮,除了苏欣老师在乎他模样好看,似乎谁也不在乎他。

    贵先生站在一块草地上,面对浩浩荡荡的干支河,尽量回忆大学里体育老师教过的防身术和几套拳法。他慢慢恢复练习,假想对面树木就是一群流氓。

    “手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可是他感到自己双腿僵硬,尤其侧踹乏力,马步也不稳固。

    他开始琢磨,迎对敌人不可能摆好架式格斗,通常是近距离攻防,瞬间就要决出胜负。怎样才能出奇不意制服对方呢?他想到了眼睛,突然击中对方眼睛一定能够取胜。

    高度智慧的头脑一旦实施邪恶,将比邪恶还要邪恶。贵先生一下子就想到戳瞎对方眼睛,而不仅仅是施以饱拳。

    他对照自己双眼的距离,在一株樟树上抠出两个小坑,然后伸直食指和中指,他屏住呼吸发力一戳,“哎哟”一声痛得他又蹦又跳。所幸指关节没有脱臼,只是指尖。他咬紧牙,忍受着剧烈疼痛继续练习。

    上班时他手指红肿,连单指单张点钞都不能c作。贵先生只得去央求德如股长,换个人顶他两天班。

    德如股长却y阳怪气地说:解放前有人怕当兵,砍断自己食指。不是说你类似这种情况,但我就是不明白,怎么会突然中指食指都受伤了?

    贵先生闷着头不吭声,他不想说也不敢说在练习戳人眼睛。一旦被人知道他准备戳人眼睛,必定把他归为凶残一类,而他确实已经产生凶残的念头。

    德如股长见他不说话,猛然一挥手说:自己想办法克服,没人顶替你!

    旷君说,由她一个人来经手和复核,她要贵先生只需假装c作。可头顶就是监视探头,即使假装c作也要装得很像,否则将暴露他们违反双人c作规定。而要装得很像,手指就必定跟钞票磨擦,钻心的疼痛就难以减轻。

    贵先生叠几张白纸咬在嘴里,他额头上的汗水迅速冷凝成汗珠。他本来就已经生出仇恨,现在则是随着牙齿越咬越紧,他的仇恨如浓雾凝结成寒霜,一点一点凝固,心也迅速冰冻,他正在接近可怕的麻木。

    旷君几次要去找德如股长,贵先生都坚决不同意。贵先生还是担心被人知道旷君关心他,还是担心旷君掌握不好分寸,把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流露出来。

    他对旷君的了解非常表面化。其实在旷君的身上,情欲的火焰和人性的光辉都在熠熠闪耀。应该说旷君是一团烈火,她不惜燃烧自己,但她并不想烧毁别人。

    第六章 祛除妄想(2)

    旷君的很多行为并非完全受本能驱使,她一样地受理智控制,这种控制能力甚至超乎常人。女人大多“示弱不示强”,以其娇弱掩盖自己的可怕,以免遭人嫉妒,以免烧身。旷君则是“示短不示长”,她l地暴露出可怕但并非真实的一面,她反而把可爱的一面掩藏起来。她乐意以这种面目出现,正如化妆舞会上的人愿意把自己装扮得可怕。因为都戴着面具,没法认识对方就不让对方认识自己。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只剩下需要的相互满足,只剩下生物本能的充分暴露。

    旷君见贵先生仍旧对她心存深深的忌惮,只能暗暗叹息。

    但旷君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她仍要坚持自己的行为方式。贵先生不许她去向德如股长求情,她一定不会违背贵先生的意愿,也不会拿点药水、带点纱布来,以体现女性细致入微的关心,她仍旧装着与贵先生互不相干。

    只是在心头,见贵先生如此痛苦,旷君一样的痛苦。由此一来她反而下定了决心,开始盘算另外一件事,打算暗中帮助贵先生,帮助贵先生彻底摆脱德如股长的掌控。

    惊蛰的雷声惊醒了蛰伏冬眠的生命,在春天温暖阳光照耀下,营业柜台上争奇斗妍的姑娘们急不可耐地换上春装。

    贵先生意识到,他该给香香添新衣了。香香也是很想添几件新衣服的,她穿衣服从不随便将就,总是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她倒不是为了“女为悦己者容”,她根本不在乎人家是否欣赏她,她更多的是打扮给自己看。

    但是现在,她对贵先生说,她不需要添新衣服,元子送给她的衣服已经足够了。她不想给弟弟增加负担,她已经看出来弟弟不堪重负,已经被钱得愁眉不展。

    自从上次元子营救了香香后,香香、贵先生都对元子心存感激,元子也乐意跟香香往来,她们经常聚在一起。

    可是跟元子交往,贵先生感到金钱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元子出手非常大方,经常请香香上饭店,还不时送给香香漂亮衣服。贵先生不想欠元子太多人情,怕欠得太多元子看不起他们,他一定要香香回请元子,同时回赠一些礼物。

    香香说见情不能见物,元子是好心好意,非要还了礼就是见物不见情。贵先生也觉得香香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仍然坚持回请元子,仍然坚持回赠些礼物。

    相对于元子送给香香的昂贵衣服,贵先生惭愧得很。他把一份小小的礼物拿出来,总是要反复声明只是一点心意。即使这么一点心意,贵先生也是力所不支,常常要借故推脱元子的盛情。

    元子本来就心高气傲,在贵先生借故推脱两次后,她便不再邀请。香香很不愿意弄到这种地步,她不顾贵先生反对,继续上门找元子,两个人又搅和在一起了。

    漂亮姑娘多半不肯与同样漂亮的姑娘相处,元子与香香偏偏能够相处,而且少有虚言客套。元子送给香香的那些衣服,香香只看喜欢不喜欢,如果还喜欢,就美滋滋地穿在身上,她并不觉得丢人。

    然而贵先生很难接受,他觉得姐姐在靠元子施舍,他心头很不是滋味,他不想在元子面前暴露自己如此无能,连姐姐的尊严都无力维护。

    因此无论香香怎么反对,贵先生仍然要给香香添置新衣服。这样一来香香就添了两套新衣服,漂亮得连元子都感慨:这弟弟真好,自己舍不得买衣服,倒是时刻想到姐姐不能受委屈。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祛除妄想(3)

    可是如此一来,贵先生就把那点积蓄花光了,只剩一个月生活费。

    没有钱的贵先生更加焦躁,他日夜都在为钱发愁。没有钱就不能维护姐姐高贵的尊严,没有钱就只能接受元子的施舍,就可能遭元子看不起,就会令他感到羞愧,就不好意思跟大手大脚花钱的元子继续交往。

    他同样很想接近元子,非常想跟元子密切交往,跟元子在一起他很快乐。可是一想到自己没钱,他就自惭形秽,就非常郁闷,就满怀忧伤地尽量远离元子。

    这一天旷君告诉贵先生,她听说贵先生已被正式留用。还听说德如股长为此十分恼怒,德如股长不知道贵先生得到何方神圣庇护,任凭他怎么中伤贵先生,上面都充耳不闻。并且上面还说了,即使贵先生存在德如股长所说的那些缺点,也要留下,决不能退回学校。

    旷君又告诉贵先生,既然已经正式留用,贵先生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除了津贴还有奖金。可德如股长并不给贵先生兑现,他还想折磨贵先生。

    贵先生暗暗高兴,必定是公孙主任暗中庇护他,厉德如算什么狗p!

    不过他仍旧很生气,责怪旷君多管闲事:我的事要你去打听什么?是不是想敲锣打鼓宣布,你很关心我?

    旷君十分委屈,即使打听她也很婉转,决不会暴露什么。显然贵先生是太敏感,太不相信旷君,时刻都在担心旷君把他暴露了。可旷君并不为自己辩解,她很不习惯为自己辩解,只好在贵先生面前说话更加小心,惟恐触动贵先生那根特别敏感高度警惕的神经。

    贵先生并不在意旷君是否委屈,他仍旧很不在乎旷君,只是想钱。他气鼓鼓地站起来,要去找德如股长,他一定要讨回自己的津贴和奖金,两项加起来每月将近两百元,快接近工资了。

    这回去见德如股长,贵先生不再胆战心惊,他已经鼓足勇气,如果德如股长还要卡住他的钱,说不定他就忍无可忍地戳向德如股长的眼睛。他太需要钱,为了钱他打算不顾一切。

    他不再转弯抹角,撞进德如股长办公室,直接了当地问:我打听过了,我有津贴有奖金。这是我的钱,为什么不给我?

    昏暗中的德如股长“啪”地一声开启电灯,显然是被突然撞进的贵先生惊吓了。不过他并没有暴跳如雷,反倒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的样子。他点上香烟,扭头望着墙壁,对贵先生不屑一顾。

    贵先生僵硬地站在屋中央,他望着沉默不语的德如股长,越来越心慌,他心头“咚咚”打鼓,还是胆怯了。

    僵持片刻他回转身,拎上水瓶给德如股长添茶,这行动表明他还是想讨好。可是德如股长飞扬手臂,把贵先生隔挡开,不让贵先生靠近他。然后冰冷地扫了贵先生一眼,近似咆哮地吼了一声:你回去,明天不用上班了!

    不用上班了?贵先生吓得一哆嗦,这就是说要丢饭碗了?贵先生顿时像挨了一锤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他浑身都软了,口气也随即软下来:为什么呀?

    德如股长冷笑着说:你不是不满意吗,嫌这个岗位屈了你大才吗,那你另寻高就。

    我什么时候不满意了?

    如果满意,现在来吵什么?

    只是要我的钱。

    你有什么钱在我这里?

    津贴和奖金呀。

    德如股长“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告诉过你了,你这个岗位没有津贴也没有奖金!

    为什么?

    德如股长仍是冰冷的一句:上面规定的。

    第六章 祛除妄想(4)

    贵先生发狠说:那我找上面去!

    德如股长没想到贵先生也敢找上面去,他恼羞成怒,铁青着脸死死地盯住贵先生,他差不多凶光毕现。

    贵先生不敢面对这双眼睛,蔫耷下头。他并非如自己想像的那样临危不惧,面对德如股长y冷的目光,他立刻感受到一种强大力量,这是领导的力量,是一种威风杀气,他早已被这种力量征服了。

    听见德如股长紧着问:这是集体研究决定的,你找上面哪一个去?贵先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很愤怒,可他又深刻地感到无助,不知道公孙主任是否真的愿意庇护他。他只是喃喃自语:我该找谁呢?

    德如股长使劲一挥手,厉声驱逐贵先生:走开,再胡搅蛮缠对你不客气!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客气过,贵先生再次仇恨翻涌。可是他哪怕手心都捏出汗水了,仍旧不敢戳向德如股长的眼睛,他怒容满面却无可奈何;仍旧灰溜溜地退出来。

    他实在不甘心,坐在自己位置上怔怔地想了好久。他不断鼓励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该怕厉德如,我是男人怕他什么!他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决定直接找公孙主任。

    他一直不敢向公孙主任诉说委屈,也不敢向公孙主任提出任何要求。毕竟他跟公孙主任算不上十分熟悉,毕竟那是令他望而生畏的堂堂公孙主任。他至今见了公孙主任还是战战兢兢,并不敢随便去公孙主任家。

    贵先生从香香口中打听到,公孙主任今晚有应酬,他喜出望外。只要公孙主任在家,他说话就吞吞吐吐,而在苏欣老师面前,他不用躲躲闪闪欲言又止。他赶紧跑去,想请苏欣老师转达他的诉求,他想请公孙主任为他主持公道,为什么他的钱厉德如可以卡住不给?

    可是听了贵先生的委屈,苏欣老师使劲摇头说:这样不好。如果公孙出面干预,只会进一步激化你和股长的矛盾。况且厉德如,唉,不说他!

    似乎苏欣老师对厉德如很了解,似乎她并不愿意为了贵先生去刺激厉德如,似乎她和公孙主任都有些忌惮厉德如。

    她顿了顿,然后语重心长地叮嘱贵先生:在小事情上,尤其在涉及个人利益这种敏感事情上,不要去争不要去吵。要敢于吃亏,吃亏不是坏事。吃亏越多,得到的同情越多,才有人缘,才好跟股长处好关系,公孙要帮你说话阻力也小些。懂吗?

    贵先生仍然不懂,但他也不好过分为难苏欣老师,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毫不掩饰他已经垂头丧气。

    苏欣老师温和地笑笑,拍拍贵先生宽厚的肩膀问:太需要钱了吧?她随手掏出两千元钱,继续叮嘱:生活上有困难,你给我讲。你这孩子,缺钱就讲一声呀,有什么不能给我讲的。

    贵先生一愣怔,他不肯收下。可是苏欣老师一定要他收下,香香也在旁边说,这是苏欣老师心疼咱们姐弟,不收只会惹得苏欣老师伤心。

    贵先生只好收下,但并未因为得到苏欣老师两千块钱他就高兴起来,他连父母的钱都不去死气白赖地讨要,更不想要苏欣老师的钱。他只是想得到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拿在手也难过。现在不仅没有得到自己的津贴奖金,反而再次欠下苏欣老师的人情,他十分不安,很羞愧,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苏欣老师,苏欣老师待他如同母亲。可是他能拿什么报答?

    出门后他打发香香先回宿舍,然后一个人来到干支河边的彩绘长廊,他太郁闷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六章 祛除妄想(5)

    夜风习习刮过,一艘游船灯火辉煌地顺流而下,长长一声汽笛炫耀着它不可一世的灿烂。船顶正开舞会,艳服男女纵情狂欢,空气中弥散着野性的呼唤。两岸都有人驻足观望,有人欢呼有人尖叫,有人则是仰着泥土般朴实的脸,眼中饱含惊羡和渴望,有的人迎风伫立满腹惆怅。

    船顶的人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中,努力显露肢体的优美或强壮,显露艳丽的服饰和感情的疯狂,显露他们的富有和尊贵。

    昏暗的灯光下,贵先生蜷缩成一团,他紧了紧衣服,不让河风吹凉他的心。

    他想了很多很多: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如此悬殊,那些人靠什么支撑富裕和尊贵?难道他注定就是一个整天清点不属于自己钞票的出纳?为什么他的钱别人想给就给,还不能去争不能去吵?为什么他必须终日惊惊惶惶,如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他又想到姐姐,接受元子的施舍还很快乐,差点被害还不知道复仇的剑应该刺向何方。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贵先生悲伤得几近绝望,除了跟人打一架他还能做什么!

    他再想到元子,想到苏欣老师,想到旷君、王枝枝、德如股长、公孙主任,同时想到争抢垃圾房的老人和那个姓安的孩子,想到月宫戏娥饭店的毛胡子和那些呜呜咽咽的服务小姐……

    如果说这是命运安排,命运把人安排成一条食物链,有人占据食物链顶端,有人落在食物链末端,为什么必须服从这样的安排?他在内心挣扎着对自己说: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贵先生带上苏欣老师给他的两千元钱,他要买一台电视机。

    他不愿意香香在苏欣老师家看完电视才回来,也不愿意香香去元子家看电视。

    每次香香去看电视,他都不好意思跟随去,他一去就妨碍人家女人间叽叽嘎嘎讲悄悄话,即使人家不介意他也很拘束。如果有了自己的电视机,他想看就看想关就关,想躺着看就躺下,想喝茶就喝一口,再也不必顾及旁人,再也不必拘束自己。

    其实这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实际上他是在跟自己闹别扭。他已经不安现状,他要去争取别人一样的生活。也可以说他要去攀比,凡是别人拥有的他都要争取拥有。

    贵先生没有告诉香香他要去买电视机,他想送给香香一个惊喜。他独自来到子午路购物中心,这购物中心就矗立在银行大楼和半岛公园之间。

    看见家电柜前人头攒动,好多人都是将大把钞票攥在手里。贵先生不明白,这些人哪来这么多钱?有人同他一样年轻,攥在手里的钞票却是厚厚一沓。贵先生立即感到囊中羞涩,即使他连仅有的两百多元生活费全部带在身上,仍旧感到羞于出手,不好意思把西装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攥在手中。好在他还穿了一身皮尔卡?丹西装,给人的感觉他很富有,不然他可能又要抬不起头来。

    他勉强挤进去,他不敢学人家财大气粗的样子大声嚷嚷,也不敢像人家摆上帝的谱反复挑选。他只是默默地观察,观察别人怎么选购,以便了解购买电视机应当注意什么问题,哪种电视机比较适合他。

    突然有人大声粗气地呼唤售货员:挑那最大的电视机,拿一个运到我家。说完他递给售货员一张票。售货员说:这张票太多,你还可以挑选五百元另外的商品。这人说:我没功夫,你看着给点东西就行。

    旁边人笑起来:买东西还有这么马虎的?另一个人接过话:私人掏钱谁会这样,这都是公款消费。这种叫礼券,凭这种礼券什么东西都可以拿。

    第六章 祛除妄想(6)

    于是有人骂,有人抱怨,有人叹气。

    有人说:原先受贿的还偷偷摸摸,现在脸都不红,大摇大摆地拿出礼券,还充他娘的大爷!

    别心不平了,现在讲能耐,不讲脸皮。

    不是这个说法,只是被少数人败坏了风气。

    是哪些少数?你我有资格成为这些少数吗?

    早晚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哪个时候报应才到?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净说你娘的p话!

    怎么骂人呢?

    老子见了哪个都想骂。他乃乃的,一进商店就堵心,看哪个都比老子有钱!

    售货员劝说:像你这种牢s满腹的人,只顾发牢s占不了多大便宜。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什么时候叫过?闷声发大财去了。

    ……

    贵先生忽然意识到,他西装口袋里那种硬梆梆的感觉没有了,急忙用手一摸,他像掉进冰窟窿了,惊心动魄地大吼一声:我钱被偷了!

    立即围上好多人,有人问他放在哪里了,有人怨他自个儿不当心,怎么不把钱攥在手里?有人叫他赶快报警,有人劝他自认倒霉吧。

    贵先生浑身冰凉,他直勾勾地在人群中寻找可疑对象。似乎人人可疑,又似乎人人都不是贼。他面前一片模糊,感到天旋地转。

    有人打趣说:我们这些穿不起皮尔?卡丹的人,怎么不被偷呢?血汗钱都捏在手里,怎么偷去?

    立即引起一阵哈哈大笑,都有些幸灾乐祸,几乎一致认为,面前这人活该被偷。他是穿皮尔?卡丹的人,不偷他偷谁去!他们只差没有欢呼雀跃,那神情表明他们愉快极了。

    贵先生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胸中的仇恨急速膨胀,眼前的一切都成为他发泄仇恨的对象。

    他听见香香轻描淡写地说:丢了就丢了呗,不就那么点钱吗?他勃然大怒,气极败坏地咆哮:你清蒸的鸭子——光剩嘴巴硬!不就那么点钱吗,不就那么点钱吗,好像你有多少钱。拿出来呀,拿出点钱呀,不就那么点钱吗……直到骂得香香流下眼泪,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歇斯底里。

    他又来痛恨自己,不该穿上那么招摇的皮尔?卡丹,以至遭小偷惦记;不该挤在人堆里,以至麻痹大意;不该听那些人发牢s,以至分心分神……他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懊悔,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痛恨自己,他竟至于撕扯自己的头发,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一直折腾到筋疲力尽,他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他又不得不面临另外一个难题:生活费也没有了,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将近二十天,怎么熬过这二十天呢?

    一念及此他再次懊悔不迭。当时只想穷家富路,出门应该多带点钱,所以把钱都带上,就没想到可能丢失。往后可要吸取教训,一定要把钱分散开存放。在大学里上《投资概论》时,老师说:“永远不能把所有j蛋放在一个篮子。”这话很对,投资如此,日常生活也要遵循这个原则,否则摔了篮子就一样储备也没有了。

    一想到储备,贵先生忽然想起公孙主任给他的那件咕咚酒,幸好还储藏在家,如果拿去卖了,起码能卖几千元。

    可他又担心,公孙主任只说给他保管,万一公孙主任真的来他家喝酒,没有酒怎么交代?

    他问香香怎么办好,香香仍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就那么点酒吗,就说我们喝了,还能怎么着。再说也不是他私人花钱买的。

    贵先生一想也是,反正公孙主任吃饭喝酒都好报销,那天公孙主任“刷刷”签个名字,就把一顿饭连同拿走的两件咕咚酒公款结了。

    第六章 祛除妄想(7)

    既然花的是公款,这就是公家的东西。既然公孙主任也把公家的东西拿了一件回去,他为什么拿不得。

    如此一想他很高兴,有种见猎心喜的感觉,随即就眉开眼笑了。尽管他知道这相当于分赃,仍然满怀分享丰收的喜悦。还不觉得亏欠了谁,拿了私人的东西他会不安,拿公家的东西他心安理得。

    香香要一起去卖酒,贵先生坚决不同意。在他看来卖东西很丢人,他不能让姐姐去丢人现眼。

    他用自行车驮上咕咚酒,先去一家小饭店,问他们收不收。饭店老板不仅不收,还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嘀咕一句:看面相不像贼呀,年头真是变了!贵先生羞愤难当,但马上意识到,这么昂贵的酒,饭店不敢轻易收购,他急忙转身离开。

    饭店老板追出来说:水门城墙街有个夜市,去那儿摆个地摊试试。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贵先生向饭店老板道了谢,飞快地赶去夜市。

    夜市灯光昏暗,隐约可见到处是售货亭、流动售货车、地摊,吆喝声一片,人如潮涌,逛夜市的人还真不少。

    贵先生捡路灯下那块明亮地方摆开。抬眼看,距离旷君家门口不远,贵先生忽然感到一阵酸楚,想那里有个多么温馨的房间呀!想起旷君眼巴巴地盼望他多去一回,他马上念起旷君的许多好处来。旷君愿意怎么生活是人家的自由。单凭她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以前有些亏欠,但以后不是在努力弥补吗?想起旷君含着热泪说“谢谢你”,贵先生胸中又涌满温情暖意。

    正在呆呆地想,有人围上来,贵先生扭头看,是几个戴着袖箍的市场管理员。

    一个人问他有没有办手续,贵先生说不知道要办什么手续,于是另外一个人说:没收了。旁边一个人随即就冲上来,抢过贵先生的酒。

    贵先生一时蒙了,他不敢相信还有这么蛮横的人,说一声没收就没收了,他们凭什么呀!贵先生突然猛扑上去,但被另外两个人死死架住。其中一个严厉地威吓一声:你敢殴打执法人员?贵先生也不胆怯了,怒吼一声:你们简直是强盗!那人说:无照无证摆摊设点,没收算便宜你。贵先生决不接受这么蛮横的处罚,拼命挣扎,他想挣脱出一只手戳向对方眼睛。他快气疯了,才被偷了钱现在又被抢,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想戳瞎那几双眼睛,誓死保卫他的财产。可他双手被人家反扭在背后,他好手难敌四拳。他悲哀地发现,即使他临危不惧,也打不过人家;即使他身体强壮,也难敌一个团伙。他稍微能够自信就是身体,可现在他连身体也不足以与人对抗,那些人比他还要依赖身体生存。

    看他还要挣扎,还不屈服,这时又上来一个人,叼着香烟说:现在打你也是正当防卫,你相信吗?说着冲出一拳,这是“黑虎掏心”,直接打在贵先生心窝。顿时一口气接不上来,贵先生像散了架那样被人扔在地上。

    立即有好心人上来劝他:有理也惹不起他们呀,何况你还没理,你无照无证怎么敢摆摊设点。别再凑上去挨揍了,这是一伙领了执照的强盗!

    贵先生说不出话来,心窝疼得实在厉害,又是一腔悲愤,他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劝他上医院,有人煽动他:告他们狗日的!

    贵先生缓缓爬起来,终于缓过一口气。可他双腿软弱无力,骑不上自行车,只好推着自行车缓缓离去。

    第六章 祛除妄想(8)

    走到路门,他再也走不动了,坐下来,心窝仍是疼痛难忍,喉咙口始终咯住一口血。春寒料峭,他感到异常寒冷,又站起来,走几步双腿还是发抖。

    他掉转身,推着自行车缓缓来到旷君家门口。大门紧闭,他用力一推,推不开,他趴在门缝窥探,卧室亮着灯光。他轻轻敲门没人响应,他又不敢使劲擂门,怕惊动旁边川流不息的过往行人,引来万众注目。他只好呼唤,呼唤声无比悲凉,如同受伤的孩子呼唤母亲。

    终于有人响应了,旷君在问:是谁?贵先生虚弱地说:我,是我。喉咙里那口血咯得他声音含糊不清,连旷君也没听出他声音。过了片刻旷君才将信将疑地问:是你吗?她拉开门闩,贵先生一头扑过去,旷君惊叫着扶住他。

    昏暗中他直接去西厢房,旷君冲着卧室喊:你走吧,不陪了。贵先生怕那人出来迎面撞上,急忙掩藏。这一惊慌就“噗”地一声,吐出那口咯了好久的浓血,吓得旷君失声尖叫。尖叫声把卧室那人吓得箭步冲出,贵先生赶紧一头撞进西厢房。不过贵先生已经隐约看见,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瘦长身影,一身银行制服,似乎就是信贷股长商淇。

    旷君请走那人,再把大门闩了,嘀嘀咕咕说:我说没必要闩门,你说随时都要闩上。这回正好就闩上,看看,差点就没听见你敲门!

    她嘀咕着进入西厢房,急切地问:怎么啦?贵先生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虚弱,他不吭声。旷君也不多问了,她低下头柔情脉脉地亲吻贵先生眼睛,贵先生马上感觉好多了,但他更关心的反而是:那人是谁?

    旷君低声笑着问:你很想知道?

    贵先生叹息一声,他又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了,正如不希望那人知道他一样。他岔开话题,对旷君大概讲,他钱被偷了,卖酒又被打了。

    咳,小事小事!旷君颇有几分侠肝义胆地说:谁打你的总会查到,这个仇恨先记下,找人摆平就是。没钱更是小事,小事,太小的事,我有。

    贵先生苦笑着说:怎么好要你的钱。

    也算补偿吧。早先扣你津贴都是我出的坏主意。如果不是你坚决反对,我早就要厉德如把钱还你了。

    贵先生默不作声,郁积在他心头的一团火呼地就燃烧起来。沉默片刻,他咬牙切齿地说:原先这些都很重要,现在都不重要了,就算你去帮我退还,也没多大意义。

    那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吗?

    不知道,总之就是不能这样下去,我不能活人被n憋死!

    旷君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然后吊在贵先生身上,神秘兮兮地说:先保密。我在帮你张罗一件重要的事……见贵先生陡然沉下脸,旷君急忙说:你先别阻止。保证办成这件事你不会怪我,也不会被人看出我们相好。

    贵先生以近乎恳求的口气说:你是大家都在议论的人。不管你出面帮谁的忙,有时不是帮忙就是说句公道话,人家都会胡乱猜疑。一猜疑就有风言风语,一有风言风语就真假难辨。之所以我们相好还没闲话,就是大家都当我俩还是冤家。

    旷君深重地叹息一声,十分伤心地说:还是不相信我。你想一想,自从我俩相好后,哪样事做得让你尴尬过?哪样事做得让人说过闲话?你当我是草包吗?他们说我坏话也只能背后说,我让他们说。哪天我不想让他们说了,就抓两个出来扇耳光。他们拿住我什么把柄了?跟人睡觉又怎么啦,恋爱自由!她忽然一脸绯红,不无羞涩地说:可能是我从没遇上值得爱的人,就把满足当成爱的全部内容。书包网 。。

    第六章 祛除妄想(9)

    贵先生也从旷君的羞涩中,看见了甜蜜,看见了洋溢的幸福。应该说贵先生很感动,甚至涌动出一缕真情。

    忽然想到香香在家不知多么焦急,贵先生知恩图报般抱住旷君说:快点做了吧,我要急着回去。

    旷君温顺地依偎在贵先生怀里,柔声说:从今以后我心归你,其他需要不许你问。你看我把房间都分开了,你明白吗?

    贵先生仍然不明白,仍然觉得旷君行为古怪。不过并不影响什么,看旷君闭上眼睛,像是陶醉了,贵先生把她紧紧搂抱在怀,满含感情去亲吻。以前的亲吻接近敷衍了事,贵先生总是闭紧嘴巴。现在贵先生嘴唇颤动,旷君立即感受到了贵先生发自内心的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却又嘻嘻哈哈地说:贱人,贱人,难怪以前骂女人贱人,真是贱人……

    贵先生准备离开时,旷君拿出一万元说:你拿去吧,心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舍得。只要待我好点,我什么都情愿。

    贵先生慌忙说:我不能接受。不是说我不喜欢你,这不可能。旷君深情地望着贵先生说:你误会了,不是要你娶我。这房间我就把它当d房,我的情我的爱我的真心,都藏起来,就藏在这里,你明白吗?想起了就来看看,不然一直空房……说着她真的伤心了,竟泣不成声,哭得贵先生心头一阵又一阵刺痛。

    贵先生哄她不哭了,十分心疼地问:干吗要这样呢?旷君抹了把泪,又欢笑起来,她说:我高兴!

    可贵先生还是不敢要她的钱,贵先生十分不安地说:我不能欠你太多。旷君说:你给予我的更多。你让我感到很幸福,真的,真的,我很幸福!

    贵先生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给予了旷君什么。沉默片刻,他把一万元钞票拿在手,犹豫不决地说:你花销也大,留下自己用吧。

    我有很多钱,你不要为我担心。见贵先生一脸疑惑,旷君急忙说:你别乱想,这可不是赃款。我家有很多钱,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慢慢给你讲。明天我要去香港,你早点回去吧。

    那就先借去,以后还你。

    旷君“扑哧”一声,又哈哈大笑起来,一头拱进贵先生怀里,十分调皮地把贵先生拱到门口。

    能够得到旷君的真心、得到旷君的资助,贵先生揪紧的心并未因此舒展一点,他反而变得更加y郁了。

    如果说以前他跟旷君只是逢场作戏,现在则有点恋恋不舍。在旷君面前他很有价值,只有旷君承认他的价值。而且旷君待他真的很好,旷君还很富有,旷君可以满足他所需要的一切。

    但贵先生又确实很想摆脱旷君,他并不愿意维持这种偷j摸狗的关系,他总是觉得这种关系肮脏,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卖身,是在堕落。

    他很想得到一个指引,应该怎么办?可没人能给他指引,这些事他又不能跟香香说,在贵先生看来香香什么都不懂,只会弹琴。

    贵先生把很多话搁在心头,不再讲出来;他把很多事藏在心底,不再轻易显露。即使跟香香在一起他也不像从前笑得痛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成熟还是在自我封闭,他只是感到自己在分裂。

    好在香香一如既往地快乐,这令贵先生多少感到些欣慰。他买了电视机、音响,还给香香买了高档衣服、漂亮坤包,他暗中拿元子和香香比高低,元子有什么他就尽可能给香香配备上。

    这样做固然是因为他有很强的责任感,他要把姐姐照顾得很好,他唯恐姐姐在元子面前显得寒酸。同时也是想在元子面前表明,他并非百无一用,他也有点能耐。

    香香问他去哪里弄来这么多钱,他撒谎说是退补的津贴奖金。香香从不过问钱,也不多问贵先生的事,贵先生很容易就把香香搪塞过去。

    然而一万元钱很快就流水样花得所剩无几,贵先生又感到拮据了。他经常独自坐在干支河边彩绘长廊上,呆呆地想:怎样才能弄些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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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终于犯罪(1)

    一位客户吵着要见德如股长,投诉贵先生把他现金解款单上的日期弄错了,害得他跟领导解释不清楚。

    客户交款必须填写现金解款单,出纳柜受理后在现金解款单上加盖专用印章,凭盖章后的回单客户才能作记账凭证。这种专用印章必须每天更换日期,贵先生却忘记更换了,如此一来印章日期和现金解款单上手工填写的日期就不相符。

    这种情况不属于严重差错,但也算差错,德如股长要贵先生写出检讨。他仍旧喜欢迫使下属写检讨,攥住检讨他想整人就整人还于法有据。

    偏偏旷君还在休假,还在由王枝枝顶岗,这只“闹山麻雀”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果旷君当班,两个人共同承担责任,也不至于非要写检讨。

    营业终了,贵先生趴在桌上写检讨。他心头有气,怒火中烧,他撕了一张纸又一张纸,反正是用公家的纸,他通过浪费公家的纸宣泄愤恨。

    偏偏今天还更换监视设备。旧设备已经拆卸,新设备还没安装,那些设备都堆放在金库门口的警卫值班室。

    这会儿的警卫值班室应该腾空了,然后堆积陆续入库的钱箱,等待逐一清点后送进金库。现在被监视设备占用了空间,几百只钱箱便像长蛇一样,从警卫值班室一直排放到营业间过往通道上。

    贵先生这组出纳柜距离金库最近,更是连椅子旁边都堆满了等待入库的钱箱,害得他脚都不能伸直。

    本来就心头别扭,他使劲踹了一脚座椅旁边的钱箱,希望借此提醒那些人不要欺人太甚,怎么能钱箱乱搁不管别人进出!

    那些支行的押运员和警卫在三三两两扎堆说笑,警卫值班室的人又被王枝枝吵得团团转,谁在乎他贵先生是不是有情绪,根本没人理睬他。

    贵先生只好自己动手搬动,他想给自己挪出点空间,一直屈腿他双腿都有点酸麻。

    他弯下腰,竟然发现脚边这只钱箱没有上锁,封签上写着:“第三支行,外币钱箱。”贵先生脑袋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应该是见猎心喜的反应。

    抬头看没人注意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