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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疆域与政区述论

    六朝疆域太多伸缩不定,六朝政区太多离析变迁。六朝疆域的中心是其首都,六朝绝大部分时间以建业、建康为首都。六朝之疆域范围,吴、陈两朝最小,晋末宋初最大。为了疆域的维持与国祚的延续,六朝在军事上,自北而南,自东徂西,或守河以保河淮之间,或守淮守汉守秦岭守大巴守米仓,以保河淮之间、江汉之间及汉中、巴蜀,或守江以保江南根本。六朝为了治理疆域而建置的政区,因受具体背景与特殊国情的,表现出几个主要特点,如政区层次增多,政区制度过分不整齐划一,政区建置混乱以至过滥,地方政权多实行双轨制等等,这又引发出了诸多弊端,如“外重内轻”从而导致割据与动乱,军政合治从而导致民刑诸政不修,机构重叠、官吏冗滥从而导致地方吏治败坏,其结果,便是隋朝灭陈后的重新规划政区建置与改革政区制度。

    关键词:六朝,疆域,政区

    所谓疆域,是指国家或政权实体的境界所能达到的范围,即实际占有的、控制的地域。国家的存亡,以疆域为最基本的前提;国家的盛衰,也以疆域的得失盈缩为先决条件。广大的疆域,可以孕育出一个强大的国家;反之,疆域狭小的国家,虽然可以在与文化的方面达到很高的水准,但因受空间的限制,而终难成为强国。[1]在战争时,疆域的大小也十分重要。疆域愈广,则抵抗外来侵略的回旋余地就愈多,此即惯常所称的以空间换取时间。

    除非疆域特别狭小,任何一个国家或政权实体都要划分疆域、建置政区。政区即行政区,又称行政区域,是国家为进行分级管理而划分的区域。这些区域都设有相应的地方各级政府,以管辖该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事务。政区与地方政府两者相互依存,国家划分政区是为了设置相应的地方政府,而地方政府的设置则是为了管理一定的政区,两者共同决定着国家政权的纵向结构体系。

    据上,疆域与政区实为一个的两个方面。完全意义上的疆域,是设置了政区的地域,疆域变迁,政区随之而有增减;政区的置废,也往往代表了疆域的得失。

    就六朝疆域与政区论,其难度可谓极大。六朝疆域太多伸缩不定,六朝政区太多离析变迁。即以政区而言,昔童书业先生撰《疆域沿革略》时感叹道:“当时(东晋至隋)南北地方制度同入混乱状态,实无法细加研究;即当时之沈约已不明其究竟,何况千余年后之我辈耶!”[2]以此之故,下面仅就六朝疆域之大致范围及其形势,六朝政区之建置概况及其制度特点,略作述论。[3]

    一、六朝疆域的大致范围及其疆域形势

    六朝疆域时有消长。这种时有消长,不仅表现在孙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之间,而且表现在各朝代的内部。兹先略述六朝首都、各朝代的稳定疆域及其重要变迁如下。

    六朝首都:六朝疆域的政治中心无疑是其首都。六朝绝大部分时间以建业、建康(今江苏南京市)为首都[4],而奠定这一格局的是孙吴。孙吴所以定都建业,究其原因,可能有下列诸端。其一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孙吴境内,长江下游最为富庶,其中尤以太湖地区及东土宁绍一带最为丰沃,建都建业,可以有效地控制其经济命脉,军国所需就近取给。其二为建业地理环境优越。建业山川形胜,气象雄伟,西、北有长江环绕,西有石头城为其捍御,南有秦淮河川为阻,东有钟山、北有幕府诸山环卫,进可以战,退足以守。其三为政治因素。建都于长江下游的当时扬州地区,比较符合孙吴土著大族的利益;而在扬州地区,以建业的地理位置最为优越。又自孙吴定都建业以后,东晋南朝相沿不改。

    孙吴疆域:孙权继承父亲孙坚、兄长孙策的事业,割据江东。其开疆拓土,东抵东海,南及南海兼有交趾,北自江北与曹魏为界,西沿三峡及今湖南、贵州、云南、广西边界与蜀汉为邻;以今地论,包括浙江、上海、福建、江西、广东、湖南等省市的全部,湖北、安徽、江苏、广西、贵州等省区的一部及越南的中北部、四川的一隅。在三国之中,孙吴的疆域较曹魏小而较蜀汉大。

    东晋疆域:东晋偏安江左,其间疆域广狭无常,极是复杂,洪亮吉《东晋疆域志·序》称:“其蹙境也,始于咸和,甚于宁康,再甚于隆安;其拓疆也,肇于永和,再振于太元,大启于义熙。其朝南暮北,旋有旋亡者,虽巧术不能算也。”大略而论,其较稳定的疆域范围,北抵淮南、江北,东及东海,南达南海兼有交趾。西土巴蜀、南中,当成汉衰亡以后,为东晋所取;后来又落入前秦苻坚之手,继为东晋叛乱的地方官谯纵割据,及东晋末年义熙中,重新收复。又义熙年间,东晋大将刘裕北伐,平南燕,灭后秦,于是东北有今山东半岛,西北有关中,北抵黄河,疆域范围之大,不仅居东晋之首,而且为东晋南朝270余年间所仅见,只是这一极盛疆域,维持的时间十分短暂,关中旋即丧失。

    南朝疆域:南朝疆域也是很不稳定。当刘宋初年强盛时,北以秦岭、黄河(今黄河稍北)与北魏为界,西至四川大雪山,西南包有今云南,南以今越南横山与林邑接壤,东、东南抵海,这是南朝疆域最大的时期。后来河南、淮北逐渐为北魏所侵夺,刘宋疆域于是几乎回复到东晋原有的版图。齐朝疆域大致与宋后期相同,而北界时有变动,后来更内移到大巴山脉、淮河以南一线。又梁朝疆域起初与萧齐后期相仿佛,一度乘北魏衰乱而向北扩展,并几乎恢复到刘宋初期的疆域。及侯景乱后,长江以北沦陷于北齐,巴蜀地区沦陷于西魏,放弃云贵高原于当地土著民族,不久又失襄樊一带于西魏,失江陵一带于西魏的附庸国后梁。及继起的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朝,其疆域遂西不得巴蜀云贵,北不得淮淝荆襄,以长江为界,成为南朝四代中疆域最小的王朝。又总体而论,南朝疆域大体“伸于宋,屈于齐,赢于梁,缩于陈”。[5]再从区域来看,南朝包括东晋时期,北方边境(如关中、河南、青齐、江汉、江淮)与西方边境(如汉中、巴蜀)的变迁最为频繁,而且总的趋势是越变越南,越变越东,越变越小;西南宁州地方因土族爨氏势力日强,东晋南朝的统治渐弱,到梁朝后期更是放弃了对于西南宁州的主权;又南疆交州的南端,因与林邑国接壤而疆界进退不定,海南岛则在梁陈时期收归了版图。

    据上综述,可知在六朝中,大体吴、陈两朝疆域最小,约在一百万至一百三十万平方公里;晋末宋初疆域最大,约在二百六十万至二百九十万平方公里。如果纯粹以疆域广狭而言,用政治地标准衡量,疆域在一百万平方公里以上、五百万平方公里以下者,即为大型国,[6]则六朝的疆域仍是较大的,六朝也因之立国并得以抗衡强敌。

    值得讨论的是,六朝立国并抗衡强敌的地理基础,除了其较大的疆域范围外,险固的地理形胜及相关的军事重镇更是至为关键。盖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使用戈矛甲盾作战,险固的地理形胜具有重要的意义;而我国地形地势为西北高、东南低,山脉水道又多东西横列,这就使得南北对立,一般总是北胜于南,六朝时期也是如此。六朝立国于南方,其东、南两面被大海封闭,缺乏回旋余地,又处低地,不便仰攻,故六朝对北方政权着重采取以守为主的防御战略,力求以舟师水战阻扼骑兵陆争,而其守国所恃者,则在于长江淮河及秦岭巴山。进之,控扼长川大山者,又在于重镇要地。六朝以经济、武备均弱于北方,故重视守城,特别是高筑墙、广积粮,以守住军事重镇;在重镇之间,则以众多的郡县军戍为要地,彼此间相互策应,以收到“城壁相望,其间远者才百余里,一城见攻,众城必救”[7]之效,从而构成为整体防线。

    此六朝守国之整体防线,可分别为东、中、西部。其东部守国防线,为守河、守淮与守江。其中,吴、陈多守江,东晋至梁多守淮,晋末宋初刘裕守河。守河重镇有四,即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虎牢(今河南荥阳县西北汜水镇)、滑台(今河南滑县东旧滑县)、碻礉(今山东茌平县西南古黄河岸),号称河南四镇。无力守河便守淮。守淮有淮北、淮南、淮西三线;淮北之本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市),淮南之本在寿阳(今安徽寿县),淮西之本在悬瓠(今河南汝南县)。守淮重镇又有淮西义阳(今河南信阳市),淮北谯郡(今安徽亳州市)、下邳(今江苏淮阴市西南古淮河与泗水交汇处)、涟口(今江苏涟水县)、朐山(今江苏连云港市西南锦屏山)、郁洲(今江苏连云港市东云台山,当为海岛)、峡石(今安徽凤台县西),淮南马头(今安徽怀远县南淮河南岸)、钟离(今安徽凤台县东北)、淮阴(今江苏淮阴县西南甘罗城)。又无力守淮便守江。守江重镇,江北者合肥(今安徽合肥市西)、历阳(今安徽和县)、广陵(今江苏扬州市西北蜀冈),江南者采石(今安徽马鞍山市采石矶)、京口(今江苏镇江市)、建康(今江苏南京市)。

    六朝之守国,在中部有两道防线,即守汉与守江。守汉先守南阳(今河南南阳市),而重戍襄阳(今湖北襄樊市汉水南岸部分),江陵(今湖北江陵县)则为襄阳防线的后盾。又中部守汉重镇还有酂城(今湖北老河口市西北)、樊城(今湖北襄樊市汉水北岸部分)、石城(今湖北钟祥县)、下溠戍(今湖北枣阳市东南),守江重镇还有巴陵(今湖南岳阳市)、夏口(今湖北武汉市武昌)、武昌(今湖北鄂州市)、寻阳(今江西九江市西南)。

    又六朝之守,在西部守秦岭、米仓、大巴等山以为屏障。秦岭北为关中,南为汉中,又米仓、大巴北为汉中,南为巴蜀。汉中重镇为南郑(今陕西汉中市),又成都(今四川成都市)为蜀地中心,巴郡(今四川重庆市)为巴地中心。

    总上所述,则六朝守国,自北而南,自东徂西,一为守河,以保河淮之间;二为守淮守汉守秦岭守大巴守米仓,以保河淮之间、江汉之间及汉中、巴蜀;三为守江,以保江南根本。不过三条防线中,守河守江的时间其实都不长。比较而言,取均衡之势,处攻守之中,还是以守淮守汉守秦岭守大巴守米仓为常态。盖秦岭、淮河一线作为地理上的南北分界,北则骑兵称雄,南则水师占势,所以成为南北对峙时的中间推移地带,又是东西部的南北要冲。此线的得失,即关系到南北双方的存亡。以此之故,六朝300多年间,守此线为时最长,重镇最多,兵力也最强;此线的南北,战争最为剧烈,战事规模最大,疆域变迁也最频繁。

    六朝虽东、中、西部各有防线与重镇,如果不能做到彼此连接,互相呼应,那么也难以固守。如此,守长江就必须控制江北,布兵于江淮之间与江汉之间,守住淮河、汉水,以为长江屏蔽。再者守长江,又必须同时守上中下三游,所谓“吴为天下之首,蜀为天下之尾,而荆楚为天下之中。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却仍然无从挽回亡国的危机,北方政权还是统一了南方,南方的自然地理形势并没能起到长久的或最终的作用,这应是人为的不臧。如西晋灭吴,孙皓自省:“不守者,非粮不足,非城不固,兵将背战耳!兵之背战,岂怨兵耶?孤之罪也!”[11]又隋之灭陈,“朝廷百官人各有心,四方万里民各有意,是以万里长江守之者无人,隋人取之如拾草芥。”[12]孙皓还曾借助千寻铁锁,企图阻挡晋师;陈叔宝则自信“王气在此,……彼何为者耶”[13],奏伎、纵酒、赋诗不辍,几乎静待隋军的来临。地丑德齐抑或地齐德丑,本非一言可蔽,而守国所依靠者,也本在德而不尽在于险。山川空地形,历代兴亡事,这实在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