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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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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将士,对郭靖道:“你还说不会带兵打仗?这一仗的功劳,

    可比打下金国的中都还大。敌人的城池今天打不下,明天还

    可再打。我的儿子和精兵若是死了,怎么还活得转来?”

    郭靖将所得的金银牲口都分给了士卒,一军之中,欢声

    雷动。诸将见郭靖立了大功,都到他营中贺喜。

    郭靖送了来客后,取出鲁有脚交来的字条细看,见字迹

    扭曲,甚是拙劣,多半确是鲁有脚所写,但又起疑心:“蛇蟠、

    虎翼两阵,我虽用以教练士卒,却未和鲁长老说起过阵势的

    名字,我向他请教兵书上的疑难,也没和这几个阵势是有关

    的。他怎知有此两阵?难道是偷读了我的兵书?”当下将鲁有

    脚请到帐中,说道:“鲁长老,这兵书你若爱看,我借给你就

    是。”鲁有脚笑道:“穷叫化这一辈子是决计不会做将军的,带

    领些小叫化也不用讲兵法,兵书读了无用。”郭靖指着字条道:

    “你怎知蛇蟠、虎翼之阵?”鲁有脚道:“官人曾与小人说过,

    怎地忘了?”郭靖知他所言不实,越想越是奇怪,始终不明他

    隐着何事。

    次日成吉思汗升帐点将。前军先锋由察合台、窝阔台统

    领;左军由术赤统领;右军由郭靖统领。前、左、右三军各

    是三个万人队。成吉思汗带同拖雷,自将主军六个万人队随

    后应援。每名军士都携马数匹,交替乘坐,以节马力,将官

    携马更多。十五个万人队,马匹将近百万。

    号角齐鸣,鼓声雷动,先锋前军三万,士壮马腾,浩浩

    荡荡的向西进发。

    大军渐行渐远,入花剌子模境后,一路势如破竹。摩诃

    末兵力虽众,却远不是蒙古军的敌手。郭靖攻城杀敌,也立

    了不少功劳。

    第三十七回从天而降

    这一日郭靖驻军那密河畔,晚间正在帐中研读兵书,忽

    听帐外喀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一人钻了进来。帐前卫兵

    上前喝止,被那人手臂轻挥,一一点倒在地。那人抬头而笑,

    烛光下看得明白,正是西毒欧阳锋。郭靖离中土万里,不意

    在此异邦绝域之地竟与他相遇,不禁惊喜交集,跃起身来,叫

    道:“黄姑娘在哪里?”

    欧阳锋道:“我正要问你,那小丫头在哪里?快交出人来!”

    郭靖听了此言,喜不自胜:“如此说来,蓉儿尚在人世,而且

    已逃脱他的魔手。”欧阳锋厉声又问:“小丫头在哪里?”郭靖

    道:“她在江南随你而去,后来怎样?她……她很好吗?你没

    害死她,这可真要多谢你啦!我……我真要谢谢你。”说着忍

    不住喜极而泣。

    欧阳锋知他不会说谎,但从诸般迹象看来,黄蓉必在郭

    靖营中,何以他全然不知,一时思之不解,盘膝在地上铺着

    的毡上坐了。

    郭靖拭了眼泪,解开卫兵的x道,命人送上r酒酪茶。欧

    阳锋喝了一碗马r酒,说道:“傻小子,我不妨跟你明言。那

    丫头在嘉兴府铁枪庙中确是给我拿往了,哪知过不了几天就

    逃走了。”郭靖大喜叫好,说道:“她聪明伶俐,若是想逃,定

    然逃得了。她是怎生逃了的?”欧阳锋恨恨的道:“在太湖边

    归云庄上……,呸,说他作甚,总之是逃走了。”郭靖知他素

    来自负,这等失手受挫之事岂肯亲口说出,当下也不再追问,

    得知黄蓉无恙心中喜乐不胜,只是大叫:“好极!好极!”

    欧阳锋道:“好甚么?她逃走之后,我紧追不舍,好几次

    差点就抓到了,总是给她狡猾兔脱。但我追得紧急,这丫头

    却也没能逃赴桃花岛去。我们两个一追一逃,到了蒙古边界,

    忽然失了她的踪迹。我想她定会到你军中,于是反过来使个

    守株待兔之计。”郭靖听说黄蓉到了蒙古,更是惊喜交集,忙

    问:“你见到了她没有?”

    欧阳锋怒道:“若是见到了,我还不抓回去?我日夜在你

    军中窥伺,始终不见这丫头人影。傻小子,你到底在捣甚么

    鬼?”郭靖呆了半晌,道:“你日夜在我军中窥伺?我怎地半

    点也不知道?”欧阳锋笑道:“我是你天前冲队中的一名西域

    小卒。你是主帅,怎认得我?”蒙古军中本多俘获的敌军,欧

    阳锋是西域人,混在军中,确是不易为人察觉。

    郭靖听他这么说,不禁骇然,心想:“他若要伤我,我这

    条命早已不在了。”喃喃的道:“你怎说蓉儿在我军中?”

    欧阳锋道:“你擒大汗二子,攻城破敌,若不是那丫头从

    中指点,凭你这傻小子就办得了?可是这丫头从不现身,那

    也当真奇了。现下只得着落在你身上交出人来。”郭靖笑道:

    “倘若蓉儿现身,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你倒想想,我能不

    能将她交给你?”

    欧阳锋道:“你不肯交人,我自有对付之道。你虽手绾兵

    符,统领大军,可是在我欧阳锋眼中,嘿嘿,这帐外帐内,就

    如无人之境,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又阻得了我?”郭靖点

    点头,默然不语。

    欧阳锋道:“傻小子,咱俩订个约怎样?”郭靖道:“订甚

    么约?”欧阳锋道:“你说出她的藏身之处,我担保决不伤她

    一毫一发。你若不说,我慢慢总也能找到,那时候啊,哼哼,

    可就没甚么美事啦。”

    郭靖素知他神通广大,只要黄蓉不在桃花岛藏身,总有

    一日能给他找着擒去,这番话却也不是信口胡吹,沉吟了片

    刻,说道:“好,我跟你订个约,但不是如你所说。”欧阳锋

    道:“你要如何?”郭靖道:“欧阳先生,你现下功夫远胜于我,

    可是我年纪比你小,总有一天,你年老力衰,会打我不过。”

    郭靖以前叫他“欧阳伯伯”,但他害死了五位恩师,仇深似海,

    那“伯伯”两字是再也不会出口了。

    欧阳锋从未想到“年老力衰”四字,给他一提,心中一

    凛:“这傻小子这几句话倒也不傻。”说道:“那便怎样?”郭

    靖道:“你与我有杀师深仇,此仇不可不报,你便走到天边,

    我也总有一日要找上你。”

    欧阳锋仰头哈哈大笑,说道:“乘着我尚未年老力衰,今

    日先将你毙了!”语声甫毕,双腿一分,人已蹲起,双掌排山

    倒海般劈将过来。

    此时郭靖早已将《九y真经》上的《易筋锻骨篇》练成,

    既得一灯大师译授了真经总纲,经上其他的功夫也已练了不

    少,内力的精纯浑厚更是大非昔比,身子略侧,避开掌势,回

    了一招“见龙在田”。欧阳锋回掌接住,这降龙十八掌的功夫

    他本知之已稔,又知郭靖得洪七公真传,掌力极强,但让之

    自己终究还差着一截,不料这下硬接硬架,身子竟然微微晃

    动。高手对掌,只要真气稍逆,立时会受重伤,他略有大意,

    险些输在郭靖手里,不由得吃了一惊:“只怕不等我年老力衰,

    这小子就要赶上我了。”当即左掌拍出。

    郭靖又侧身避过,回了一掌。这一招欧阳锋却不再硬接,

    手腕回勾,将他掌力卸开。郭靖不明他掌力运用的秘奥,只

    道他是消解自己去招,哪知欧阳锋寓攻于守,一勾之中竟是

    蓄有回力,郭靖只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闪避不及,只得伸

    右掌抵住。

    要论到两人功力,郭靖仍略逊一筹,此时形势,已与当

    日临安皇宫水帘d中抵掌相似,虽然郭靖已能支持较久,但

    时刻长了,终究非死即伤。欧阳锋依样葫芦,再度将他诱入

    彀中,心下正喜,突觉郭靖右掌微缩,势似不支,当即掌上

    加劲,哪知他右掌轻滑,竟尔避开,欧阳锋猛喝一声,掌力

    疾冲而去,心想:“今日是你死期到了。”

    眼见指尖要扫到他胸前,郭靖左掌横过,在胸口一挡,右

    手食指伸出,猛向欧阳锋太阳x点去。这是他从一灯大师处

    见到的一阳指功夫,但一灯大师并未传授,他当日只见其形,

    全不知其中变化诀窍,此时危急之下,以双手互搏之术使了

    出来。一阳指正是蛤蟆功的克星,欧阳锋见到,如何不惊?立

    即跃后避开,怒喝:“段智兴这老儿也来跟我为难了?”

    其实郭靖所使指法并非真是一阳指,如何能破蛤蟆功,但

    欧阳锋大惊之下,不及细辨,待得跃开,才想起这一阳指后

    招无穷,怎么他一指戳过,就此缩手,想是并未学全,不等

    郭靖回答,双掌一上一下,一放一收,斗然击出。这一下来

    得好快,郭靖念头未转,已然纵身跃起,只听得喀喇一声巨

    响,帐中一张矮几已被西毒双掌劈成数块。

    欧阳锋重占上风,次掌继发,忽觉身后风声飒然,有人

    偷袭,当下竟不转身,左腿向后反踢。身后那人也是举腿踢

    来,双足相交,那人一交摔了出去,但腿骨居然并未折断,倒

    是大出欧阳锋意料之外。他回过身来,只见帐们处站着三个

    年老乞丐,原来是丐帮的鲁、简、梁三长老。鲁有脚纵身跃

    起,双臂与简、梁二人手臂相挽,这是丐帮中聚众御敌、以

    弱抗强之术,当日君山大会选立帮主,丐帮就曾以这功夫结

    成人墙,将郭靖与黄蓉得束手无策。

    欧阳锋从未和这三人交过手,但适才对了一脚,已试出

    鲁有脚内力不弱,其余二丐想来也都相类,自己与郭靖单打

    独斗虽稳c胜券,但加上一群臭叫化,自己就讨不了好去,当

    下哈哈一笑,说道:“傻小子,你功夫大进了啊!”曲起双腿,

    双膝坐在毡上,对鲁有脚等毫不理会,说道:“你要和我订甚

    么约,且说来听听。”

    郭靖道:“你要黄姑娘给你解释《九y真经》,她肯与不

    肯,只能由她,你不能伤她毫发。”欧阳锋笑道:“她若肯说,

    我原本舍不得加害,难道黄老邪是好惹的么?但她如坚不肯

    说,岂不许我小小用点儿强?”郭靖摇头道:“不许。”欧阳锋

    道:“你要我答应此事,以甚么交换?”郭靖道:“从今而后,

    你落在我手中之时,我饶你三次不死。”

    欧阳锋站起身来,纵声长笑。笑声尖厉奇响,远远传送

    出去,草原上的马匹听了,都嘶鸣起来,好一阵不绝。

    郭靖双眼凝视着他,低声道:“这没甚么好笑。你自己知

    道,总有一日,你会落入我的手中。”

    欧阳锋虽然发笑,其实却也当真忌惮,暗想这小子得知

    《九y真经》秘奥,武功进境神速,委实轻视不得,口中笑声

    不绝,心下计议已定,笑道:“我欧阳锋竟要你这臭小子相饶?

    好罢,咱们走着瞧。”郭靖伸出手掌,说道:“丈夫一言。”欧

    阳锋笑道:“快马一鞭。”在他掌上轻拍了三下。这三击掌相

    约是宋人立誓的仪式,若是负了誓言,终身为人不齿。

    三掌击过,欧阳锋正要再盘问黄蓉的踪迹,一瞥眼间,忽

    在营帐缝中见有一人在外飞掠而过,身法快捷异常,心中一

    动,急忙揭帐而出,却已不见人影。他回过头来,说道:“十

    日之内,再来相访,且瞧是你饶我,还是我饶你?”说罢哈哈

    大笑,倏忽之间,笑声已在十数丈外。

    鲁、简、梁三长老相顾骇然,均想:“此人武功之高,世

    所罕有,天怪能与洪帮主齐名当世。”郭靖将欧阳锋来访的原

    由向三人说了。鲁有脚道:“他说黄帮主在咱们军中,全是胡

    说八道。倘若黄帮主在此,咱们岂能不知?再说……”

    郭靖坐了下来,一手支颐,缓缓道:“我却想他的话也很

    有些道理。我常常觉得,黄姑娘就在我的身边,我有甚么疑

    难不决之事,她总是给我出个极妙的主意。只是不管我怎么

    想念,却始终见不着她。”说到这里眼眶中已充满泪水。鲁有

    脚劝道:“官人也不须烦恼,眼下离别一时,日后终能团聚。”

    郭靖道:“我得罪了黄姑娘,只怕她再也不肯见我。不知我该

    当如何,方能赎得此罪?”鲁、简、梁三人相顾无语。郭靖又

    道:“纵使她不肯和我说话,只须让我见上一面,也好令我稍

    解思念的苦楚。”简长老道:“官人累了,早些安歇。明儿咱

    们须得计议个稳妥之策,防那欧阳锋再来滋扰。”

    次日大军西行,晚开安营后,鲁有脚进帐道:“小人年前

    曾在江南得到一画,想我这等粗野鄙夫,怎领会得画中之意?

    官人军中寂莫,正可慢慢鉴赏。”说着将一卷画放在案上。郭

    靖打开一看,不由得呆了,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簪花少女,坐

    在布机上织绢,面目宛然便是黄蓉,只是容颜瘦损,颦眉含

    眄,大见憔悴。

    郭靖怔怔的望了半晌,见画边又提了两首小词。一词云: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

    鸾彩凤,分作两边衣。”另一词云:“九张机,双飞双叶又双

    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这两首词自是模仿瑛姑“四张机”之作,但苦心密意,语

    语双关,似又在“四张机”之上。郭靖虽然难以尽解,但

    “薄情自古多离别”等浅显句子却也是懂的,回味半日,心想:

    “此画必是蓉儿手笔,鲁长老却从何处得来?”抬头欲问时,鲁

    有脚早已出帐。郭靖忙命亲兵传他进来。鲁有脚一口咬定,说

    是在江南书肆中购得。

    郭靖就算再鲁钝十倍,也已瞧出这中间定有玄虚,鲁有

    脚是个粗鲁豪爽的汉子,怎会去买甚么书画?就算有人送他,

    他也必随手抛弃。他在江南书肆中购得的图画,画中的女子

    又怎会便是黄蓉?只是鲁有脚不肯吐露真相,却也无可奈何。

    正沉吟间,简长老走进帐来,低声道:“小人适才见到东

    北角上人影一晃,倏忽间不知去向,只怕欧阳锋那老贼今晚

    要来偷袭。”郭靖道:“好,咱们四人在这里合力擒拿。”简长

    老道:“小人有条计策,官人瞧着是否使得。”郭靖道:“想必

    是好的,请说罢。”简长老道:“这计策说来其实平常。咱们

    在这里掘个深坑,再命二十名士卒各负沙包,守在帐外。那

    老贼不来便罢,若是再来与官人罗唣,管教他有来无去。”

    郭靖大喜,心想欧阳锋素来自负,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此计虽旧,对付他倒是绝妙。当下三长老督率士兵,在帐中

    掘了个深坑,坑上盖以毛毡,毡上放了张轻便木椅。二十名

    健卒各负沙包,伏在帐外。沙漠中行军常须掘地取水,是以

    帐中掘坑,毫不引人注目。

    安排已毕,郭靖秉烛相候。哪知这一晚欧阳锋竟不到来,

    次日安营后,三长老又在帐中掘下陷阱,这晚仍无动静。

    到第四天晚上,郭靖耳听得军中刁斗之声此起彼息,心

    中也是思潮起伏。猛听得帐外如一叶落地,欧阳锋纵声长笑,

    踏进帐来,便往椅中坐落。

    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连人带椅跌入坑中。这陷阱深

    达七八丈,径窄壁陡,欧阳锋功夫虽高,落下后急切间哪能

    纵得上来?二十名亲兵从帐边蜂涌抢出,四十个大沙包迅即

    投入陷阱,尽数压在欧阳锋身上。

    鲁有脚哈哈大笑,叫道:“黄帮主料事如神……”简长老

    向他瞪了一眼,鲁有脚急忙住口。郭靖忙问:“甚么黄帮主?”

    鲁有脚道:“小人说溜了嘴,我是说洪帮主。若是洪帮主在此,

    定然欢喜。”郭靖凝目瞧他,正要再问,突然帐外亲兵发起喊

    来。

    郭靖与三长老急忙抢出,只见众亲兵指着地下,喧哗叫

    嚷。郭靖排众看时,见地下一个沙堆渐渐高起,似有甚么物

    事要从底下涌出,登时醒悟:“欧阳锋好功夫,竟要从地下钻

    将上来。”当即发令,数十名骑兵翻身上马,往沙堆上踹去。

    众骑兵连人带马份量已然不轻,再加奔驰起落之势,欧

    阳锋武功再强,也是禁受不起,只见沙堆缓缓低落,但接着

    别处又有沙堆涌起。众骑兵见何处有沙堆耸上,立时纵马过

    去践踏,过不多时,不再有沙堆隆起,想是他支持不住,已

    然闭气而死。

    郭靖命骑兵下马掘尸。此时已交子时,众亲兵高举火把,

    围成一圈,十余名兵士举铲挖沙,挖到丈余深处,果见欧阳

    锋直挺挺站在沙中。此处离帐中陷坑已有数丈之遥,虽说沙

    地甚是松软,但他竟能凭一双赤手,闭气在地下挖掘行走,有

    如鼹鼠一般,内功之强,确是罕见罕闻。众士卒又惊又佩,将

    他抬了起来,横放地下。

    鲁有脚探他已无鼻息,但摸他胸口却尚自温暖,便命人

    取铁链来捆缚,以防他醒转后难制。哪知欧阳锋在沙中爬行,

    头顶始终被马队压住,无法钻上,当下假装闷死,待上来时

    再图逃走。这时他悄没声的呼吸了几下,见鲁有脚站在身畔,

    大声命人取链,突然跃起,大喝一声,伸手扣住了鲁有脚右

    手脉门。

    这一下变起仓卒,死尸复活,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郭靖

    却已左手按住欧阳锋背心“陶道x”,右手按住他腰间“脊中

    x”。这两个x道都是人身背后的大x,他若非在沙下被压得

    半死不活,筋疲力尽,焉能轻易让人按中?他一惊之下,欲

    待反手拒故,只觉x道上微微一麻,知道郭靖留劲不发,若

    是他掌力送出,自己脏腑登时震碎,何况此时手足酸软,就

    算并非要x被制,与郭靖平手相斗也是万万不敌,只得放开

    了鲁有脚手腕,挺立不动。

    郭靖道:“欧阳先生,请问你见到了黄姑娘么?”欧阳锋

    道:“我见到她的侧影,这才过来找她。”郭靖道:“你当真看

    清楚了?”欧阳锋恨恨的道:“若非鬼丫头在此,谅你也想不

    出这装设陷阱的诡计。”郭靖呆了半晌,道:“你去罢,这次

    饶了你。”右掌轻送,将他弹出丈余之外。他忌惮欧阳锋了得,

    如若贸然放手,只怕他忽施反击。

    欧阳锋回过身来,冷然道:“我和小辈单打独斗,向来不

    使兵刃。但你有鬼丫头暗中相助,诡计多端,此例只好破了。

    十日之内,我携蛇杖再来。杖头毒蛇你亲眼见过,可须小心

    了。”说罢飘然而去。

    郭靖望着他的背影倏忽间在黑暗中隐没,一阵北风过去,

    身上登感寒意,想起他蛇杖之毒,杖法之精,不禁栗栗危惧,

    自己虽跟江南六怪学过多般兵刃,但俱非上乘功夫,欲凭赤

    手对付毒杖,那是万万不能,但若使用兵器,又无一件擅长。

    一时徬徨无计,抬头望天,黑暗中但见白雪大片大片的飘下。

    回到帐中不久,寒气更浓。亲兵生了炭火,将战马都牵

    入营帐避寒。丐帮众人大都未携皮衣,突然气候酷寒,只得

    各运内力抵御。郭靖急令士卒宰羊取裘,不及硝制,只是擦

    洗了羊血,就令帮众披在身上。

    次日更冷,地下白雪都结成了坚冰。花剌子模军乘寒来

    攻,郭靖早有防备,以龙飞阵大胜了一仗,连夜践雪北追。

    古人有诗咏寒风西征之苦云:“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

    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

    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又云:“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

    骨缠草根。剑河风急云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郭靖久在漠

    北,向习寒冻,倒也不以为苦,但想黄蓉若是真在军中,她

    生长江南,如何经受得起?不由得愁思倍增。

    翌晚宿营后他也不惊动将士,悄悄到各营察看,但查遍

    了每一座营帐,又哪里有黄蓉的影子?

    回到帅帐,却见鲁有脚督率士兵,正在地下掘坑,郭靖

    道:“这欧阳锋狡猾得紧,吃了一次亏,第二次又怎再能上钩?”

    鲁有脚道:“他料想咱们必使别计,哪知咱们却给他来个依样

    葫芦。这叫作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人不可测。”

    郭靖横了他一眼,心道:“你说带领小叫化不用读兵法,

    这兵书上的话,却又记得好熟。”鲁有脚道:“但如再用沙包

    堆压,此人必有解法。咱们这次给他来个同中求异。不用沙

    包,却用滚水浇淋。”郭靖见数十名亲兵在帐外架起二十余只

    大铁锅,将冻成坚冰的一块块白雪用斧头敲碎,铲入锅中,说

    道:“那岂不活活烫死了他?”鲁有脚道:“官人与他相约,若

    是他落入官人手中,你饶他三次。但如一下子便烫死了,算

    不得落入官人手中,要饶也无从饶起,自不能说是背约。”

    过不多时,深坑已然掘好,坑上一如旧状,铺上毛毡,摆

    了张木椅。帐外众亲兵也已在锅底生起了柴火,烧冰化水,只

    是天时实是寒冷过甚,有几锅柴薪添得稍缓,锅面上转眼又

    结起薄冰。鲁有脚不住价催促:“快烧,快烧!”

    突然间雪地里人影一闪,欧阳锋举杖挑开帐门,叫道:

    “傻小子,这次再有陷阱,你爷爷也不怕了!”说着飞身而起,

    稳稳往木椅上一坐。

    鲁、简、梁三长老料不到欧阳锋来得这般快法,此时锅

    中坚冰初熔,尚只是一锅锅冰凉的雪水,莫说将人烫死,即

    是用来洗个澡也嫌太冷,眼见欧阳锋往椅上一坐,不禁连珠

    价叫苦。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欧阳锋大骂声中,又是连人

    带椅的落入陷阱。

    此时连沙包也未就手,以欧阳锋的功夫,跃出这小小陷

    阱真是易如反掌,三长老手足无措,只怕郭靖受害,齐叫:

    “官人,快出帐来。”忽听背后一人低喝道:“倒水!”

    鲁有脚听了这声音,不须细想,立即遵从,叫道:“倒水!”

    众亲兵抬起大锅,猛往陷阱中泼将下去。

    欧阳锋正从阱底跃起,几锅水忽从头顶泻落,一惊之下,

    提着的一口气不由得松了,身子立即下堕。他将蛇杖在阱底

    急撑,二次提气又上,这次有了防备,头顶灌下来的冷水虽

    多,却已冲他不落。哪知天时酷寒,冷水甫离铁锅,立即结

    冰,欧阳锋跃到陷阱中途,头上脚底的冷水都已凝成坚冰。他

    上跃之劲极是猛烈,但坚冰硬逾钢铁,咚的一下,头上撞得

    甚是疼痛,欲待落下后蓄势再冲,双脚却已牢牢嵌在冰里,动

    弹不得。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喝一声,运劲猛力挣扎,刚

    把双脚挣松,上半身又已被冰裹住。

    众亲兵于水灌陷阱之法事先曾演练纯熟,四人抬锅倒水

    后退在一旁,其余四人立即上前递补,此来彼去,犹如水车

    一般,迅速万分。只怕滚水溅泼开来烫伤了,各人手上脸上

    都裹布相护。岂知雪水不及烧滚,冷水亦能团敌,片刻之间,

    二十余大锅雪水灌满了陷阱,结成一条四五丈长、七尺圆径

    的大冰柱。

    这一下误打误撞,竟然一举成功,众人都是惊喜交集。三

    长老督率亲兵,铲开冰柱旁的泥沙,垂下巨索缚住,赶了二

    十匹马结队拉索,那冰柱拖将上来。

    四营将士得讯,均到主帅帐前观看奇景。众人一齐用力,

    竖起冰柱。火把照耀下但见欧阳锋露齿怒目,挥臂抬足,却

    是困在冰柱中段,半点动弹不得。众将士欢声雷动。

    鲁有脚生怕欧阳锋内功精湛,竟以内力熔冰攻出,命亲

    兵继续浇水泼上,将那冰柱加粗。郭靖道:“我曾和他立约,

    要相饶三次不杀。打碎冰柱,放了他罢!”三长老都感可惜,

    但豪杰之士无不重信守义,当下也无异言。

    鲁有脚提起铁锤正要往冰柱上击去,简长老叫道:“且

    慢!”问郭靖道:“官人,以这欧阳锋的功力,在这冰柱中支

    持得几时?”郭靖道:“一个时辰谅可挨到,过此以外,只怕

    性命难保了。”简长老道:“好,咱们过一个时辰再放他。性

    命能饶,苦头却不可不吃。”郭靖想起杀师之仇,点头称是。

    讯息传到,别营将士也纷纷前来观看。郭靖对三长老道:

    “自古道:士可杀不可辱。此人虽然j恶,究是武学宗师,岂

    能任人嬉笑折辱?”当下命士卒用帐篷将冰柱遮住,派兵守御,

    任他亲贵大将亦不得启帐而观。

    过了一个时辰,三长老打碎冰柱,放欧阳锋出来。欧阳

    锋盘膝坐在地下,运功良久,呕出三口黑血,恨恨而去。郭

    靖与三长老见他在冰中困了整整一个时辰,虽然神情委顿,但

    随即来去自如,均各叹服。

    这一个时辰之中,郭靖一直神情恍惚,当时只道是欧阳

    锋在侧,以致提心吊胆,但破冰释人之后,在帐中亦自难以

    宁静。他坐下用功,镇摄心神,约莫一盏茶时分,万念俱寂,

    心地空明,突然之间,想到了适才烦躁不安的原因。原来当

    鲁有脚下令倒水之前,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一人低喝:“倒水!”

    这声音熟悉异常,竟有八九分是黄蓉的口音,只是当时正逢

    欧阳锋落入陷阱,事势紧急,未及留心,但此后这“倒水”两

    个字的声音,似乎始终在耳边萦绕不去,而心中却又捉摸不

    着。

    他跃起身来,脱口叫道:“蓉儿果然是在军中。我尽集将

    士,不教漏了一个,难道还查她不着?”但随即转念:“她既不

    肯相见,我又何必苦苦相?”展开图画,呆望画中少女,心

    中悲喜交集。

    静夜之中,忽听远处快马驰来,接着又听得亲卫喝令之

    声,不久使者进帐,呈上成吉思汗的手令。原来蒙古大军分

    路进军,节节获胜,再西进数百里,即是花剌子模的名城撒

    麻尔罕。成吉思汗哨探获悉,此城是花剌子模的新都,结集

    重兵十余万守御,城精粮足,城防完固,城墙之坚厚更是号

    称天下无双,料得急切难拔,是以传令四路军马会师齐攻。

    次晨郭靖挥军沿那密河南行。军行十日,已抵撒麻尔罕

    城下。城中见郭靖兵少,全军开关出战,却被郭靖布下风扬、

    云垂两阵,半日之间,杀伤了敌人五千余名。花剌子模军气

    为之夺,败回城中。

    第三日成吉思汗大军,以及术赤、察合台两军先后到达。

    十余万人四下环攻,哪知撒麻尔罕城墙坚厚,守御严密,蒙

    古军连攻数日,伤了不少将士,始终不下。

    又过一日,察合台的长子莫图根急于立功,奋勇迫城,却

    被城上一箭s下,贯脑而死。成吉思汗素来钟爱此孙,见他

    阵亡,悲怒无已。亲兵将王孙的尸体抬来,成吉思汗眼泪扑

    簌而下,抱在怀中,将他头上的长箭用力拔出,只见那箭狼

    牙雕翎、箭杆包金,刻着“大金赵王”四字。左右识得金国

    文字的人说了,成吉思汗怒叫:“啊,原来是完颜洪烈这j贼!”

    跃上马背,传令道:“大小将士听着:任谁鼓勇先登,破城擒

    得完颜洪烈为王孙复仇,此城子女玉帛,尽数赏他。”

    一百名亲兵站在马背之上,将大汗的命令齐声喊出。三

    军听到,尽皆振奋踊跃,一时箭如飞蝗,杀声震天,或叠土

    抢登,或竖立云梯,或抛掷钩索攀援,或拥推巨本冲门。但

    城中将士百计守御,攻到傍晚,蒙古军折了四千余人,撒麻

    尔罕城却仍是屹立如山。成吉思汗自进军花剌子模以来,从

    无如此大败,当晚在帐中悲痛爱孙之亡,怒如雷霆。

    郭靖回帐翻阅《武穆遗书》,要想学一个攻城之法,但那

    撒麻尔罕的城防与中国大异,遗书所载的战法均无用处。

    郭靖请鲁有脚入帐商议,知他必去就教黄蓉,待他辞出

    后悄悄跟随,岂知鲁有脚前后布满丐帮帮众,一见郭靖便都

    大声喝令敬礼。郭靖寻思:“这当然又是蓉儿的计谋,唉,她

    总有避我之法,我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她料中。”

    过了一个多时辰,鲁有脚回报道:“这大城急切难攻,小

    人也想不出妙计。且过几日,看敌军有无破绽,再作计较。”

    郭靖点头不语。

    他初离蒙古南下之时,只是个浑浑噩噩,诚朴木讷的少

    年,但一年来迭经忧患,数历艰险,见识增进了不少,这晚

    在帐中细细咀嚼画上两首词的词义,但觉缠绵之情不能自已,

    心想:“蓉儿决非对我无情,定是在等我谢罪。只是我生来愚

    蠢,却不知如何补过,方合她的心意。”想到此处,不禁烦恼

    不已。

    这晚睡在帐中,翻来覆去思念此事,直到三更过后,才

    迷迷糊糊的睡去,梦中却与黄蓉相遇,当即问她该当如何谢

    罪,只见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郭靖大喜,便即醒转,

    却已记不起她说的是几句甚么话。他苦苦思索,竟连一个字

    也想不起来,要待再睡,得以与黄蓉重在梦中相会,却偏偏

    又睡不着了。焦急懊闷之下,连敲自己脑袋,突然间灵机一

    动:“我记不起来,难道不能再问她?”大叫:“快请鲁长老进

    帐。”

    鲁有脚只道有甚么紧急军务,披着羊裘赤足赶来。郭靖

    道:“鲁长老,我明晚无论如何要与黄姑娘相见,不管是你自

    己想出来的也好,还是去和别人商量也好,限你明日午时之

    前,给我筹划一条妙策。”鲁有脚吃了一惊,说道:“黄帮主

    不在此间,官人怎能与她相见?”郭靖道:“你神机妙算,定

    有智计。明日午时若不筹划妥善,军法从事。”自觉这几句话

    太也蛮横,不禁暗暗好笑。

    鲁有脚欲待抗辩,郭靖转头吩咐亲兵:“明日午时,派一

    百名刀斧手帐下伺候。”亲兵大声应了。鲁有脚愁眉苦脸,转

    身出帐。

    次日一早大雪,城墙上坚冰结得滑溜如油,如何爬得上

    去?成吉思汗收兵不攻,心想此时甫入寒冬,此后越来越冷,

    非至明春二三月不能转暖,如舍此城而去,西进时在后路留

    下这十几万敌军精兵,随时会被截断归路,腹背受敌;但若

    屯兵城下,只怕敌人援军云集,倘是寡不敌众,一战而溃,势

    不免覆军异域,匹马无归。他负着双手在帐外来回踱步,徬

    徨无计,望着城墙边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峰皱起了眉头出神。

    眼见这雪峰生得十分怪异,平地斗然拔起,孤零零的耸

    立在草原之上,就如一株无枝无叶的光干大树,是以当地土

    人称之为“秃木峰”。撤麻尔罕城倚峰而建,西面的城墙借用

    了一边山峰,营造之费既省,而且坚牢无比,可见当日建城

    的将作大匠极具才智。这山峰陡削异常,全是坚石,草木不

    生,纵是猿猴也决不能攀援而上。撒麻尔罕得此屏障,真是

    固若金汤。

    成吉思汗心想:“我自结发起事,大小数百战,从未如今

    日之困,难道竟是天绝我么?”眼见大雪纷纷而下,驼马营帐

    尽成白色,城中却是处处炊烟,不由得更增愁闷。

    郭靖却另有一番心事,只怕这蛮干之策被黄蓉一举轻轻

    消解,再说鲁有脚若是当真不说,自己也决不能将他斩首。时

    近正午,他沉着脸坐在帐中,两旁刀斧手各执大刀侍立,只

    听得军中号角吹起,午时已届。鲁有脚走进帐来,说道:“小

    人已想得一个计策,但怕官人难以照计行事。”郭靖大喜,说

    道:“快说,就是要我性命也成,有甚么难行?”

    鲁有脚指着秃木峰的峰顶道:“今晚子时三刻,黄帮主在

    峰顶相候。”郭靖一呆,道:“她怎上得去?你莫骗我。”鲁有

    脚道:“我早说官人不肯依言,纵然想得妙计,也是枉然。”说

    罢打了一躬,转身出帐。

    郭靖心想:“果然蓉儿随口一句话,就叫我束手无策。这

    秃峰山比铁掌山中指峰尚高数倍,蒙古的悬崖更是不能与之

    相比。难道峰上当真有甚么神仙,能垂下绳子吊我上去么?”

    当下闷闷不乐的遣去刀斧手,单骑到秃木峰下察看,但

    见那山峰上下便似一般粗细,峰周结了一层厚冰,晶光滑溜,

    就如当日冻困欧阳锋的那根大冰柱一般,料想自有天地以来,

    除了飞鸟之外,决无人兽上过峰顶。他仰头望峰,忽地拍的

    一声,头上皮帽跌落雪地,刹那间心意已决:“我不能和蓉儿

    相见,生不如死。此峰虽险,我定当舍命而上,纵然失足跌

    死了,也是为她的一番心意。”言念及此,心下登时舒畅。

    这晚他饱餐一顿,结束停当,腰中c了匕首,背负长索,

    天未全黑,便即举步出帐。只见鲁、简、梁三长老站在帐外,

    说道:“小人送官人上峰。”郭靖愕然道:“送我上峰?”鲁有

    脚道:“正是,官人不是与黄帮主有约,要在峰顶相会么?”郭

    靖大奇,心道:“难道蓉儿并非骗我?”又惊又喜,随着三人

    走到秃木峰下。

    只见峰下数十名亲兵赶着数十头牛羊相候。鲁长老道:

    “宰罢!”一名亲兵举起尖刀,将一头山羊的后腿割了下来,乘

    着血热,按在峰上,顷刻间鲜血成冰,将一条羊腿牢牢的冻

    在峰壁,比用铁钉钉住还要坚固。

    郭靖尚未明白此举用意,另一名亲兵又已砍下一条羊腿,

    粘上峰壁,比先前那条羊腿高了约有四尺。郭靖大喜,才知

    三长老是用羊腿建搭梯级,当斯酷寒,再无别法更妙于此。只

    见鲁有脚纵身而起,稳稳站在第二条羊腿之上。简长老砍下

    一条羊腿,向上掷去,鲁有脚接住了又再粘上。

    过不多时,这“羊梯”已高达十余丈,在地下宰羊传递

    上去,未及粘上峰壁,已然冻结。郭靖与三长老垂下长索,将

    活羊吊将上去,随杀随粘。待“羊梯”建至山峰半腰,罡风

    吹来比地下猛烈倍增,幸好四人均是武功高手,身子虽微微

    摇晃,双脚在羊腿上站得极稳,兀自生怕滑溜失足,四人将

    长索缚在腰间,互为牵援,直忙到半夜,这“羊梯”才建到

    峰顶。三长老固然疲累之极,郭靖也已出了好几身大汗。

    鲁有脚喘了好几口气,笑道:“官人,这可饶了小人么?”

    郭靖又是歉仄,又是感激,说道:“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三位

    才好。”鲁有脚道:“这是帮主之令,再为难的事也当遵办。谁

    教我们有这么一位刁钻古怪的帮主呢。”三长老哈哈大笑,面

    向山峰,缓缓爬下。

    郭靖望着三人一步步的平安隆到峰腰,这才回身,只见

    那山峰顶上景色瑰丽无比,万年寒冰结成一片琉璃世界,或

    若琼花瑶草,或似异兽怪鸟,或如山石嶙峋,或拟树枝桠槎。

    郭靖越看越奇,赞叹不已。料想不久黄蓉便会从“羊梯”上

    峰,霎时之间不禁热血如沸,面颊通红,正自出神,忽听身

    后格格一声轻笑。

    这一笑登时教他有如雷轰电震,立即转过身来,月光下

    只见一个少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却不是黄蓉是谁?

    郭靖虽明知能和她相见,但此番相逢,终究是乍惊乍喜,

    疑在梦中。两人凝望片刻,相互奔近,不提防峰顶寒冰滑溜

    异常,两人悲喜交集,均未留意,嗤嗤两响,同时滑倒。郭

    靖生怕黄蓉跌伤,人未落地,运劲向前急纵,抢着将她抱住。

    两人睽别经年,相思欲狂,此时重会,搂住了哪里还能分开?

    过了好一阵子,黄蓉轻轻挣脱,坐在一块高凸如石凳的

    冰上,说道:“若不是见你想得我苦,才不来会你呢。”郭靖

    傻傻的望着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隔了良久,才叫了声:

    “蓉儿。”黄蓉应了他一声。郭靖喜悦万分,又叫道:“蓉儿。”

    黄蓉笑道:“你还叫不够么?这些日子来,我虽不在你眼

    前,难道你每天不是叫我几十遍么?”郭靖道:“你怎知道?”

    黄蓉微笑道:“你见不着我,我却常常见你。”郭靖道:“你一

    直在我军中,干么不让我相见?”黄蓉嗔道:“亏你还有脸问

    呢?你一知道我平安无恙,就会去和那华筝公主成亲。我宁

    可不让你知晓我的下落好。你道我是傻子么?”

    郭靖听她提到华筝的名字,狂喜之情渐淡,惆怅之心暗

    生。

    黄蓉四下一望,道:“那座水晶宫多美,咱们到里面坐下

    说话。”郭靖顺着她眼光瞧去,只见一大块坚冰中间空了一个

    dx,于月光下暗影朦胧,掩映生姿,真似是一座整块大水

    晶雕成的宫殿。

    两人携手走进冰d,挨着身子坐下。黄蓉道:“想到你在

    桃花岛上这般待我,你说我该不该饶你?”郭靖站起身来,说

    道:“蓉儿,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