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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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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卸力,又怕是动弹身子,输了赌赛,但觉黄蓉的指力愈来

    愈强,只得拚命忍耐,忍到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肋下肌r

    一缩一放,将黄蓉手指弹开,跃起身来,呵呵大笑,说道:

    “胖和尚,真有你的,老顽童服了你啦!”

    黄蓉见他认输,心中好生后悔:“早知如此,我该作个手

    脚,在胖和尚身上多加些劲。”站直身子,向灵智上人道:

    “你既赢了,姑乃乃也不要你性命啦,快走,快走!”灵智上

    人浑不理会,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黄蓉伸手往他肩头推去,

    喝道:“谁来瞧你这副蠢相,作死么?”她这么轻轻一推,灵

    智上人胖大的身躯竟应手而倒,横在地下,却仍摆着盘膝而

    坐的姿态,竟似一尊泥塑木雕的佛像。

    这一来周伯通和靖、蓉二人都吃了一惊。黄蓉心道:“难

    道他用劲闭x,功夫不到,竟把自己闭死了?”伸手探他的鼻

    息,好端端的却在呼吸,一转念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向

    周伯通道:“老顽童,你上了人家的大当还不知道,真是蠢才!”

    周伯通圆睁双眼,气鼓鼓的道:“甚么?”黄蓉笑道:“你先解

    开他的x道再说。”

    周伯通一楞,俯身在灵智上人身上摸了几下,拍了几拍,

    发觉他周身八处大x都已被人闭住,跳起身来,大叫:“不算,

    不算!”黄蓉道:“甚么不算?”周伯通道:“他同党待他坐好

    后点了他的x道,这胖和尚自然不会动弹。咱们便再耗三天

    三夜,他也决不会输。”转头向弓身躺在地下的灵智上人叫道:

    “来来来,咱们再比过。”

    郭靖见周伯通精神奕奕,并未受伤,心中记挂师父,不

    再听他胡说八道,径自钻进山d中去看柯镇恶。

    周伯通弯腰替灵智上人解开了x道,不住口的道:“来,

    再比,再比!”黄蓉冷冷的道:“我师父呢?你把他老人家丢

    到哪里去了?”周伯通一呆,叫声:“啊也!”转身就往山d奔

    去。这一下去势极猛,险些与从d中出来的郭靖撞个满怀。

    郭靖把柯镇恶从d中扶出,见师父白布缠头,身穿白衣,

    不禁呆了,问道:“师父,您家里有丧事么?二师父他们哪里

    去啦?”柯镇恶抬头向天,并未回答,两行眼泪从面颊上籁籁

    流下。郭靖愈是惊疑,不敢再问,忽见周伯通从山d中又扶

    出一人,那人左手持葫芦,右手拿着半只白j,口里咬着条

    j腿,满脸笑容,不住点头,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靖蓉二

    人大喜,齐声叫道:“师父!”

    柯镇恶脸上突现煞气,举起铁杖,猛向黄蓉后脑击落。这

    一杖出手又快又狠,竟是“伏魔杖法”中的毒招,是他当年

    在蒙古大漠中苦练而成,用以对付失了目力的梅超风,叫她

    虽闻杖上风声,却已趋避不及。黄蓉乍见洪七公,惊喜交集,

    全没提防背后突然有人偷袭,待得惊觉,铁杖上的疾风已将

    她全身罩住。

    郭靖眼见这一杖要打得她头敲骨碎,情急之下,左手疾

    带,把铁杖拨在一边,右手伸出,已抓住杖头,只是他心慌

    意乱之际用力过猛,又没想到自己此时功力大进,左掌这一

    带使的是“降龙十八掌”中的手法,柯镇恶只觉一股极大力

    量突然来,势不可当,登时铁杖撒手,俯冲摔倒。

    郭靖大惊,急忙弯腰扶起,连叫:“大师父!”只见他鼻

    子青肿,撞落了两颗门牙。柯镇恶呸的一声,把两颗门牙和

    血吐在手掌之中,冷冷的道:“给你!”郭靖一呆,双膝跪地,

    说道:“弟子该死,求师父重重责打。”柯镇恶仍是伸出了手

    掌,说道:“给你!”郭靖哭道:“大师父……”语音哽咽,不

    知如何是好。

    周伯通笑道:“自来只见师父打徒弟,今日却见徒弟打师

    父,好看啊好看!”柯镇恶听在耳里,怒火愈盛,说道:“好

    啊,常言道:打落牙齿和血吞。我给你作甚?”伸手将两颗牙

    齿抛入口中,仰头一咽,吞进了肚子。周伯通拍手大笑,高

    声叫好。

    黄蓉眼见事起非常,柯镇恶神情悲痛决绝,又不知他何

    以要杀死自己,心下惊疑,慢慢靠向洪七公身畔,拉住了他

    手。

    郭靖磕头道:“弟子万死也不敢冒犯大师父,一时胡涂失

    手,只求大师父责打。”柯镇恶道:“师父长、师父短,谁是

    你的师父,你有了桃花岛主做岳父,还要师父作甚?江南七

    怪这点微末道行,哪配做你郭大爷的师父?”郭靖听他愈说愈

    厉害,只是磕头。

    洪七公在旁瞧得忍不住了,c口说道:“柯大侠,师徒过

    招,一个失手也是稀松平常之事。适才靖儿带你这一招是我

    所授,算是老叫化的不是,这厢跟你赔礼了。”说着作了一揖。

    周伯通听洪七公如此说,心想我何不也来说上几句,于

    是说道:“柯大侠,师徒过招,一个失手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适才郭靖兄弟抓你铁杖这下手法是我所授,算是老顽童的不

    是,这厢跟你赔礼了。”说着也是一揖。

    他如此依样葫芦的说话原意是凑个热闹,但柯镇恶正当

    狂怒不可抑制,听来却似有意讥刺,连洪七公一片好心也当

    作了歹意,当下大声说道:“你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自恃

    武艺盖世,就可横行天下了?哼,我瞧多行不义,必无善果。”

    周伯通奇道:“咦,南帝又犯着你甚么了,连他也骂在里

    头?”

    黄蓉在一旁听着,知道愈说下去局面愈僵,有这老顽童

    在这里纠缠不清,终是难平柯镇恶的怒火,接口说道:“老顽

    童,‘鸳鸯织就欲双飞’找你来啦,你还不快去见她?”

    周伯通大惊,一跃三尺,叫道:“甚么?”黄蓉道:“她要

    和你‘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周伯通更惊,大叫:“在哪

    里?在哪里?”黄蓉向南一指,说道:“就在那边,快找她去。”

    周伯通道:“我永不见她。好姑娘,以后你叫我做甚么我就做

    甚么,可千万别跟她说曾见到过我……”话未说完,已拔足

    向北奔去。黄蓉叫道:“你说了话可要作数。”周伯通远远的

    道:“老顽童一言既出,决无反悔。”“反悔”两字一出口,早

    已一溜烟般奔得人影不见。黄蓉本意是要骗他去找瑛姑,岂

    知他对瑛姑畏若蛇蝎,避之惟恐不及,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但

    不管怎样,总是将他骗开了。

    这时郭靖仍然跪在柯镇恶面前,垂泪道:“七位师父为了

    弟子,远赴绝漠,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七位师父的大

    恩。这只手掌得罪了大师父,弟子也不能要啦!”从腰间拔出

    短剑,就往左腕上砍去。

    柯镇恶铁杖横摆,挡开了这一剑,虽然剑轻杖重,但两

    件兵刃相交,火花迸发,柯镇恶虎口隐隐发麻,知道郭靖这

    一剑用了全力,确是真心,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须得

    依我一件事。”郭靖大喜,道:“大师父但有所命,弟子岂敢

    不遵?”

    柯镇恶道:“你若不依,以后休得再见我面,咱们师徒之

    义,就此一刀两断。”郭靖道:“弟子尽力而为,若不告成,死

    而后已。”

    柯镇恶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去割了黄老邪和他

    女儿的头来见我。”

    郭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颤声道:“大……师……师父

    ……”柯镇恶道:“怎么?”郭靖道:“不知黄岛主怎生得罪了

    你老人家?”柯镇恶叹道:“咳,咳!”突然咬牙切齿道:“我

    真盼老天爷赐我片刻光明,让我见见你这忘恩负义小畜生的

    面目!”举起铁杖,当头往郭靖头顶击落。

    黄蓉当他要郭靖依一件事时,便已隐约猜到,突见他举

    杖猛击,郭靖却不闪让,心想不管如何,救人要紧,竹棒从

    旁递出,一招“恶狗拦路”,拦在铁杖与郭靖头顶之间,待铁

    杖击到,竹棒侧抖旁缠,向外斜甩。这“打狗棒法”实是精

    妙无比,她虽力弱,但顺势借力,将铁杖掠在一旁。

    柯镇恶一个踉跄,不等站稳,便伸手在自己胸口猛捶两

    拳,向北疾驰而去。郭靖发足追上,叫道:“大师父慢走。”柯

    镇恶停步回头,厉声喝道:“郭大爷要留下我的老命么?”脸

    色狰狞。郭靖一呆,不敢拦阻,低垂了头,耳听得铁杖点地

    之声愈来愈远,终于完全消失,想起师父的恩义,不禁伏地

    大哭。

    洪七公携着黄蓉的手,走到他身边,说道:“柯大侠与黄

    老邪的性子都古怪得很,两人总是结了甚么极深的梁子。说

    不得,只好着落在老叫化身上给他们排解。”郭靖收泪起身,

    说道:“师父,你可知……可知为了甚么?”

    洪七公摇头道:“老顽童受了骗,要跟人家赌赛身子不动。

    那些j贼正要害我,你大师父在牛家村外撞见了,护着我躲

    进了这山d之中,仗着他毒菱暗器厉害,众j贼不敢强闯,才

    支撑了这些时候。唉,你大师父为人是极仗义的,他陪着我

    在d中拒敌,明明是决意饶上了自己一条性命。”说到这里,

    喝了两大口酒,把一只j腿都塞入了口里,三咬两嚼,吞入

    肚中,伸袖一抹口边油腻,这才说道:“适才打得猛恶,我又

    失了功夫,不能c手相助,和你大师父见了面,还没空和他

    说甚么呢。瞧他这生着恼,决非为了你失手摔他一交。他是

    侠义英雄,岂能如此胸襟狭小?好在没几天就到八月中秋,待

    烟雨楼比武之后,老叫化给你们说开罢。”郭靖哽咽着连声称

    谢。

    洪七公笑道:“你两个娃娃功夫大进了啊,柯大侠也算是

    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两个娃娃一出手就叫他下不了台,那

    是怎么一回子事?”

    郭靖心中惭愧,一时说不出话来。黄蓉却咭咭咯咯的将

    别来诸般情由说了个大概。洪七公听得杨康杀死了欧阳克,大

    声叫好;听丐帮长老受杨康欺骗,连骂:“小杂种!四个老胡

    涂!鲁有脚有脚没脑子。”待听到一灯大师救治黄蓉、瑛姑子

    夜寻仇等等事端,只呆呆出神,最后听到瑛姑在青龙滩上忽

    然发疯,不觉面色微变,“噫”了一声。黄蓉道:“师父,怎

    么?你也识得瑛姑?”心想:“师父一生没娶妻,难道也给瑛

    姑迷上了?哼,这瑛姑又有甚么好了?y阳怪气、疯疯癫癫

    的,却迷倒了这许多武林高手?”

    幸好听洪七公接下去道:“没甚么。我不识瑛姑,但段皇

    爷落发出家之时,我就在他身旁。那日他送信到北边来,邀

    我南下。我知他若无要事,决不致惊动老叫化,又想起云南

    火腿、过桥米线和饵块的美味,当即动身。会面之后,我瞧

    他神情颓伤,与华山论剑时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心

    中好生奇怪。我到达后数日,他就借口切磋武功,要将先天

    功和一阳指传给我。老叫化心想:他当日以一阳指和我的降

    龙十八掌、老毒物的蛤蟆功、黄老邪的劈空掌与弹指神通打

    成平手,如今又得王重阳传授了先天功,二次华山论剑,武

    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非他莫属,为甚竟要将这两门绝技平白无

    端的传给老叫化?如说切磋武功,为甚么又不肯学我的降龙

    十八掌,其中必有跷蹊。后来老叫化细细琢磨,又背着他与

    他的四大弟子一商量,终于瞧出了端倪,原来他把这两门功

    夫传了给我之后,就要自戕而死。至于他为甚么如此伤心,他

    的弟子却不知情。”

    黄蓉道:“师父,段皇爷怕他一死之后,没人再制得住欧

    阳锋。”

    洪七公道:“是啊,我瞧出了这一节,说甚么也不肯学他

    的。他终于吐露真情,说他的四个弟子虽然忠诚勤勉,可是

    长期来分心于国事政务,未能专精学武,难成大器。全真七

    子的武功似也不能臻登峰造极之境。一阳指我不肯学,那也

    罢了,先天功倘若失传,他却无面目见重阳真人于地下。我

    想此事他已深思熟虑,劝也无用,只有坚执不学,方能留得

    他的性命。段皇爷无法可施,只得退一步退位为僧。他落发那

    日,我就在他旁边。说起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唉,这场

    仇冤如此化解,那也很好。”

    黄蓉道:“师父,我们的事说完了,现下要听你说啦。”

    洪七公道:“我的事么?嗯,在御厨里我连吃了四次鸳鸯

    五珍脍,算是过足了瘾,又吃了荔枝白腰子、鹌子羹、羊舌

    签、姜醋香螺、牡蛎酿羊肚……”不住口的将御厨中的名菜

    报将下去,说时不住价大吞馋涎,回味无穷。黄蓉c嘴道:

    “怎么后来老顽童找你不到啦?”

    洪七公笑道:“御厨的众厨师见煮得好好的菜肴接二连三

    的不见,都说又闹狐狸大仙啦,大家c香点烛的来拜我。后

    来给侍卫的头儿知道了,派了八名侍卫到御厨来捉狐狸。老

    叫化心想这可乖乖不得了,老顽童又人影不见,只得溜到一

    个偏僻的处所躲了起来。那地方叫甚么‘萼绿华堂’,种满了

    梅树,瞧来是皇帝小子冬天赏梅花的地方,这大热天,除了

    每天早晨有几名老太监来扫扫地,平时鬼影儿也没一个,落

    得老叫化一个儿逍遥自在。皇宫中到处都是吃的,就是多一

    百个老叫化也饿不了,正好安安静静的养伤。在那儿呆了十

    来天,半夜里忽听得老顽童装鬼哭,又装狗叫猫叫,在宫中

    吵了天翻地覆,又听得几个人大叫:‘洪七公洪老爷子,洪七

    公洪老爷子!’我出去一张,原来是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

    这一伙鬼家伙。”

    黄蓉奇道:“咦,他们找你干么?”洪七公道:“我也是奇

    怪得很啊。我一见他们,立刻缩身,哪知已给老顽童瞧见了。

    他十分欢喜,奔上来抱住我,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让老顽

    童找着啦。’他当即命梁子翁他们殿后……”

    黄蓉奇道:“梁子翁他们怎能听老顽童的指派?”洪七公

    笑道:“当时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总之这伙j贼见了

    老顽童害怕得紧,他说甚么,大家不敢违拗。他命梁子翁他

    们殿后,自己负了我到牛家村去,要来寻你们两个。在路上

    他才对我说起,他到处寻我不着,心中着急,却在城中撞到

    了梁子翁他们,情急无奈之际,便抓着那些人个个饱打一顿,

    叫他们白天夜晚不断在大街小巷中寻找。他说他们在皇宫中

    已搜寻了几遍,只是地方太大,我又躲得隐秘,始终找我不

    着。”

    黄蓉笑道:“瞧不出老顽童倒有这手,将那些魔头制得服

    服贴贴,不知他们怎么又不逃走?”洪七公笑道:“老顽童自

    有他的顽皮法儿。他在身上推下许多污垢来,搓成了十几颗

    药丸,他们每人服上三颗,说道这是七七四十九天后发作

    的毒药,剧毒无比,除他之外,天下无人解得。他们若能听

    话,到第四十八天上就给解药。这些恶贼虽然将信将疑,但

    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终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

    得乖乖地听老顽童呼来喝去,不敢违抗。”郭靖本来心里难过,

    听洪七公说到这里,也不禁笑了出来。

    洪七公又道:“到了牛家村后,找你们两个不见,老顽童

    仍是他们出去寻找。昨儿晚上,个个又垂头丧气地回来,老

    顽童臭骂了他们一顿。他骂得起兴,忽然说道:‘倘若明天仍

    是找不到郭靖与黄蓉那两个娃娃,老子再撒泡n搓泥丸给你

    们吃!’这句话引起了他们疑心,不住用话套问。老顽童越说

    越露马脚,他们才知上了当,所服药丸压根儿不是毒药。我

    知情势危险,这批j贼留着终究后患不小,叫老顽童尽数杀

    了算啦。哪知彭连虎也瞧出情形不妙,便使诡计,要那西藏

    胖和尚跟老顽童比试打坐的功夫。我拦阻不住,只得逃出牛

    家村,在村外遇到柯大侠,他护着我逃到这里,彭连虎他们

    一路追了下来。老顽童虽然胡涂,也知离了我不妥,忙赶到

    这里。那些j贼不住用言语相激,老顽童终于忍不得,跟那

    和尚比赛起来了。”

    黄蓉听了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若不是撞得巧,

    师父你的性命是送在老顽童手里啦。”洪七公道:“我的性命

    本就是捡来的,送在谁手里都是一样。”

    黄蓉忽然想起一事,道:“师父,那日咱们从明霞岛回来

    ……”洪七公道:“不是明霞岛,是压鬼岛。”黄蓉微微一笑,

    道:“好罢,压鬼岛就压鬼岛,那欧阳克这会儿是半点不假的

    成了鬼啦。那日咱们在木筏上救了欧阳锋叔侄,曾听老毒物

    说道,天下只一人能治得你的伤,可是此人武功盖世,用强

    固然不行,你又不愿损人利己,求他相救。当时你不肯说出

    此人姓名,现下我和靖哥哥湘西一行,自然知道此人除了当

    年的段皇爷、今日的一灯大师,再无别个。”

    洪七公叹道:“他若以一阳指功夫打通我的奇经八脉,原

    可治我之伤,只是这一出手,他须得大伤元气,多则五年,少

    则三年,难以恢复。就算他把世情看得淡了,不在乎二次华

    山论剑的胜负,但他已是六十几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寿数?

    老叫化又怎能出口相求?”

    郭靖喜道:“师父,这可好了,原来不须旁人相助,奇经

    八脉自己也能通的。”洪七公奇道:“甚么?”黄蓉道:“靖哥

    哥背熟了的那篇叽哩咕噜、咕噜叽哩,一灯大师译出来教给

    了我们。他吩咐我们跟你老人家说,可以用这功夫打通自己

    的奇经八脉。”当下将一灯的译文念了一遍。洪七公倾听之后,

    思索良久,大喜跃起,连叫:“妙,妙!瞧来这法儿能行,只

    是至少也得一年半载才见功效。”

    黄蓉道:“烟雨楼比武,对方定会邀欧阳锋前来压阵。老

    顽童的功夫虽不输于他,但此人疯疯癫癫,临场时难保不出

    乱子,须得到桃花岛去请我爹爹来助战,才有必胜把握。”洪

    七公道:“这话不错。我先赴嘉兴,你们两个同到桃花岛去罢。”

    郭靖不放心,定要先护送洪七公到嘉兴。

    洪七公道:“我骑你这小红马去,路上有甚危难,老叫化

    拍马便走,任谁也追赶不上。”说着便上了马,骨都都喝了一

    大口酒,双腿一夹。小红马向靖蓉二人长嘶一声,似是道别,

    向北风驰而去。

    郭靖望着洪七公影踪不见,又想起柯镇恶欲杀黄蓉之事,

    心中闷闷不乐。黄蓉也不相劝,自去雇了船,扬帆直赴桃花

    岛来。

    到得岛上,打发船夫走后,黄蓉道:“靖哥哥,我求你一

    件事,你答不答允?”郭靖道:“你先说出来听听,别又是我

    做不到的。”黄蓉笑道:“我可不是要你去割你六位师父的头。”

    郭靖不悦道:“蓉儿,你还提这个干么?”黄蓉道:“我为甚么

    不提?这事你忘得了,我可忘不了。我虽然跟你好,却也不

    愿给你割下脑袋来。”

    郭靖叹道:“我真不明白大师父干么生这么大的气。他知

    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宁可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决不肯

    伤害你半点。”

    黄蓉听他说得真诚,心里感动,拉住他手,靠在他身上,

    指着水边的一排柳树,轻声问道:“靖哥哥,你说这桃花岛美

    么?”郭靖道:“真像是神仙住的地方。”黄蓉叹道:“我只想

    在这儿活下去,不愿给你杀了。”郭靖抚着她的头发道:“好

    蓉儿,我怎会杀你?”黄蓉道:“要是你六位师父、你的妈妈,

    你的好朋友们都你来杀我,你动不动手?”郭靖昂然道:

    “就是普天下的人要一齐跟你为难,我也始终护着你。”

    黄蓉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问道:“你为了我,肯把这一

    切人都舍下么?”郭靖迟疑不答。黄蓉微微仰头,望着他的双

    眼,脸上神色焦虑,等他回答。

    郭靖道:“蓉儿,我说过要在这桃花岛上陪你一辈子,我

    说的时候,便已打定了主意,可不是一时兴起而信口说的。”

    黄蓉道:“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不离开这岛啦。”郭靖奇

    道:“打从今天起?”黄蓉道:“嗯,打从今天起!我会求爹爹

    去烟雨楼助战,我和爹爹去杀了完颜洪烈给你报仇,我和爹

    爹到蒙古去接你妈妈。甚至,我求爹爹去向你六位师父赔不

    是。我要叫你心里再没一件放不下的事。”

    郭靖见她神色甚是奇特,说道:“蓉儿,我跟你说过的话,

    决没说了不作数的,你放心好啦,那又何必这样。”

    黄蓉叹道:“天下的事难说得很。当初你答允那蒙古公主

    的婚事,何尝想到日后会要反悔?从前我只知道自己爱怎么

    就怎么,现今才知道……唉!你想得好好的,老天偏偏尽跟

    你闹别扭。”说到这里不禁眼圈儿红了,垂下头去。

    郭靖不语,心中思潮起伏,见黄蓉对自己如此情深爱重,

    原该在这岛上陪她一辈子才是,但就此把世事尽数抛开,实

    是异常不妥,可是甚么地方不妥,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黄蓉轻轻的道:“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定要强你留在这

    儿,只是,只是……我心里害怕得紧。”说到这里,忽然伏在

    他肩头啜泣了起来。

    这一下大出郭靖意料之外,呆了一呆,忙道:“蓉儿,你

    害怕甚么?”黄蓉不语,只是低头哭泣。郭靖与她相识以来,

    一起经历过不少艰险困苦,始终见她言笑自若,这时她回到

    故居,立时就可与爹爹见面,怎么反而害怕起来?问道:“你

    怕你爹爹有甚不测么?”黄蓉摇摇头。郭靖再问:“你怕我离

    开此岛后,永远不肯再回来?”黄蓉又摇头。郭靖连问四五句,

    她总是摇头。

    过了好一阵,黄蓉抬起头来,说道:“靖哥哥,到底害怕

    甚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我想到你大师父要杀我的神情,便

    忍不住心中慌乱,总觉得有一天,你会听他话而杀了我的。因

    此我求你别再离开这里。你答允我吧!”

    郭靖笑道:“我还道甚么大事,原来只为了这个。那日在

    北京,我六位师父不也骂你小妖女甚么的?后来我跟着你走

    了,到后来也没怎样。我六位师父好似严厉凶狠,心中却是

    再也慈祥不过。你跟他们熟络了,他们定会喜欢你的。二师

    父摸人家口袋的本事神妙无比,你跟他学学,一定有趣得紧。

    七师父更是温柔和气……”

    黄蓉截断他的话,问道:“这么说,你定是要离开这儿的

    了?”郭靖道:“咱俩一起离开,一起到蒙古去接我母亲,一

    起去杀完颜洪烈,再一起回来,岂不很好?”黄蓉怔怔的道:

    “若是这样,咱俩永远不会一起回来,永远不会厮守一辈子。”

    郭靖奇道:“为甚么?”黄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见了你

    大师父的模样,我猜想得到的。他单是杀了我也还不够,他

    已把我恨到了骨头里去。”

    郭靖见她说这话时似乎心也碎了,脸上虽然还带着那股

    孩子的稚气,但眉梢眼角间的神情,似乎已亲见了来日的不

    测大祸,心想她料事向来不错,这次我若不听她的话,日后

    若是有甚灾难降临到她头上,这便如何是好?言念及此,心

    中一酸,再也顾不得旁的,一句话冲口而出:“好!我不离开

    这里就是!”

    黄蓉听了这话,向他呆望半晌,两道泪水从面颊上缓缓

    的流了下来。郭靖低声道:“蓉儿,你还要甚么?“黄蓉道:

    “我还要甚么?甚么也不要啦!”秀眉微扬,叫道:“若是再要

    甚么,老天爷也不容我。”长袖轻举,就在花树底下舞蹈起来。

    但见她转头时金环耀日,起臂处白衣凌风,到后来越舞越急,

    又不时伸手去摇动身边花树,树上花瓣乱落,红花、白花、黄

    花、紫花,如一只只蝴蝶般绕着她身子转动,好看煞人。她

    舞了一会,忽地纵起身子,跃到一株树上,随即跳到另一株

    树上,舞蹈中央杂着“燕双飞”与“落英神剑掌”的身法,想

    见喜悦已极。

    郭靖心想:“妈妈从前给我讲故事,说东海里有座仙山,

    山上有许多仙女。难道世上还能有甚么仙山比桃花岛更好看,

    有甚么仙女比蓉儿还美?”

    第三十四回岛上巨变

    黄蓉飞舞正急,忽然“咦”的一声低呼,跃下树来,向

    郭靖招招手,拔步向林中奔去。郭靖怕迷失道路,在后紧紧

    跟随,不敢落后半步。黄蓉曲曲折折的奔了一阵,突然停住

    脚步,指着前面地下黄鼓鼓的一堆东西,问道:“那是甚么?”

    郭靖抢上几步,只见一匹黄马倒在地下,急忙奔近俯身

    察看,认得是三师父韩宝驹的坐骑黄马,伸手在马腹上一摸,

    着手冰凉,早已死去多时了。这马当年随韩宝驹远赴大漠,郭

    靖自小与它相熟,便似是老朋友一般,忽见死在这里,心中

    甚是难过,寻思:“此马口齿虽长,但神骏非凡,这些年来驰

    驱南北,脚步轻健,一如往昔,丝毫不见老态,怎么竟会倒

    毙在此?三师父定要十分伤心了。”

    再定神看时,见那黄马并非横卧而死,却是四腿弯曲,瘫

    成一团。郭靖一凛,想起那日黄药师一掌击毙华筝公主的坐

    骑,那马死时也是这副神态,急忙运力左臂,搁在马项颈底

    下一抬,伸右手去摸死马的两条前腿,果觉腿骨都已碎裂,松

    手再摸马背,背上的脊骨也已折断了。他愈来愈是惊疑,提

    起手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满手是血。血迹已变紫黑,但

    腥气尚在,看来染上约莫已有三四天。他忙翻转马身细细审

    视,却见那马全身并无伤口,不禁坐倒在地,心道:“难道是

    三师父身上的血?那么他在哪里?”

    黄蓉在旁瞧着郭靖看马,一言不发,这时才低声道:“你

    别急,咱们细细的查个水落石出。”拂开花树,看着地下,慢

    慢向前走去。郭靖只见地下斑斑点点的一道血迹,再也顾不

    得迷路不迷路,侧身抢在黄蓉前面,顺着血迹向前急奔。

    血迹时隐时现,好几次郭靖找错了路,都是黄蓉细心,重

    行在草丛中岩石旁找到,有时血迹消失,她又在地下寻到了

    蹄印或是马毛。追出数里,只见前面一片矮矮的花树,树丛

    中露出一座坟墓。黄蓉急奔而前,扑在墓旁。

    郭靖初次来桃花岛时见过此墓,知是黄蓉亡母埋骨的所

    在,见墓碑已倒在地下,当即扶起,果见碑上刻着“桃花岛

    女主冯氏埋香之冢”一行字。

    黄蓉见墓门d开,隐约料知岛上已生巨变。她不即进坟,

    在坟墓周围察看,只见墓左青草被踏坏了一片,墓门进口处

    有兵器撞击的痕迹。她在墓门口倾听半晌,没听到里面有甚

    响动,这才弯腰入门。郭靖恐她有失,亦步亦趋的跟随。

    眼见墓道中石壁到处碎裂,显见经过一番恶斗,两人更

    是惊疑不定。走出数丈,黄蓉俯身拾起一物。墓道中虽然昏

    暗,却隐约可辨正是全金发的半截秤杆。这秤杆乃镔铁铸成,

    粗若儿臂,这时却被人生生折成两截。黄蓉与郭靖对望了一

    眼,谁也不敢开口,心中却知能空手折断这铁秤的,举世只

    寥寥数人而已,在这桃花岛上,自然除了黄药师外更无旁人。

    黄蓉拿着断秤,双手只是发抖。

    郭靖从黄蓉手里接过铁秤,c在腰带里,弯腰找寻另半

    截,心中只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又盼找到,又盼

    找不着。再走几步,前面愈益昏暗,他双手在地下摸索,突

    然碰到一个圆鼓鼓的硬物,正是秤杆上的秤锤,全金发临敌

    之时用以飞锤打人的。

    郭靖放在怀里,继续摸索,手上忽觉冰凉,又软又腻,似

    乎摸到一张人脸。他大惊跃起,蓬的一声,在墓道顶上结结

    实实的撞了一头,这时却也不知疼痛,忙取出火折晃亮,只

    叫得一声苦,脑中犹似天旋地转,登时晕倒在地。

    火折却仍拿在他手中,兀自燃着,黄蓉在火光下见全金

    发睁着双眼,死在地下,胸口c着另外半截秤杆。

    到此地步,真相终须大白,黄蓉定一定神,鼓起勇气从

    郭靖手里接过火折,在他鼻子下薰炙。烟气上冒,郭靖打了

    两个喷嚏,悠悠醒来,呆呆的向黄蓉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径

    行入内。两人走进墓室,只见室中一片凌乱,供桌打缺了一

    角,南希仁的铁扁担斜c在地。墓室左角横卧一人,头戴方

    巾,鞋子跌落,瞧这背影不是朱聪是谁?

    郭靖默默走近,扳过朱聪身子,火光下见他嘴角仍留微

    笑,身上却早已冰凉。当此情此境,这微笑显得分外诡异,分

    外凄凉。郭靖低声道:“二师父,弟子郭靖来啦!”轻轻扶起

    他身子,只听得玎玎琤琤一阵轻响,他怀中落下无数珠宝,散

    了一地。

    黄蓉捡起些珠宝来看了一眼,随即抛落,长叹一声,说

    道:“是我爹爹供在这里陪我妈妈的。”郭靖瞪视着她,眼中

    如要喷出血来,低沉着声音道:“你说……说我二师父来偷珠

    宝?你竟敢说我二师父……”

    在这目光的视下,黄蓉毫不退缩,也怔怔的凝望着他,

    只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愁苦。

    郭靖又道:“我二师父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会偷你爹爹的

    珠宝?更不会……更不会来盗你妈妈墓中的物事。”但眼看着

    黄蓉的神色,他语气渐渐从愤怒转为悲恨,眼前事物俱在,珠

    宝确是从朱聪怀中落下,又想二师父号称“妙手书生”,别人

    囊中任何物事,都能毫不费力的手到拿来。难道他当真会来

    偷盗这墓中的珠宝么?不,不,二师父为人光明磊落,决不

    能作此等卑鄙勾当,其中定然另有别情。他又悲又怒,脑门

    发胀,眼前但觉一阵黑一阵亮,双掌只捏得格格直响。

    黄蓉轻轻的道:“我那日见你大师父的神色,已觉到你我

    终是难有善果。你要杀我,就下手罢。我妈妈就在这里,你

    把我葬在她身边。葬我之后,你快快离岛,莫让我爹爹撞见

    了。”

    郭靖不答,只是大踏步走来走去,呼呼喘气。

    黄蓉凝望壁上亡母的画像,忽见画像的脸上有甚么东西,

    走近瞧时,原来钉着两枚暗器。她轻轻拔了下来,交给郭靖,

    正是柯镇恶所用的毒菱。

    她拉开供桌后的帷幕,露出亡母的玉棺,走到棺旁,不

    禁“啊”的一声,只见韩宝驹与韩小莹兄妹双双死在玉棺之

    后。韩小莹是横剑自刎,手中还抓着剑柄。韩宝驹半身伏在

    棺上,脑门正中清清楚楚的有五个指孔。

    郭靖走过去抱起韩宝驹的尸身,自言自语:“我亲眼见到

    梅超风已死,天下会使这九y白骨爪的,除了黄药师还能有

    谁?”把韩宝驹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下,又把韩小莹的尸身扶得

    端正,迈步向外走去,经过黄蓉时眼光茫然,竟似没见到她。

    黄蓉心中一阵冰凉,呆立半晌,突然眼前一黑,火折子

    竟已点完,这墓室虽是她来惯之地,但现下墓内多了四个死

    人,黑暗之中不由得又惊又怕,急忙奔出墓道,脚下一绊,险

    些摔了一交,奔出墓门后才想起是绊到了全金发的尸身。

    眼见墓碑歪在一旁,伸手放正,待要扳动机括关上墓门,

    心中忽然一动:“我爹爹杀了江南四怪之后,怎能不关上墓门?

    他对妈妈情深爱重,即令当时匆忙万分,也决计不肯任由墓

    门大开。”想到此处,疑惑不定,随即又想:“爹爹怎能容四

    怪留在墓内与妈妈为伴?此事万万不可。莫非爹爹也身遭不

    测了?”当下将墓碑向右推三下,又向左推三下,关上墓门,

    急步往居室奔去。

    郭靖虽比她先出,但只走了数十步,就左转右圈的迷失

    了方向,眼见黄蓉过来,当即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言不发的

    穿过竹林,跨越荷塘,到了黄药师所居的精舍之前,但见那

    精舍已给打得东倒西歪,遍地都是断梁折柱。

    黄蓉大叫:“爹爹,爹爹!”奔进屋中,室内也是桌倾凳

    翻,书籍笔砚散得满地,壁上悬着的几张条幅也给扯烂了半

    截,却哪里有黄药师的人影?

    黄蓉双手扶着翻转在地的书桌,身子摇摇欲倒,过了半

    晌,方才定神,急步到众哑仆所居房中去找了一遍,竟是一

    个不见。厨房灶中烟消灰冷,众人就算不死,也已离去多时,

    看来这岛上除了她与郭靖之外,更无旁人。

    她慢慢回到书房,只见郭靖直挺挺的站在房中,双眼发

    直,神情木然。黄蓉颤声道:“靖哥哥,你快哭罢,你先哭一

    场再说!”她知郭靖与他六位师父情若父子,此时心中伤痛已

    到极处,他内功已练至上乘境界,突然间大悲大痛而不加发

    泄,定致重伤。哪知郭靖宛似不闻不见,只是呆呆的瞪视着

    她。黄蓉欲待再劝,自己却也已经受不起,只叫得一声“靖

    哥哥”,再也接不下去了。

    两人呆了半晌,郭靖喃喃的道:“我不杀蓉儿,不杀蓉儿!”

    黄蓉心中又是一酸,说道:“你师父死了,你痛哭一场罢。”郭

    靖自言自语:“我不哭,我不哭。”

    这两句话说罢,两人又是沉寂无声。远处海涛之声隐隐

    传来,刹时之间,黄蓉心中转过了千百种念头,从儿时直到

    十五岁之间在这岛上种种经历,突然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一

    晃而过,但随即又一晃而回。只听得郭靖又自言自语:“我要

    先葬了师父。是吗?是要先葬了师父吗?”黄蓉道:“对,先

    葬了师父。”

    她当先领路,回到母亲墓前。郭靖一言不发的跟着。黄

    蓉伸手待要推开墓碑,郭靖突然抢上,飞起右腿,扫向碑腰。

    那墓碑是极坚硬的花岗石所制,郭靖这一腿虽然使了十成力,

    也只把墓碑踢得歪在一旁,并不碎裂,右足外侧却已碰得鲜

    血直流,但他竟似未感疼痛,双掌在碑上一阵猛拍猛推,从

    腰间拔出生金发的半截秤杆,扑上去在墓碑上乱打。只见石

    碑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突然拍的一声,半截秤杆又再折

    断,郭靖双掌奋力齐推,石碑断成两截,露出碑中的一根铁

    杆来。他抓住铁杆使力摇晃,铁杆尚未拗断,呀的一声,墓

    门却已开了。郭靖一呆,叫道:“除了黄药师,谁能知道这机

    关?谁能把我恩师骗入这鬼墓之中?不是他是谁?是谁?”仰

    天大喊一声,钻入墓中。

    断碑上裂痕斑斑,铺满了鲜血淋漓的掌印。黄蓉见他对

    自己母亲的坟墓怨愤如此之深,心意已决:“他若毁我妈妈玉

    棺出气,我先一头撞死在棺上。”正要走进墓去,郭靖却已抱

    了全金发的尸体走出。

    他放下尸体,又进去逐一将朱聪、韩宝驹、韩小莹的尸

    体恭恭敬敬的抱了出来。黄蓉偷眼望去,只见他一脸虔诚爱

    慕的神色,登时心中冰凉:“他爱他众位师父,远胜于爱我。

    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爹爹!”

    郭靖将四具尸身抱入树林,离坟墓数百步之遥,这才俯

    身挖坑。他先用韩小莹的长剑掘了一阵,到后来愈掘愈快,长

    剑拍的一声,齐柄而断,猛然间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一张口,

    吐出两大口鲜血,俯身双手使劲抓土,一把把的抓了掷出,势

    如发疯。

    黄蓉到种花哑仆的居中去取了两把铲子,一把掷给了他,

    自己拿了一把帮着掘坑。郭靖一语不发的从她手中抢过铲子,

    一拗折断,抛在地下,拿另一把铲子自行挖掘。

    到此地步,黄蓉也不哭泣,只坐在地下观看。郭靖全身

    使劲,只一顿饭工夫,已掘了大小两坑。他把韩小莹的尸体放

    在小坑之中,跪下磕了几个头,呆呆的望着韩小莹的脸,瞧

    了半晌,这才捧土掩上,又去搬朱聪的尸身。

    他正要将尸体放入大坑,心念一动:“黄药师的肮脏珠宝,

    岂能陪我二师父入土?”于是伸手到朱聪怀内,将珠玉珍饰一

    件件的取了出来,看也不看,顺手抛在地下,取到最后,却

    见囊底有一张白纸,展开看时,见纸上写道:

    “江南下走柯镇恶、朱聪、韩宝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