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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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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向一灯大师告别。

    一灯道:“本期尚有多日相聚,桃花岛上既然有事,我也

    不能再留你们了。但药兄神通广大,足智多谋,料来当世也

    无人能加害于他,两位不必多虑。”当下将渔、樵、耕、读四

    人都传来,命靖、蓉二人坐在面前蒲团之上,讲述武学中的

    精义,直说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讲毕。

    靖、蓉二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下山。书生与农夫未曾痊愈,

    送到山门。那渔人与樵子直送到山脚,待二人找到小红马,这

    才执手互道珍重而别。

    回程熟路,景物依然,心境却已与入山时大不相同。想

    起一灯大师的深恩厚意,黄蓉情不自禁的向着山峰盈盈下拜,

    郭靖跟着跪倒磕头。

    一路上黄蓉虽然挂念父亲,但想他一生纵横天下,罕有

    受挫,纵遇强敌,即或不胜,也必足以自保,正如一灯大师

    所云:“料来当世也无人能加害于他”,是以也不怎么担心。两

    人坐在小红马背上,谈谈说说,甚是畅快。

    黄蓉笑道:“咱俩相识以来,不知遇了多少危难,但每吃

    一次亏,多少总有点好处,像这次我挨了裘千刃那老家伙两

    掌,却换得了九y神功的秘奥,就算当年王重阳,却也不知。”

    郭靖道:“我宁可一点儿武功也没有,只要你平平安安。”黄

    蓉心中甚是喜欢,笑道:“啊哟,要讨好人家,也不用吹这么

    大的气!你若是不会武功,早就给打死啦,别说欧阳锋、沙

    通天他们,就是铁掌帮的一名黑衣汉子,也一刀削了你的脑

    袋。”郭靖道:“不管怎样,我可不能再让你受伤啦。上次在

    临安府自己受伤倒不怎样,这几天瞧着你挨痛受苦,唉,那

    当真不好过。”黄蓉笑道:“哼,你这人没心肝的。”郭靖奇道:

    “怎么?”黄蓉道:“你宁可自己受伤,让我心里不好过。”郭

    靖无言可答,纵声长笑,足尖在小红马肋上轻轻一碰,那马

    电驰而出,四足犹似凌空一般。

    中午时分,已到桃源县治。黄蓉元气究未恢复,骑了半

    天马,累得双颊潮红,呼吸顿促。桃源城中只有一家像样的

    酒家,叫作“避秦酒楼”,用的是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典

    故。两人入座叫了酒菜。

    郭靖向酒保道:“小二哥,我们要往汉口,相烦去河下叫

    一艘船,邀梢公来此处说话。”酒保道:“客官若是搭人同走,

    省钱得多,两人单包一艘船花银子可不少。”黄蓉白了他一

    眼,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抛,道:“够了么?”店小

    二忙陪笑道:“够了,够了。”转身下楼。

    郭靖怕黄蓉伤势有变,不让她喝酒,自己也就陪她不饮,

    只吃饭菜。刚吃得半碗饭,那酒保陪了一个梢公上来,言明

    直放汉口,管饭不管菜,共是三两六钱银子。黄蓉也不讲价,

    把那锭银子递给梢公。那梢公接了,行个礼道谢,指了指自

    己的口,嘶哑着嗓子“啊”了几声,原来是个哑巴。他东比

    西指的做了一阵手势,黄蓉点点头,也做了一阵手势,姿式

    繁复,竟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哑巴喜容满脸,连连点头

    而去。郭靖问道:“你们两个说些甚么?”黄蓉说道:“他说等

    我们吃了饭马上开船。我叫他多买几只j、几斤r,好酒好

    菜,尽管买便是,回头补钱给他。”郭靖叹道:“这哑梢公若

    是遇上我,可不知怎生处了。”原来桃花岛上侍仆均是哑巴,

    与哑巴打手势说话,黄蓉在两岁上便已会了。

    那酒楼的一味蜜蒸腊鱼做得甚是鲜美,郭靖吃了几块,想

    起了洪七公,道:“不知恩师现在何处,伤势如何,教人好生

    挂怀。”恨不得将腊鱼包起来,拿去给洪七公吃。

    黄蓉正待回答,只听楼梯脚步声响,上来一个道姑,身

    穿灰布道袍,用遮尘布帕蒙着口鼻,只露出了眼珠。

    那道姑走到酒楼靠角里的一张桌边坐下,酒保过去招呼,

    那道姑低低说了几句话,酒保吩咐下去,不久端将上来,是

    一份素面。黄蓉见这道姑身形好熟,却想不出曾在哪里见过。

    郭靖见她留上了神,也向那道姑望了一眼,只见她急忙转过

    头去,似乎也正在打量着他。黄蓉低声笑道:“靖哥哥,那道

    姑动了凡心,说你英俊美貌呢。”郭靖道:“呸,别瞎说,出

    家人的玩笑也开得的?”黄蓉笑道:“你不信就算啦。”

    说着两人吃完了饭,走向楼梯。黄蓉心中狐疑,又向那

    道姑一望,只见她将遮在脸上的布帕揭开一角,露出脸来。黄

    蓉一看之下,险些失声惊呼。那道姑摇一摇手,随即将帕子

    遮回脸上,低头吃面。郭靖走在前头,并未知觉。

    下楼后会了饭帐,那哑梢公已等在酒楼门口。黄蓉做了

    几下手势,意思说要去买些物事,稍待再行上船。

    那哑梢公点点头,向河下一艘乌篷大船指了一指。黄蓉

    会意,却见那梢公并不走开,于是与郭靖向东首走去。走到

    一个街角,在墙边一缩,不再前行,注视着酒楼门口。

    过不多时,那道姑出了酒楼,向门口的红马双雕望了一

    眼,似在找寻靖、蓉二人,四下一瞥未见人影,当即径向西

    行。黄蓉低声道:“对,正该如此。”一扯郭靖衣角,向东疾

    趋。郭靖莫名其妙,却不询问,只跟着她一股劲儿的走着。

    那桃源县城不大,片刻间出了东门,黄蓉折而南行,绕

    过南门后,又转向西。郭靖低声道:“咱们去跟踪道姑吗?你

    可别跟我闹着玩。”黄蓉笑道:“甚么闹着玩儿?这天仙般的

    道姑,你不追那才是悔之晚矣。”郭靖急了,停步不走,道:

    “蓉儿,你再说这些话我要生气啦。”黄蓉道:“我才不怕呢,

    你倒生点儿气来瞧瞧。”

    郭靖无奈,只得跟着又走,约莫走出五六里路,远远见

    那道姑坐在一株槐树底下,她见靖蓉来到,便即站起身来,循

    着小路走向山坳。

    黄蓉拉着郭靖的手跟着走向小路。郭靖急道:“蓉儿,你

    再胡闹,我要抱你回去啦。”黄蓉道:“我当真走得累了,你

    一个人跟罢。”郭靖满脸关切之容,蹲低身子,道:“莫累坏

    了,我背你回去。”

    黄蓉格格一笑,道:“我去揭开她脸上手帕,给你瞧瞧。”

    加快脚步,向那道姑奔去。那道姑回转身子等他。黄蓉扑过

    去一把抱住了她,伸手去揭她脸上布帕。

    郭靖随后跟来,只叫:“蓉儿,莫胡闹!”突然见到道姑

    的脸,一惊停步,说不出话来,只见她蛾眉深蹙,双目含泪,

    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原来却是穆念慈。

    黄蓉抱着她的腰道:“穆姊姊,你怎么啦?杨康那小子又

    欺侮了你吗?”穆念慈垂首不语。郭靖走近来叫了声:“世妹。”

    穆念慈轻轻嗯了一声。

    黄蓉拉着穆念慈的手,走到小溪旁的一株垂柳下坐了,

    道:“姊姊,他怎样欺侮你?咱们找他算帐去。我和靖哥哥也

    给他作弄得苦,险些儿两条性命都送在他手里。”

    穆念慈低头不语,她和黄蓉二人的倒影映在清可见底的

    溪水之中,水面一瓣瓣的落花从倒影上缓缓流过。

    郭靖坐在离二人数尺外的一块石上,满腹狐疑:穆家世

    妹怎么作了道姑打扮?在酒楼中怎么又不招呼?杨康却不知

    到哪里去了?

    黄蓉见了穆念慈伤心的神色,也不再问,默默的握着她

    手。过了好一阵,穆念慈才道:“妹子,郭世哥,你们雇的船

    是铁掌帮的。他们安排了鬼计,要加害你们。”靖、蓉二人吃

    了一惊,齐声道:“那哑巴梢公的船?”穆念慈道:“正是。不

    过他不是哑巴。他是铁掌帮里的好手,说话声音响得很,生

    怕一开口引起你们的疑心,因此假装哑巴。”黄蓉暗暗心惊,

    说道:“不是你说,我还真瞧不出来。这家伙手势倒打得好,

    想来他时时装哑巴。”

    郭靖飞身跃上柳树,四下张望,见除了田中二三农人之

    外,再无旁人,心想:“若非她二人大兜圈子,只怕铁掌帮定

    有人跟来。”

    穆念慈叹了一口长气,缓缓的道:“我跟杨康的事,以前

    的你们都知道了。后来我运义父义母的灵柩南下,在临安牛

    家村冤家路狭,又遇上了他。”黄蓉接口道:“那回事我们也

    知道,还亲眼见他杀了欧阳克。”穆念慈睁大了眼睛,难以相

    信。

    黄蓉当下将她与郭靖在密室养伤之事简略说了,又说到

    杨康如何冒认丐帮帮主、两人如何脱险等事。这回事经过曲

    折,说来话长,黄蓉急于要知道穆念慈的经历,只扼要一提。

    穆念慈切齿道:“这人作恶多端,日后总没好下场,只恨

    我有眼无珠,命中有此劫难,竟会遇上了他。”黄蓉摸出手帕,

    轻轻替她拭去颊上泪水。穆念慈心中烦乱,过去种种纷至沓

    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待心中渐渐宁定,才说

    出一番话来。

    第三十二回湍江险滩

    穆念慈右手让黄蓉握着,望着水面的落花,说道:“我见

    他杀了欧阳克,只道他从此改邪归正,又见丐帮两位高手恭

    恭敬敬的接他西去,那两位丐帮大叔我本来相识,知道是七

    公他老人家的亲信下属,对他既如此相待,我心中喜欢,就

    和他同行。

    “到了岳州后,丐帮大会君山。他事先悄悄对我说道:洪

    恩师曾有遗命,着他接任丐帮的帮主。我又惊又喜,实在难

    以相信,但见丐帮中连辈份最高的众长老对他也是十分敬重,

    却又不由得我不信。我不是丐帮的人,不能去参预大会,便

    在岳州城里等他,心里想着,他一旦领袖丐帮群雄,必能为

    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将来也必能手刃大寇,

    为义父义母报仇。这一晚我东想西想,竟没能安枕,只觉事

    事都美满之极,直到黎明时分,才有倦意,正要朦胧睡去,他

    忽然从窗中跳了进来。

    “我吓了一跳,还道他忽又起了胡闹的念头。他却低声道:

    ‘妹子,大事不好啦,咱们快走。’我惊问原委,他道:‘丐帮

    中起了内叛,污衣派不服洪帮主的遗命。净衣派与污衣派为

    了立新帮主的事,大起争斗,已打死了好多人。’我大吃一惊,

    问道:‘那怎么办?’他道:‘我见伤人太多,甘愿退让,不做

    帮主了。’我想顾全大局,也只有如此。他又道:‘可是净衣

    派的长老们却又不放我走,幸得铁掌帮裘帮主相助,才得离

    开君山。眼下咱们且上铁掌山去避一避再说。’我也不知铁掌

    帮是好是歹,他既这么说,便跟了他同去。

    “到了铁掌山上,那铁掌帮的裘帮主也没见着,只是我冷

    眼旁观,见那铁掌帮行事鬼鬼祟祟,到处透着邪门,就对他

    说:‘你虽退让不做丐帮的帮主,可也不能一走了之。我瞧还

    是去找你师父长春子丘道长,请他约齐江湖好汉,主持公道,

    由丐帮众英雄在帮中推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任帮主,免得

    帮中自相残杀,负了洪恩师对你的重托。’他支支吾吾的不说

    是,也不说不是,却只提跟我成亲的事。我疾言厉色的数说

    了他几句,他也生气了,两人吵了一场。

    “过了一天,我渐渐后悔起来,心想他虽然轻重不分,不

    顾亲仇,就只念着儿女之情,但总是对我好,而且我责备他

    的话确是重了些,也难怪他着恼。这天晚上我愈想愈是不安,

    点灯写了个字条,向他陪个不是。我悄悄走到他的窗下,正

    想把字条从窗缝中塞进去,忽然听得他正在跟人说话。我从

    窗缝中张望,见另一人是个身材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身穿黄

    葛短衫,手里拿着一柄大葵扇。”

    郭靖与黄蓉对视一眼,均想:“不知是裘千仞还是裘千

    丈?”

    只听穆念慈续道:“那老头儿从怀里摸了一个小瓷瓶出

    来,放在桌上,低声道:‘杨兄弟,你那位没过门的夫人不肯

    就范,这事容易得紧,你将瓶里的药粉在清茶里放下一些,给

    她喝了,我包你今晚就d房花烛。’”靖、蓉两人听到这里,心

    中都道:“是裘千丈。”

    穆念慈续道:“杨康这小子居然眉花眼笑,连声道谢。我

    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过不多时,那老头儿便告辞出来。我

    悄悄跟在他后面,走远之后,扑上去在他背心上一拳,打倒

    在地。若不是身在险地,真便要一刀杀了他。我接连几拳将

    他打晕了,在他身上一搜,这老家伙怀里的东西倒也真多,甚

    么戒指、断剑、砖块,古里古怪一大套,想来都是害人的物

    事,另外有一本册子,我想其中或许有甚么名堂,便取了揣

    在怀里,心里越想越恼,决意去跟杨康理论。

    “我重到杨康的房外,哪知他已站在门口,笑吟吟的道:

    ‘妹子,请进来罢。’我早打定了主意,这晚非一切说个清楚

    不可,到了他房里,他便指着桌上的瓷瓶,笑道:‘妹子,你

    猜,这瓶子里装的是甚么?’我怒道:‘谁知道是甚么脏东西

    了。’他笑道:‘一个朋友刚才送给我的,说道这药粉只要在

    清茶里放上一些,骗你喝了,一切便能如我所愿。’这句话倒

    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登时消了气,拿起瓷瓶,推开窗子丢

    了出去,说道:‘你留着干么?’他说:‘我敬重妹子犹如天人

    一般,怎会干这种卑鄙龌龊的勾当?’”

    郭靖点头道:“杨兄弟这件事可做对了。”穆念慈哼了一

    声,并不答话。黄蓉回想那日在铁掌山上隔窗窥探,曾见到

    杨康坐在床沿,搂着穆念慈喁喁细语,当时穆念慈脸含微笑,

    神色温柔,想来便是掷去瓷瓶之后的事。

    郭靖问道:“后来怎样?”他得周伯通教诲,凡是别人述

    说故事,中途停顿,便须追问“后来怎样?”以助人谈兴,不

    料穆念慈突然满脸通红,转过了头去,垂头不答。黄蓉叫了

    出来:“啊,姊姊,我知道啦,后来你就跟他拜天地,做了夫

    妻。”

    穆念慈回过头来,脸色却已变得苍白,紧紧咬住了下唇,

    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黄蓉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

    道:“对不起,我胡说八道,好姊姊,你别见怪。”穆念慈低

    声道:“你没胡说八道,是我自己胡涂。我……我跟他做了夫

    妻,可是没……没有拜天地。只恨我自己把持不定……”说

    到这里,泪水簌簌而下。

    黄蓉见她神情凄苦,伸左臂搂住她肩头,想说些话来安

    慰,过了好一会,指着郭靖道:“姊姊,你不用难过,那也没

    甚么。那天在牛家村,靖哥哥也想跟我做夫妻。”此言一出,

    郭靖登时张口结舌,忸怩不堪,说道:“我们……没有……没

    有……”黄蓉笑道:“那你想过没有呢?”郭靖连耳根子也都

    羞得通红,低头道:“是我不好。”黄蓉右手伸过去拍拍他肩

    头,柔声道:“你想跟我做夫妻,我喜欢得很呢,你有甚么不

    好了?”

    穆念慈叹了口气,心想:“黄家妹子虽然聪明伶俐,毕竟

    年纪幼小,于男女之事还不大懂。她遇上了这个忠厚老实的

    郭大哥,真是福气。”黄蓉问道:“姊姊,后来怎样?”

    穆念慈望着溪水,低声道:“后来……后来……我听得窗

    外有打斗呼喝的声音,他叫我别作声,说是铁掌帮他们帮里

    自己的事,跟我们不相干。过了好一会,有人来敲房门,说

    是裘帮主求见。他急忙起身,叫我躲在被窝里别动。他点亮

    了灯,进来一人,我隔着纱帐望出去,竟然便是刚才那糟老

    头儿。我想原来他是铁掌帮的帮主,心里很是不安,怕他来

    责问我为甚么暗算他。我那时候怎……怎见得人?幸好他也

    不提那回事,却跟杨康商量怎生覆灭丐帮,怎样迎接金兵南

    下。”

    黄蓉笑道:“姊姊,这两个老头儿不是一个人。”穆念慈

    奇道:“不是一个人?”黄蓉笑道:“他两个是双生兄弟,相貌

    一模一样。你打倒的那个叫裘千丈,武功稀松平常,净会吹

    牛骗人。这个裘帮主裘千仞可了不起啦。幸好你打的是假帮

    主,倘若遇到的是真帮主,他铁掌一挥,你的小命儿可难保

    得住了。”穆念慈黯然道:“原来如此。那日我遇上的若是那

    裘帮主,给他一掌打死了,倒也干净。”黄蓉笑道:“咱们的

    杨大哥可舍不得。”

    穆念慈一扭身,将她手臂从自己肩头摔了下来,怫然道:

    “你别再跟我说这些话。”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好吧,是

    我舍不得。”

    穆念慈站起身来,道:“郭大哥,黄家妹子,我走了。两

    位保重,留神铁掌帮船上的鬼计。”黄蓉忙站起来拉住她手,

    央求道:“好姊姊,你别生气,以后我不敢跟你胡说了。”穆

    念慈叹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是我自己伤心。”黄蓉

    道:“怎么?杨康这小子惹恼你了?”拉她又坐了下来。

    穆念慈道:“那天晚上,我隔着帐子听杨康和那姓裘的老

    儿商量诸般卖国害民的j谋,越听越是生气,恨不得跳出来

    便将那老儿杀了。他们说了好久,忽然外面呼喊的声音大作。

    那老儿说道:‘小王爷,我出去瞧瞧,咱们再谈。’说着便走

    出房去。”黄蓉c口道:“是了,他是来追我和靖哥哥。”

    穆念慈道:“那老儿走后,杨康又来跟我罗唆。我问他,

    刚才跟那老儿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说:‘我

    跟你已做了夫妻,一切都不用瞒你啦。大金国大军不日南下,

    咱们得了铁掌帮这样的大援,里应外合,两湖唾手可得。’他

    说得兴高采烈,说大金灭了宋朝后,他父王赵王爷将来必登

    大宝,做大金国皇帝,他便是皇太子,那时候富贵荣华,不

    可限量。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忽然说:‘妹子,那时候你就是

    皇后娘娘了。’我……我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夺门而出,直向山下急奔。这时铁掌峰上已闹得天翻地覆,无

    数帮众喽罗拿了灯笼火把,齐向那座最高的山峰上奔去。我

    独自下山,倒也无人拦阻。

    “经了这番变故,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那时候也

    不知东西南北,只是乱走。后来见到一所道院,就闯了进去,

    刚踏进门,便晕倒了。幸好那里的老道姑收留了我,我一场

    大病,病了十多天,这几天才好了些。我换上了这身道装,启

    程回临安牛家村去,不想在这里遇上了你们。”

    黄蓉喜道:“姊姊,我们要回桃花岛,正好同路。咱三个

    儿一块走罢,道上也热闹些。你若不嫌弃,一路上我跟你说

    几套武功。”穆念慈摇了摇头,道:“不,我……我一个人走。

    妹子的好意可多谢了。”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交

    给郭靖,说道:“郭大哥,这本册子中所记的事,跟铁掌帮有

    关。你们见到七公之时,请交了给他老人家,说不定有些用

    处。”郭靖道:“是。”伸手接过。

    穆念慈快步走远,头也不回的去了。

    郭靖和黄蓉眼望她的背影在一排大柳树后消失,两人都

    是默然半晌。郭靖道:“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回两浙去,

    只盼她道上别再受歹人欺侮。好在她武功不弱,寻常坏人,她

    也不怕。”黄蓉道:“那也难说得很,就是像你我这样,也免

    不了受歹人欺侮。”郭靖叹道:“二师父常说:乱世之际,人

    不如狗,那也是没法的事。”

    黄蓉道:“好,咱们杀那哑巴狗去。”郭靖道:“甚么哑巴

    狗?”黄蓉口中咦咦啊啊,指手划脚的比了一阵。郭靖笑道:

    “咱们还坐这假哑巴的船?”黄蓉道:“自然要坐。裘千仞那老

    贼打得我好痛,怎么能就此算了?老贼打不过,先去杀他几

    个徒子徒孙再说。”

    当下两人又回酒楼来,只见那哑巴梢公正在酒楼前探头

    探脑的张望,见到两人回转,脸露喜色,忙迎上来。靖、蓉

    二人只作不知,随他到码头落船。那船是一艘不大不小的乌

    篷船,载得八九十石米。沅江中这般船只最多,湘西山货下

    放,湖滨稻米上运,用的都是这些乌篷木船。只见船上两名

    后生赤了膊正在洗刷甲板。

    靖、蓉二人上了船,那梢公解开船缆,把船撑到江心,张

    起布帆。这时南风正急,顺风顺水,那船如箭般向下游驶去。

    郭靖想到杨康和穆念慈之事,不胜感叹,心想:“杨康是

    我义弟,结义兄弟该当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如今误入

    歧途,我不能不理,说甚么也要劝得他改邪归正才是。”斜倚

    在舱内船板之上,呆呆的出神。

    黄蓉忽道:“穆姊姊给你的那本册子让我瞧瞧,不知写着

    些甚么。”郭靖从怀中取出给她。黄蓉一页页的翻阅,忽然叫

    道:“啊,原来如此。你快来瞧。”

    郭靖挪动身子,坐到她身旁,从她手里瞧那册子。

    此时天已向晚,朱红的晚霞映s江心,水波又将红霞反

    s到了黄蓉的脸上、衣上、书上,微微颤动。

    原来这册子是铁掌帮第十三代帮主上官剑南所书,记着

    帮中逐年大事。那上官剑南原是韩世忠部下的将领。秦桧当

    权后岳飞遭害,韩世忠被削除兵权,落职闲住。他部下的官

    兵大半也是解甲归田。上官剑南愤恨j臣当道,领着一批兄

    弟在荆襄一带落草,后来入了铁掌帮。不久老帮主去世,他

    接任帮主之位。这铁掌帮本来只是个小小帮会,经他力加整

    顿,多行侠义之事,两湖之间的英雄好汉、忠义之士闻风来

    归,不过数年声势大振,在江湖上骎寻已可以与北方的丐帮

    分庭抗礼。

    上官剑南心存忠义,虽然身在草莽,却是念念不忘卫国

    杀敌、恢复故土,经常派遣部属在临安、汴梁等地打探消息,

    以待时机。事隔多年,铁掌帮中一名兄弟与当年看守岳飞的

    一名狱卒交好,得悉岳飞死后遗物入官,其中有一部兵法遗

    书,辗转打听之下,竟得悉是在皇宫之中。这讯息快马报到

    铁掌峰上,上官剑南即日尽点帮中高手,倾巢东下,夜入深

    宫,毫不费力的便将遗书盗了出来,当晚持书去见旧主韩世

    忠。

    此时韩世忠年纪已老,与夫人梁红玉在西湖边上隐居,见

    到上官剑南送来的岳飞遗书,想起英雄冤死、壮志未酬,不

    由得拔剑斫案、扼腕长叹。他为纪念旧友,曾将岳飞生平所

    作的诗词、书启、奏议等等钞成一卷,于是将这一卷钞本也

    赠给了上官剑南,勉他继承岳武穆的遗志,相率中原豪杰,尽

    驱异族,还我河山。

    韩世宗与上官剑南谈论之际,忽然想到:岳飞这部兵法

    中处处勉人忠义报国,以他生平抱负,此书定是有所为而作,

    决不是写了要带入坟墓的,料想因秦桧防范周密,以致无法

    传递出外。但想岳飞智计非凡,定有对策,却不知他传出来

    的消息辗转落在何处,若是他所欲传授之人得讯迟了,再到

    宫中去取,岂非要扑一个空?两人商谈之后,上官剑南于是

    绘了一幅铁掌山的图形,在夹层之中只藏一纸,上书:“武穆

    遗书,在铁掌山,中指峰上,第二指节”十六个字。韩世忠

    只怕后来之人不解,又在画上题了一首岳飞的旧诗,心想这

    部兵法的传人若非岳飞的子弟,亦必是他旧部,自然知道此

    诗,当会对这画细细参详了。上官剑南再入皇宫,留下图画,

    以便后来者据此线索而到铁掌帮取书。

    上官剑南回到铁掌山上,大会群雄,计议北伐。岂知朝

    廷只是畏惧金人,对铁掌帮一伙义士非但不加奖助,反而派

    兵围剿。铁掌帮毕竟人少势弱,终于被打破山寨。上官剑南

    身受重伤,死在铁掌峰上。

    郭靖翻完册子,喟然叹道:“想不到这位上官帮主竟是一

    位好汉子。他临死之时还牢牢抱着那部遗书。我只道他也和

    裘氏兄弟一般,勾结大金,卖国求荣,心中对他十分卑视,早

    知如此,对他的遗骨倒要恭恭敬敬的拜上几拜。当年铁掌帮

    中都是忠臣义士,到今却变成了一伙j贼。上官帮主地下有

    灵,不知要怎么生气了。”

    说话之间,天已向黑,梢公驶船在一个村子旁拢了岸,杀

    j做饭。黄蓉怕他在饭菜中做甚手脚,假意嫌他饭菜肮脏,自

    行拿了jr蔬菜,与郭靖上岸到村中农家做饭。那梢公吹须

    瞪眼,极是恼怒,苦于自装哑巴,既无法出言相劝,又不便

    讥刺泄愤,又见黄蓉打起手势来“妙语如珠、伶牙俐齿”,自

    己无论如何“辩”她不过,只得暗暗咬牙切齿,待靖、蓉二

    人上了岸后,才在船舱中压低了嗓子大骂。

    饭罢,二人在农舍前树荫下乘凉。郭靖道:“那上官帮主

    当年逃上铁掌峰后,官兵怎么不上峰追捕?”黄蓉道:“这个

    我也想不通,多半中指峰地形险恶,众官兵懒得要命,就不

    上去了;也说不定帮中好手扼守住峰上险要之处,官兵攻打

    不上,也就鸣金奏凯而去。”过了一会,又道:“想不到曲灵

    风曲师哥无意之中建了这个大功。”郭靖愕然不解。

    黄蓉道:“这《武穆遗书》本来藏在大内翠寒堂旁的水帘

    石d之中,上官剑南既将书盗了来,他画的那幅画,自然是

    放在原来藏书之处,是不是?”郭靖点头道:“不错。”黄蓉道:

    “我曲师哥被逐出桃花岛后,眷恋师门,知道我爹爹喜爱书画

    古玩,又想天下奇珍异宝,自然以皇宫之中最多,于是冒险

    入宫,盗了不少名画法帖……”

    郭靖接口道:“是啦,是啦。你曲师哥将这幅画连同别的

    书画一起盗了来,藏在牛家村密室之中,要想送给你爹爹,不

    幸被宫中侍卫打死。待完颜洪烈那j贼到得皇宫之时,非但

    武穆遗书不见,连指点线索的这幅图画也不在了。唉,早知

    如此,咱们在水帘d前大可不必拚命阻拦,我不会给老毒物

    打伤,你也不用c这七日七夜的心了。”黄蓉道:“那却不然。

    你若不在牛家村密室养伤,又怎能见到这幅画?又怎能

    ……”

    她想到也就是在牛家村中与华筝相见,不禁黯然,隔了

    一阵才道:“不知爹爹现今怎样啦?”抬头望着天边一弯新月,

    轻轻的道:“八月中秋快到了。嘉兴烟雨楼比武之后,你就回

    蒙古大漠了罢?”

    郭靖道:“不,我先得杀了完颜洪烈那j贼,给我爹爹和

    杨叔叔报仇。”黄蓉凝望月亮,道:“杀了他之后呢?”郭靖道:

    “还有很多事啊,要医好师父身上的伤,要请周大哥到黑沼去

    找瑛姑。要到六位师父家里,一家家的去瞧瞧;再得去找到

    我爹爹的坟墓。”黄蓉道:“这一切全办好之后,你总得回蒙

    古去了罢?”

    郭靖不能说去,又不能说不去,实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蓉忽然笑道:“我真傻,尽想这些干么?乘着咱俩在一块儿,

    多快活一刻是一刻,这样的好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咱们回

    船去,捉弄那假哑巴玩儿。”

    两人回到船中,梢公和两个后生却已在后梢睡了。郭靖

    在黄蓉耳边道:“你睡罢,我留神着他们。”黄蓉低声道:“我

    教你几个哑巴骂人的手势,明天你做给他看。”郭靖道:“你

    自己干么不做?”黄蓉轻笑道:“那是粗话,女孩儿家说不出

    口。”郭靖心想:“原来哑巴也会骂人。”说道:“你先休息一

    会,明天再骂他不迟。”黄蓉伤后元气未复,确感倦怠,把头

    枕在郭靖腿上,慢慢睡着了。

    郭靖本拟打坐用功,但恐梢公起疑,当下横卧舱板,默

    默记诵一灯大师所授《九y真经》中梵文所录内功,依法照

    练,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觉四肢百骸都充塞劲力,正自欢

    喜,忽听得黄蓉迷迷糊糊的道:“靖哥哥,你别娶那蒙古公主,

    我自己要嫁给你的。”郭靖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她又道:

    “不,不,我说错了。我不求你甚么,我知道你心中喜欢我,

    那就够啦。”郭靖低声叫了两声:“蓉儿,蓉儿。”黄蓉却不答

    应,鼻息微闻,又沉沉睡去,原来刚才说的是梦话。

    郭靖又爱又怜,但见淡淡的月光铺在黄蓉脸上,此时她

    重伤初痊,血色未足,脸肌被月光一照,白得有似透明一般。

    郭靖呆呆的望着,过了良久,只见她眉尖微蹙,眼中流出几

    滴泪水来。郭靖心道:“她梦中必是想到了咱俩的终身之事,

    莫瞧她整日价似乎无忧无虑,嘻嘻哈哈的,其实心中却不快

    活。唉,是我累得她这般烦恼,当日在张家口她若不遇上我,

    于她岂不是好?可是我呢?我又舍得撇下她吗?”

    一个人在梦中伤心,一个睁着眼儿愁闷,忽听得水声响

    动,一艘船从上游驶了下来。郭靖心想:“这沅江之中水急滩

    险,甚么船只恁地大胆,竟在黑夜行舟?”正想探头出去张望,

    忽听得坐船后梢上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拍掌之声虽轻,但

    在静夜之中,却在江面上远远传了出去。接着听得收帆扳桨

    之声,原来江心下航的船向右岸靠将过来,不多时,已与郭

    靖的坐船并在一起。

    郭靖轻轻拍醒黄蓉,只觉船身微微一晃,忙掀起船篷向

    外张望,见一个黑影从自己船上跃往来船,瞧身形正是那哑

    巴梢公模样。郭靖道:“我过去瞧瞧,你守在这儿。”黄蓉点

    了点头。郭靖矮着身子,蹑足走到船首,见来船摇晃未定,纵

    身跃起,落在桅杆的横桁之上,落点正好在那船正中,船身

    微微往下一沉,并未倾侧,船上各人丝毫未觉。他贴眼船篷,

    从缝隙中向下瞧去,只见船舱中站着三名黑衣汉子,都是铁

    掌帮的装束,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头缠青布,似是首领。

    郭靖身法好快,那假装哑巴的梢公虽比他先跃上来船,但

    此时也刚走入船舱向那大汉躬身行礼,叫了声:“乔寨主。”那

    乔寨主问道:“两个小贼都在么?”梢公道:“是。”乔寨主又

    问:“他们可起甚么疑心?”那梢公道:“疑心倒没有。只是两

    个小贼不肯在船上饮食,做不得手脚。”乔寨主哼了一声,道:

    “左右叫他们在青龙滩上送命。后日正午,你们船过青龙滩,

    到离滩三里的青龙集,你就折断船舵,咱们候在那里接应。”

    那哑梢公应了。乔寨主又道:“这两个小贼功夫厉害得紧,可

    千万小心。事成之后,帮主必有重赏。你从水里回去,别晃

    动船只,惊动了他们。”那梢公道:“是。乔寨主还有甚么吩

    咐?”乔寨主摆摆手道:“没有了。”那梢公行礼退出,从船舷

    下水,悄悄游回。

    郭靖双足在桅杆上一撑,回到了坐船,将听到的言语悄

    悄与黄蓉说了。黄蓉冷笑道:“一灯大师那里这般的急流,咱

    俩也上去了,还怕甚么青龙险滩、白虎险滩?睡罢。”

    既知贼人y谋,两人反而宽怀,次日在舟中观赏风景,安

    心休息,晚上也不必守夜。

    到第三日早晨,那梢公正要启锚开船,黄蓉道:“且慢,

    先把马匹放上岸去,莫在青龙滩中翻船,送了性命。”那梢公

    微微变色,只是假装不懂。黄蓉双手扬起,忍不住要“说”几

    句粗话骂他,桃花岛上的哑仆个个邪恶狠毒,骂人的“言

    语”自也不凡,黄蓉幼时学会,其实也不明其中含意,这时

    她左手两指刚围成圆圈,终觉不雅,格格几声轻笑,放下手

    来,自与郭靖牵马上岸。

    郭靖忽道:“蓉儿,别跟他们闹着玩了。咱们从这里弃船

    乘马就是啦。”黄蓉道:“为甚么?”郭靖道:“铁掌帮y险小

    人,何必跟他们计较?咱俩只要太太平平的厮守在一起,比

    甚么都强。”

    黄蓉道:“难道咱俩当真能太太平平的厮守一辈子?”郭

    靖默然,眼见黄蓉松开小红马的缰绳,指着向北的途径。那

    小红马甚有灵性,数次离开主人,这时知道主人又要暂离,当

    下更不迟疑,放开足步向北奔去,片刻间没了踪影。

    黄蓉拍手道:“上船去罢。”郭靖道:“你身子尚未复原,

    何必定要干冒危险?”黄蓉道:“你不来就算了。”自行走下江

    边斜坡,上了乌篷船。郭靖无奈,只得跟着上船。黄蓉笑道:

    “傻哥哥,咱们此刻在一起多些希奇古怪的经历,日后分开了,

    便多有点事情回想,岂不是好?”郭靖道:“咱们日后难道……

    难道当真非分开不可?”黄蓉凝视着他脸不答。郭靖心头一片

    茫然,当时在牛家村一时意气,答应了拖雷要娶华筝,此后

    才体会到其中的伤痛惨酷。

    又驶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日将当午,沅江两旁群山愈来

    愈是险峻,料想那青龙滩已不在远。靖、蓉二人站在船头眺

    望,只见上行的船只都由人拉纤,大船的纤夫多至数十人,最

    小的小船也有三四人。每名纤夫躬身弯腰,一步步的往上挨

    着,额头几和地面相触,在急流冲激之下,船只竟似钉住不

    动一般。众纤夫都是头缠白布,上身赤膊,古铜色的皮肤上

    满是汗珠,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口中大声吆喝,数里长的河

    谷间呼声此伏彼起,绵绵不绝。下行的船只却是顺流疾驶而

    下,刹那间掠过了一群群纤夫。

    郭靖见了这等声势,不由得暗暗心惊,低声向黄蓉道:

    “蓉儿,我先前只道沅江水势纵险,咱俩却也不放在心上。现

    下瞧这情势,只怕急滩极长,若是坐船翻了,你身子没好全,

    怕有不测。”黄蓉道:“依你说怎生处?”郭靖道:“打倒哑巴

    梢公,拢船靠岸。”黄蓉摇头道:“那不好玩。”郭靖急道:

    “现下怎是玩的时候?”黄蓉抿嘴笑道:“我就是爱玩嘛!”郭

    靖见混浊的江水束在两旁陡峰之间,实是湍急已极,心中暗

    自计议,但他心里迟钝,又计议得出甚么来?

    那江转了个弯,远远望见江边有数十户人家,房屋高高

    低低的倚山而建。急流送船,势逾奔马,片刻间就到了房屋

    边。只见岸上有数十名壮汉沿江相候,哑梢公将船上两根缆

    索抛上岸去,众壮汉接住了,套在一个大绞盘上。十多人扳

    动绞盘。把船拉到岸边。

    这时下游又驶上一艘乌篷船,三十多名纤夫到这里都是

    气喘吁吁,有的便躺在江边,疲累之极,再也动弹不得。郭

    靖心道:“瞧来下面的江水比这里更急得多。”又见纤夫中有

    几个是花白头发的老者,有几个却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都是

    面黄肌瘦,胸口肋骨根根凸出,蓦地里觉得世上人人皆苦,不

    由得喉头似乎有物哽住了。

    船靠岸后,那梢公抛下铁锚,郭靖见山崖边还泊着二十

    几艘船。黄蓉问身旁一个男子道:“大哥,这儿是甚么地方?”

    那男子道:“青龙集。”

    黄蓉点点头,留神哑梢公的神情,只见他与斜坡上一名

    大汉做了几下手势,突然取出一柄斧头,两下猛砍,便斩断

    了缆索,跟着伸手提起了铁锚。那船给湍急的江水一冲,蓦

    地里侧身横斜,转了个圈子,飞也似的往下游冲去。岸上众

    人都大声惊呼起来。

    一过青龙集,河床陡然下倾,江水喷溅注泻。哑梢公双

    手掌舵,双眼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江面。两名后生各执长篙,分

    站在他两侧,似是预防急流中有甚不测,又似护卫哑梢公,怕

    靖、蓉二人前来袭击。

    郭靖见水流愈来愈急,那船狂冲而下,每一瞬间都能撞

    上山石,碰成碎片,高声叫道:“蓉儿,抢舵!”说着拔步奔

    往后梢。两名后生听见叫声,长篙挺起,各守一舷。郭靖哪

    把这两人放在眼里,疾往右舷冲去。

    黄蓉叫道:“慢着!”郭靖停步回头,问道:“怎么?”黄

    蓉低声道:“你忘了雕儿?待船撞翻,咱俩乘雕飞走,瞧他们

    怎么办。”郭靖大喜,心想:“蓉儿在这急流中有恃无恐,原

    来早就想到了这一着。”招手将双雕引在身旁。那哑梢公见他

    正要纵身抢来,忽又止步,不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