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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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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堪堪刺到第三十六剑,郭靖右手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

    下,看准剑刺来势,猛往剑身上弹去。这弹指神通的功夫,黄

    药师原可算得并世无双,当日他与周伯通比玩石弹、在归云

    庄弹石指点梅超风,都是使的这门功夫。郭靖在临安牛家村

    见了他与全真七子一战,学到了其中若干诀窍,弹指的手法

    虽远不及黄药师奥妙,但力大劲厉,只听得铮的一声,剑身

    抖动,那书生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一惊,向后跃

    开,叫道:“住手!”

    渔、樵、耕三人一齐跳开,只是他们本已被到墙边,无

    处可退,渔人从门中跃出,农夫却跳上半截被推倒的土墙。那

    樵子将斧头c还腰中,笑道:“我早说这两位未存恶意,你们

    总是不信。”那书生收剑还鞘,向郭靖一揖,说道:“小哥掌

    下容让,足感盛情。”

    郭靖忙躬身还礼,心中却是不解:“我们本就不存歹意,

    为何你们起初定是不信,动了手却反而信了?”黄蓉见他脸色,

    料知他的心意,在他耳边细声道:“你若怀有恶意,早已将他

    们四人伤了。一灯大师此时又怎是你的对手?”郭靖心想不错,

    连连点头。

    那农夫和渔人重行回入寺中。黄蓉道:“但不知大师的对

    头是谁?送来的玉环又是甚么东西?”那书生道:“非是在下

    不肯见告,实是我等亦不知情,只知我师出家与此人大有关

    连。”黄蓉正欲再问,那农夫突然跳起身来,叫道:“啊也,这

    事好险!”渔人道:“甚么?”那农夫指着书生道:“我师治伤

    耗损功力,他都毫不隐瞒的说了。若是这两位不怀好意,我

    等四人拦阻不住,我师父还有命么?”

    那樵子道:“状元公神机妙算,若是连这一点也算不到,

    怎能做大理国的相爷?他早知两位是友非敌,适才动手,一

    来是想试试两位小朋友的武功,二来是好教你信服。“那书生

    微微一笑。农夫和渔人横了他一眼,半是钦佩,半是怨责。

    就在此时,门外足步声响,那小沙弥走了进来,合十说

    道:“师父命四位师兄送客。”各人当即站起。

    郭靖道:“大师既有对头到来,我们怎能就此一走了事?

    非是小弟不自量力,却要和四位师兄齐去打发了那对头再

    说。”

    渔、樵、耕、读互望一眼,各现喜色。那书生道:“待我

    去问过师父。”四人一齐入内,过了良久方才出来。靖、蓉见

    到四人脸上情状,已知一灯大师未曾允可。果然那书生道:

    “我师多谢两位,但他老人家说各人因果,各人自了,旁人c

    手不得。”

    黄蓉道:“靖哥哥,咱们自去跟大师说话。”二人走到一

    灯大师禅房门前,却见木门紧闭,郭靖打了半天门,全无回

    音。这门虽然一推便倒,可是他那敢动粗?那樵子黯然道:

    “我师是不能接见两位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郭靖

    感激一灯大师,胸口热血上涌,不能自已,说道:“蓉儿,大

    师许也罢,不许也罢,咱们下山,但见山下有人啰唣,先打

    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黄蓉道:“此计大妙。若是大师的对

    头十分厉害,咱们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报了大师的恩德。”

    郭靖的话是冲口而出,黄蓉却是故意提高嗓子,要叫一灯大

    师听见。

    两人甫行转过身子,那木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一名老

    僧尖声道:“大师有请。”郭靖又惊又喜,与黄蓉并肩而入,见

    一灯和那天竺僧人仍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两人伏地拜倒,抬

    起头来,但见一灯脸色焦黄,与初见时神完气足的模样已大

    不相同。两人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不知说甚么话好。

    一灯向门外四弟子道:“大家一起进来罢,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走进禅房,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

    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一灯大

    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玩弄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

    环。

    黄蓉心想:“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镯,却不知大师的对头

    送来有何用意。”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向郭靖和黄蓉道:“你俩一

    番美意,老僧心领了。中间这番因果,我若不说,只怕双方

    有人由此受了损伤,大非老僧本意。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甚

    么人?”黄蓉道:“伯伯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天南一帝,

    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闻?”一灯微微一笑,说道:“皇爷是

    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这个小姑

    娘,也是假的。”黄蓉不懂他的禅机,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

    目,怔怔的望着他。

    一灯缓缓的道:“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祖开国,那一

    年是丁酉年,比之宋太祖赵匡胤赵皇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还早了二十三年。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

    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

    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

    是避位出家为僧。自太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

    出家。”

    渔、樵、耕、读都是大理国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实。郭

    靖和黄蓉却听得奇怪之极,心道:“一灯大师不做皇帝做和尚,

    已令人十分诧异,原来他许多祖先都是如此,难道做和尚当

    真比皇帝还要好么?”

    一灯大师又道:“我段氏因缘乘会,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

    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始终

    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出则车马,入则宫室,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么?是以每到晚

    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

    孽之务众,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说到这里,抬头向外,嘴

    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哀戚之意。

    六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接嘴,一灯大师竖起左手食指,将

    玉环套在指上,转了几圈,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

    而觉迷为僧。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

    一事有关。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

    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

    磋武功,言谈甚是投合,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

    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而奇了。”

    第三十一回鸯鸳锦帕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

    己。我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

    嫔御,人数也是众多,唉,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

    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哪里还有

    亲近的日子?”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

    你们原也不知其详,今日好教你们明白。”

    黄蓉心道:“他们当真不知,总算没有骗我。”只听一灯

    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

    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内中有

    一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一点即透,

    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

    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那位

    周师兄是个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

    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和她过招。周师兄得自

    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哪里是他对手……”

    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

    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有打伤,他是三招两式,就以点x

    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

    师兄解开她的x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x功

    夫的秘奥来。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x功夫,可是你们

    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她听周师兄这

    么说,正是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一灯道:“你识得周

    师兄?”黄蓉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岛上住了十

    多年没离开一步。”一灯道:“他这样的性儿,怎能耽得住?”

    黄蓉笑道:“是给我爹爹关着的,最近才放了他。”一灯点头

    道:“这就是了。周师兄身子好罢?”黄蓉道:“身子倒好,就

    是越老越疯,不成样儿。”指着郭靖,抿嘴笑道:“老顽童跟

    他拜了把子,结成了义兄义弟。”

    一灯大师忍不住莞尔微笑,接着说道:“这点x功夫除了

    父女、母子、夫妇,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的

    ……”黄蓉道:“为甚么?”一灯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

    若非周身x道一一摸到点到,这门功夫焉能授受?”黄蓉道:

    “那你不是点了我周身x道么?”那渔人与农夫怪她老是打岔,

    说些不打紧的闲话,齐向她横了一眼。黄蓉也向两人白了一

    眼,道:“怎么?我问不得么?”一灯微笑道:“问得问得。你

    是小女孩儿,又是救命要紧,那自作别论。”黄蓉道:“好罢,

    就算如此。后来怎样?”

    一灯道:“后来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

    正当妙龄,两个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

    拾的田地……”黄蓉欲待询问,口唇一动,终于忍住,只听

    一灯接着道:“有人前来对我禀告,我心中虽气,碍于王真人

    面子,只是装作不晓,哪知后来却给王真人知觉了,想是周

    师兄性子爽直,不善隐瞒……”黄蓉再也忍不住,问道:“甚

    么事啊?甚么事闹到难以收拾?”一灯一时不易措辞,微一踌

    躇才道:“他们并非夫妇,却有了夫妇之事。”

    黄蓉道:“啊,我知道啦,老顽童和刘贵妃生了个儿子。”

    一灯道:“唉,那倒不是。他们相识才十来天,怎能生儿育女?

    王真人发觉之后,将周师兄捆缚了,带到我跟前来让我处置。

    我们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女色为轻,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

    友交情?我当即解开他的捆缚,并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

    成夫妇。哪知周师兄大叫大嚷,说道本来不知这是错事,既

    然这事不好,那就杀他头也决计不干,无论如何不肯娶刘贵

    妃为妻。当时王真人叹道:若不是早知他傻里傻气,不分好

    歹,做出这等大坏门规之事来,早已一剑将他斩了。”

    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老顽童好险!”

    一灯接着道:“这一来我可气了,说道:‘周师兄,我确

    是甘愿割爱相赠。岂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

    衣服。区区一个女子,又当得甚么大事?’”

    黄蓉急道:“呸,呸,伯伯,你瞧不起女子,这几句话简

    直胡说八道。”那农夫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别打岔,成

    不成?”黄蓉道:“他说话不对,我定然要驳。”在渔、樵、耕、

    读四人,一灯大师既是君,又是师,对他说出来的话,别说

    口中决不会辩驳半句,连心中也是奉若神圣,这时听得黄蓉

    信口恣肆,都不禁又惊又怒。

    一灯大师却并不在意,继续讲述:“周师兄听了这话,只

    是摇头。我心中更怒,说道:‘你若爱她,何以坚执不要?倘

    若并不爱她,又何以做出这等事来?我大理国虽是小邦,难

    道容得你如此上门欺辱?’周师兄呆了半晌不语,突然双膝跪

    地,向着我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段皇爷,是我的不是,你

    要杀我,也是该的,我不敢还手。’我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

    一时无言可对,只道:‘我怎会杀你?’他道:‘那么我走啦!’

    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刘贵妃道:‘还你。’刘贵妃惨然

    一笑,却不接过。周师兄松了手,那锦帕就落在我的足边。周

    师兄更不打话,扬长出宫,一别十余年,此后就没再听到他

    的音讯。王真人向我道歉再三,跟着也走了,听说他是年秋

    天就撒手仙游。王真人英风仁侠,并世无出其右,唉……”

    黄蓉道:“王真人的武功或许比你高些,但说到英风仁侠,

    我看也就未必胜得过伯伯。他收的七个弟子就都平平无奇,差

    劲得很。那块锦帕后来怎样?”

    四弟子心中都怪她女孩儿家就只留意这些手帕啦、衣服

    啦的小事,却听师父说道:“我见刘贵妃失魂落魄般的呆着,

    心中好生气恼,拾起锦帕,只见帕上织着一幅鸯鸳戏水之图,

    咳,这自是刘贵妃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啦。我冷笑一声,却见

    一对鸯鸳之旁,还绣着一首小词……”黄蓉心中一凛,忙问:

    “可是‘四张机,鸯鸳织就欲双飞’?”那农夫厉声喝道:“连

    我们也不知,你怎么又知道了?老是瞎说八道的打岔!”哪知

    一灯大师却叹道:“正是这首词,你也知道了?”

    此言一出,四大弟子相顾骇然。

    郭靖跳了起来,叫道:“我想起啦。那日在桃花岛上,周

    大哥给毒蛇咬了,神智迷糊,嘴里便反来覆去的念这首词。正

    是,正是……四张机,鸯鸳织就……又有甚么甚么头先白。蓉

    儿,还有甚么?我记不得了。”黄蓉低声念道:“四张机,鸯

    鸳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

    对浴红衣。”

    郭靖伸掌一拍大腿,道:“一点儿也不错。周大哥曾说美

    貌女子见不得,一见就会得罪好朋友,惹师哥生气,又说决

    不能让她摸你周身x道,否则要倒大霉。蓉儿,他还劝我别

    跟你好呢。”黄蓉嗔道:“呸,老顽童,下次见了,瞧我拧不

    拧他耳朵!”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天在临安府,我

    随口开了个玩笑,说他娶不成老婆,老顽童忽然发了半天脾

    气,颠倒为了这个。”郭靖道:“我听瑛姑念这首词,总好像

    是听见过的,可是始终想不起来。咦,蓉儿,瑛姑怎么也知

    道?”黄蓉叹道:“唉,瑛姑就是那位刘贵妃啊。”

    四大弟子中只有那书生已猜到了五六成,其余三人都极

    是惊异,一齐望着师父。

    一灯低声道:“姑娘聪明伶俐,果真不愧是药兄之女。刘

    贵妃小名一个‘瑛’字。那日我将锦帕掷了给她,此后不再

    召见。我郁郁不乐,国务也不理会,整日以练功自遣……”

    黄蓉c嘴道:“伯伯,你心中很爱她啊,你知不知道?若

    是不爱,就不会老是不开心啦。”四大弟子恼她出言无状,齐

    声叫道:“姑娘!”黄蓉道:“怎么?我说错了?伯伯,你说我

    错了么?”

    一灯黯然道:“此后大半年中,我没召见刘贵妃,但睡梦

    之中却常和她相会。一天晚上半夜梦回,再也忍耐不住,决

    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让宫女太监知晓,悄悄去她寝宫,想瞧

    瞧她在干些甚么。刚到她寝宫屋顶,便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儿

    啼之声。咳,屋面上霜浓风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

    黎明方才下来,就此得了一场大病。”

    黄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宫里飞檐走壁,去

    探望自己妃子,实在大是奇事。四弟子却想起师父这场病不

    但势头凶猛,而且缠绵甚久,以他这身武功,早就风寒不侵,

    纵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时方知当年是心中伤痛,自

    暴自弃,才不以内功抵御病魔。

    黄蓉又问:“刘贵妃给你生了个儿子,岂不甚好?伯伯你

    干么要不开心?”一灯道:“傻孩子,这孩子是周师兄生的。”

    黄蓉道:“周师兄早就走啦,难道他又偷偷回来跟她相会?”一

    灯道:“不是的。你没听见过‘十月怀胎’这句话吗?”

    黄蓉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啦。那小孩儿一定生得

    很像老顽童,两耳招风,鼻子翘起,否则你怎知不是你生的

    呢?”一灯大师道:“那又何必见到方知?这些日子中我不曾

    和刘贵妃亲近,孩子自然不是我的了。”黄蓉似懂非懂,但知

    再问下去必定不妥,也就不再追问。

    只听一灯道:“我这场病生了大半年,痊愈之后,勉力排

    遣,也不再去想这回事。过了两年有余,一日夜晚,我正在

    卧室里打坐,忽然门帷掀起,刘贵妃冲了进来。门外的太监

    和两名侍卫急忙阻拦,但哪里拦得住,都被她挥掌打了开去。

    我抬起头来,只见她臂弯里抱着孩子,脸上神色惊恐异常,跪

    在地下放声大哭,只是磕头,叫道:‘求皇爷开恩,大慈大悲,

    饶了孩子!’

    “我起身一瞧,只见那孩子满脸通红、气喘甚急,抱起来

    细细查察,他背后肋骨已折断了五根。刘贵妃哭道:‘皇爷,

    贱妾罪该万死,但求皇爷赦了孩子的小命。’我听她说得奇怪,

    问道:‘孩子怎么啦?’她只是磕头哀求。我问:‘是谁打伤他

    的?’刘贵妃不答,只哭叫:‘求皇爷开恩饶了他。’我摸不着

    头脑。她又道:‘皇爷踢我的死,我决无半句怨言,这孩子,

    这孩子……’我道:“谁又来踢你死啦?到底孩子是怎生伤的?’

    刘贵妃抬起头来,颤声道:‘难道不是皇爷派侍卫来打死这孩

    子么?’我知事出跷蹊,忙问:‘是侍卫打伤的?哪个奴才这

    么大胆?’刘贵妃叫道:‘啊,不是皇爷的圣旨,那么孩子有

    救啦!’说了这句话,就昏倒在地下。

    “我将她扶起,放在床上,把孩子放在她身边。过了半晌,

    她才醒了转来,拉住我手哭诉。原来她正拍着孩子睡觉,窗

    中突然跃进一个蒙了面的御前侍卫,拉起孩子,在他背上拍

    了一掌。刘贵妃急忙上前阻拦,那侍卫一把将她推开,又在

    孩子胸口拍了一掌,这才哈哈大笑,越窗而出。那侍卫武功

    极高,她又认定是我派去杀她儿子,当下不敢追赶,径行来

    我寝宫哀求。

    “我越听越是惊奇,再细查孩子的伤势,却瞧不出是被甚

    么功夫所伤,只是带脉已被震断,那刺客实非庸手。可是他

    又显然手下留情,婴儿如此幼弱,居然身受两掌尚有气息。当

    下我立即到她的卧室查看,瓦面和窗槛上果然留着极淡的足

    印。我对刘贵妃道:‘这刺客本领甚高,尤其轻功非同小可。

    大理国中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刘贵妃忽然惊呼:

    ‘难道是他?他干么要杀死自己儿子?’她此言一出,脸色登

    时有如死灰。”

    黄蓉也是低低惊呼一声,道:“老顽童不会这么坏罢?”一

    灯大师道:“当时我却以为定是周师兄所为。除他之外,当世

    高手之中,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的来加害一个婴儿?料得他是

    不愿留下孽种,贻羞武林。刘贵妃说出此言,又羞又急,又

    惊又愧,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道:‘不,决不是他!那笑声

    定然不是他!’我道:‘你在惊惶之中,怎认得明白?’她道:

    ‘这笑声我永远记得,我做了鬼也忘不了!不,决不是他!’”

    众人听到这里,身上都骤感一阵寒意。郭靖与黄蓉心中

    泛起瑛姑的言语容貌,想像当日她说那几句话时咬牙切齿的

    神情,不禁凛然畏怖。

    一灯大师接着道:“当时我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也就

    信了。只是猜想不出刺客到底是谁。我也曾想,难道是王真

    人的弟子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他们之中的一个?为了保全

    全真教的令誉,竟尔千里迢迢的赶来杀人灭口……”

    郭靖口唇动了一下,要待说话,只是不敢打断一灯大师

    的话头。一灯见了,道:“你想说甚么,但说不妨。”郭靖道:

    “马道长、丘道长他们都是侠义英雄,决不会做这等事。”一

    灯道:“王处一我曾在华山见过,人品确是很不错的。旁人如

    何就不知了。不过若是他们,轻轻一掌就打死了婴儿,却何

    以又打得他半死不活?”

    他抬头望着窗子,脸上一片茫然,十多年前的这个疑团,

    始终没能在心中解开,禅院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一

    灯道:“好,我再说下去……”

    黄蓉忽然大声说道:“确然无疑,定是欧阳锋。”一灯道:

    “后来我也猜想到他。但欧阳锋是西域人,身材极是高大,比

    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据刘贵妃说,那凶手却又较常人矮小。”

    黄蓉道:“这就奇了。”

    一灯道:“我当时推究不出,刘贵妃抱着孩子只是哭泣。

    这孩子的伤势虽没黄姑娘这次所受的沉重,只是他年纪幼小,

    抵挡不起,若要医愈,也要我大耗元气。我踌躇良久,见刘

    贵妃哭得可怜,好几次想开口说要给他医治,但每次总想到

    只要这一出手,日后华山二次论剑,再也无望独魁群雄,《九

    y真经》休想染指。唉,王真人说此经是武林的一大祸端,伤

    害人命,戕贼人心,实是半点不假。为了此经,我仁爱之心

    竟然全丧,一直沉吟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决定为他医治。唉,

    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我实是个禽兽不如的卑鄙小人。最可

    恨的是,到后来我决定出手治伤,也并非改过迁善,只是抵

    挡不住刘贵妃的苦苦哀求。”

    黄蓉道:“伯伯,我说你心中十分爱她,一点儿也没讲错。”

    一灯似乎没听见她的话,继续说道:“她见我答应治伤,

    喜得晕了过去。我先给她推宫过血,救醒了她,然后解开孩

    子的襁褓,以便用先天功给他推拿,哪知襁褓一解开,露出

    了孩子胸口的肚兜,登时教我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但见肚

    兜上织着一对鸯鸳,旁边绣着那首‘四张机’的词,原来这

    个肚兜,正是用当年周师兄还给她那块锦帕做的。

    “刘贵妃见到我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她脸如死灰,咬

    紧牙关,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对着自己胸口,叫道:‘皇爷,

    我再无面目活在人世,只求你大恩大德,准我用自己性命换

    了孩子性命,我来世做犬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说着匕首一

    落,猛往心口c入。”

    众人虽明知刘贵妃此时尚在人世,但也都不禁低声惊呼。

    一灯大师说到此处,似乎已非向众人讲述过去事迹,只

    是自言自语:“我急忙使擒拿法将她匕首夺下,饶是出手得快,

    但她匕首已伤了肌肤,胸口渗出大片鲜血。我怕她再要寻死,

    点了她手足的x道,包扎了她胸前伤口,让她坐在椅上休息。

    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我,眼中尽是哀恳之情。我们两人都

    不说一句话,那时寝宫中只有一样声音,就是孩子急促的喘

    气声。

    “我听着孩子的喘气,想起了许多许多往事:她最初怎样

    进宫来,我怎样教她练武,对她怎样宠爱。她一直敬重我、怕

    我,柔顺的侍奉我,不敢有半点违背我的心意,可是她从来

    没真心爱过我。我本来不知道,可是那天见到她对周师兄的

    神色,我就懂了。一个女子真正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原

    来竟会这样的瞧他。她眼怔怔的望着周师兄将锦帕投在地下,

    眼怔怔的望着他转身出宫。她这片眼光教我寝不安枕、食不

    甘味的想了几年,现在又见到这片眼光了。她又在为一个人

    而心碎,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情人,是为她的儿子,是她跟情

    人生的儿子!

    “大丈夫生当世间,受人如此欺辱,枉为一国之君!我想

    到这里,不禁怒火填膺,一提足,将面前一张象牙圆凳踢得

    粉碎,抬起头来,不觉呆了,我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啦?’

    她好似没听见我的话,只是望着孩子。我以前真的不懂,一

    个人的目光之中,能有这么多的疼爱,这么多的怜惜。她这

    时已知我是决计不肯救这孩子的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多

    看一刻是一刻。

    “我拿过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道:‘你看你的头发!’

    原来刚才这短短几个时辰,在她宛似过了几十年。那时她还

    不过十八九岁,这几个时辰中惊惧、忧愁、悔恨、失望、伤

    心,诸般心情夹攻,鬓边竟现出了无数白发!

    “她全没留心自己的容貌有了甚么改变,只怪镜子挡住了

    她眼光,使她看不到孩子,她说:‘镜子,拿开。’她说得很

    直率,忘了我是皇爷,是主子。我很奇怪,心里想:她一直

    爱惜自己的容颜,怎么这时却全不理会?当下将镜子掷开,只

    见她目不转瞬的凝视着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盼望得

    这么恳切,只盼那孩子能活着。我知道,她恨不得自己的性

    命能钻到孩子的身体里,代替他那正在一点一滴失却的性

    命。”

    说到这里,郭靖与黄蓉同时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想:“当

    我受了重伤,眼见难愈之时,你也是这样的瞧着我啊。”两人

    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两颗心勃勃跳动,感

    到全身温暖,当听到别人伤心欲绝的不幸之时,不自禁想到

    自己的幸福,因为亲爱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坐着,因为她的伤

    势已经好了,不会再死。是的,不会再死,在这两个少年人

    的心中,对方是永远不会死的。

    只听一灯大师继续说道:“我实在不忍,几次想要出手救

    她孩子,但那块锦帕平平正正的包在孩子胸口。锦帕上绣着

    一对鸯鸳,亲亲热热的头颈偎倚着头颈,这对鸯鸳的头是白

    的,这本来是白头偕老的口彩,但为甚么说‘可怜未老头先

    白’?我一转头见到她鬓边的白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我心

    中又刚硬起来,说道:‘好,你们俩要白头偕老,却把我冷冷

    清清的撇在宫里做皇帝!这是你俩生的孩子,我为甚么要耗

    损精力来救活他?’

    “她向我望了一眼,这是最后的一眼,眼色中充满了怨毒

    与仇恨。她以后永远没再瞧我,可是这一眼我到死也忘不了。

    她冷冷的道:‘放开我,我要抱孩子!’她这两句话说得十分

    严峻,倒像她是我的主子,教人难以违抗,于是我解开了她

    x道。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一定痛得难当,想哭,但哭

    不出半点声音,小脸儿胀得发紫,双眼望着母亲,求她相救。

    可是我心中刚硬,没半点儿慈心。我见她头发一根一根的由

    黑变灰,由灰变白,不知这是我心中的幻象,还是当真如此,

    只听她柔声道:‘孩子,妈没本事救你,妈却能教你不再受苦,

    你安安静静的睡罢,睡罢,孩子,你永远不会醒啦!’我听她

    轻轻的唱起歌儿来哄着孩子,唱得真好听,喏喏,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你们听!”

    众人听他如此说,却听不到半点歌声,不禁相顾骇然。那

    书生道:“师父,你说得累了,请歇歇罢。”

    一灯大师恍若不闻,继续说道:“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但随即又痛得全身抽动。她又柔声道:‘我的宝贝心肝,你睡

    着了,身上就不痛啦,一点儿也不苦啦!’猛听得波的一声,

    她一匕首c在孩子心窝之中。”

    黄蓉一声惊呼,紧紧抓住郭靖手臂,其余各人也是脸上

    均无半点血色。

    一灯大师却不理会,又道:“我大叫一声,退了几步,险

    些摔倒,心中混混沌沌,一片茫然。只见她慢慢站起身来,低

    低的道:‘总有一日,我要用这匕首在你心口也戳一刀。’她

    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玉环,说道:‘这是我进宫那天你给我的,

    你等着罢,哪一天我把玉环还你,哪一天这匕首跟着也来

    了!’”一灯说到这里,把玉环在手指上又转了一圈,微微一

    笑,说道:“就是这玉环,我等了十几年,今天总算等到了。”

    黄蓉道:“伯伯,她自己杀死儿子,与你何干?孩子又不

    是你打伤的。况且她用毒药害你,纵使当年有甚么仇怨,也

    是一报还一报的清偿了。我到山下去打发她走路,不许她再

    来s扰……”

    她话未说完,那小沙弥匆匆进来,道:“师父,山下又送

    来这东西。”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一灯接过揭开,众人

    齐声惊呼,原来包内正是那锦帕所做的婴儿肚兜。

    锦缎色已变黄,上面织着的那对鸯鸳却灿然如新。两只

    鸯鸳之间穿了一个刀孔,孔旁是一滩已变成黑色的血迹。

    一灯呆望肚兜,凄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鸯鸳织就

    欲双飞,嘿,欲双飞,到头来总成一梦。她抱着儿子的尸体,

    纵声长笑,从窗中一跃而出,飞身上屋,转眼不见了影踪。我

    不饮不食,苦思了三日三夜,终于大彻大悟,将皇位传给我

    大儿子,就此出家为僧。”

    他指着四个弟子道:“他们跟随我久了,不愿离开,和我

    一起到大理城外的天龙寺住。起初三年,四人轮流在朝辅佐

    我儿,后来我儿熟习了政务,国家清平无事。我们又遇上大

    雪山采药、欧阳锋伤人之事,大伙儿搬到了这里,也就没再

    回大理去。

    “我心肠刚硬,不肯救那孩子性命,此后十来年中,日日

    夜夜教我不得安息,总盼多救世人,赎此大罪。他们却不知

    我的苦衷,总是时加阻拦。唉,其实,就算救活千人万人,那

    孩子总是死了,除非我把自己性命还了他,这罪孽又哪能消

    除得了?我天天在等候瑛姑的消息,等她来把匕首刺入我心

    窝之中,怕只怕等不及她到来,我却寿数已终,这场因果难

    了。好啦,眼下总算给我盼到了。她又何必在九花玉露丸中

    混入毒药?我若知她下毒之后跟着就到,这几个时辰总支持

    得住,也不用师弟费神给我解毒了。”

    黄蓉气愤愤的道:“这女人心肠好毒!她早已查到伯伯的

    住处,就怕自己功夫不济,处心积虑的在等待时机,刚巧碰

    到我给裘铁掌打伤,就指引我来求治。双管齐下,既让你耗

    损了真力,再乘机下毒,真想不到我竟成了这恶妇手中害人

    的利器。伯伯,欧阳锋那幅画又怎到了她的手里?这画又有

    甚么干系?”

    一灯大师取过小几上那部《大庄严论经》,翻到一处,读

    道:“画中故事出于天竺角城:昔有一王,名曰尸毗,精勤苦

    行,求正等正觉之法。一日有大鹰追逐一鸽,鸽飞入尸毗王

    腋下,举身战怖。大鹰求王见还,说道:‘国王救鸽,鹰却不

    免饿死。’王自念救一害一,于理不然,于是即取利刀,自割

    股r与鹰。那鹰又道:‘国王所割之r,须与鸽身等重。’尸

    毗王命取天平,鸽与股r各置一盘,但股r割尽,鸽身犹低。

    王续割胸、背、臂、胁俱尽,仍不及鸽身之重,王举身而上

    天平。于是大地震动,诸天作乐,天女散花,芳香满路。天

    龙、夜叉等俱在空中叹道:‘善哉善哉,如此大勇,得未曾有。’”

    这虽是神话,但一灯说得慈悲庄严,众人听了都不禁感动。

    黄蓉道:“伯伯,她怕你不肯为我治伤,是以用这幅画来

    打动你的心。”

    一灯微笑道:“正是如此。她当日离开大理,心怀怨愤,

    定然遍访江湖好手,意欲学艺以求报仇,由此而和欧阳锋相

    遇。那欧阳锋得悉了她的心意,想必代她筹划了这个方策,绘

    了这图给她。此经在西域流传甚广,欧阳锋是西域人,也必

    知道这故事。”黄蓉恨恨的道:“老毒物利用瑛姑,那瑛姑又

    来利用我,这是借刀杀人的连环毒计。”一灯叹道:“你也不

    须烦恼,你若不与她相遇,她也必会随意打伤一人,指点他

    来求我医治。只是若无武功高强之人护送,轻易上不得山来。

    欧阳锋此图绘成已久,安排下这个计谋,少说也已有十年。这

    十年之中竟遇不着一个机缘,那也是运数该当如此了。”

    黄蓉道:“伯伯,我知道啦。她还有一件心事,比害你更

    是要紧。”一灯“啊”了一声:“甚么事?”黄蓉道:“老顽童

    被我爹爹关在桃花岛上,她要去救他出来。”于是将她苦学奇

    门术数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后来得知纵使再学一百年,也

    难及得上我爹爹,又见我正好受了伤,于是……”

    一灯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好了,一了百

    了,诸事凑合,今日总算得遂她的心愿。”沉着脸向四弟子道:

    “你们好好去接引刘贵妃,不,接引瑛姑上山,不得有半句不

    敬的言语。”

    四弟子不约而同的伏地大哭,齐叫:“师父!”

    一灯叹道:“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师父的

    心事么?”转头向靖、蓉二人道:“我求两位一件事。”靖、蓉

    齐道:“但教所命,无有不遵。”一灯道:“好。现下你们这就

    下山去。我一生负瑛姑实多,日后她如遇到甚么危难艰险,务

    盼两位瞧在老僧之脸,尽力援手。两位如能玉成她与周师兄

    的美事,老僧更是感激无量。”

    靖、蓉两人愕然相顾,不敢答应。一灯见两人不作声,又

    追问一句:“老僧这个恳求,两位难以答允么?”黄蓉微一犹

    豫,说道:“伯伯既这么说,我们遵命就是。”一扯郭靖的衣

    袖,下拜告别。一灯又道:“你们不必和瑛姑见面,从后山下

    去罢。”黄蓉又答应了,牵着郭靖的手转身出门。

    四弟子见她并无戚容,都暗骂她心地凉薄,眼见自己救

    命恩人危在顷刻,竟然漠不关心的说走就走。

    郭靖却知黄蓉决不肯袖手不顾,必然另有计谋,当下跟

    着她出门。走到门口,黄蓉俯口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郭

    靖停步迟疑,终于点头,转过身来,慢慢走回。

    一灯道:“你宅心忠厚,将来必有大成。瑛姑的事,我重

    托你了。”郭靖道:“好!大师之事,晚辈自当尽心竭力。”突

    然反手抓出,拿住了一灯身旁那天竺僧人的手腕,左手乘势

    戳去,闭住了他“华盖”“天柱”两个大x。这两x一主手,

    一主足,两x被闭,四肢登时动弹不得。这一着大出人人意

    料之外,一灯与四大弟子俱各大惊失色,齐叫:“干甚么?”郭

    靖更不打话,左手又往一灯肩头抓去。

    一灯大师见郭靖抓到,右掌翻过,快似闪电,早已拿住

    他左手手腕。郭靖吃了一惊,心想此际一灯全身已在自己掌

    力笼罩之下,竟能破势反击,而且一击正中要害,这功夫确

    是高深之极,只是一灯手掌与他手脉寸关尺甫触,立显真力

    虚弱,这一拿虚晃不稳。郭靖立时夺位逆拿,翻掌扣住他手

    背麻筋,右掌“神龙摆尾”,击退渔人与樵子从后攻来的两招,

    左手食指前伸,点中了一灯大师胁下的“凤尾”“精促”二x,

    说道:“伯伯,对不住之至。”

    此时黄蓉已使开打狗棒法,将那农夫直到禅房门外。那

    书生以变起仓卒,未明靖、蓉二人用意,连呼:“有话请说,

    不必动手。”那农夫见师父为人所制,势如疯虎,不顾性命的

    向禅房猛冲,但那打狗棒法何等精妙,连冲三次,都给黄蓉

    得退回原位。郭靖双掌呼呼风响,使成一个圈子,从禅房

    里打将出来,渔人、樵子、书生三人被他掌力所迫,一步一

    步退出房门。黄蓉猛地递出一招,直取农夫眉心。这一棒迅

    捷无伦,那农夫一声“啊也”,向后急仰,平平跃出数尺。黄

    蓉叫声:“好!”反手关上背后的房门,笑眯眯的道:“各位住

    手,我有话说。”

    那樵子和渔人每接郭靖一掌,都感手臂酸麻,足下踉跄,

    眼见郭靖又是挥掌击来,两人并肩齐上,只待合力抵挡。郭

    靖听得黄蓉此言,这一掌发到中途,忽地收住,抱拳说道:

    “得罪得罪。”渔、樵、耕、读愕然相顾。黄蓉庄容说道:“我

    等身受尊师厚恩,眼见尊师有难,岂能袖手不顾?适才冒犯,

    实是意图相救。”

    那书生上前深深一揖,说道:“家师对头是我们四人的主

    母,尊卑有别,她找上山来,我们不敢出手。何况家师为了

    那……那小皇爷之死,十余年来耿耿于心,这一次就算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