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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恩怨分明,你母亲在北,我自当好生奉养。你若要迎她南来,

    我也派人护送,决不致有半点欠缺。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

    心好了。”说罢拍的一声,将一枝长箭折为两截,投在马前。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郭靖心中一凛,登时想起幼时与

    他在大漠上所干的种种豪事,心道:“他说得是:大丈夫言出

    如山。华筝妹子这头亲事是我亲口答允,言而无信,何以为

    人?纵然黄岛主今日要杀我,蓉儿恨我一世,那也顾不得了。”

    当下昂然说道:“黄岛主,六位恩师,拖雷安答和哲别、博尔

    术两位师父,郭靖并非无信无义之辈,我须得和华筝妹子结

    亲。”

    他这话用汉语和蒙古语分别说了一遍,无一人不是大出

    意料之外。拖雷与华筝等是又惊又喜,江南六怪暗赞徒儿是

    个硬骨头的好汉子,黄药师侧目冷笑。

    黄蓉伤心欲绝,隔了半晌,走上几步,细细打量华筝,见

    她身子健壮,剑眉大眼,满脸英气,不由得叹了口长气,道:

    “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是一路人。你们俩是大漠上的一对

    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燕儿罢啦。”

    郭靖走上几步,握住她双手,说道:“蓉儿,我不知道你

    说得对不对,我心中却只有你,你是明白的。不管旁人说该

    是不该,就算把我身子烧成了飞灰,我心中仍是只有你。”黄

    蓉眼中含泪,道:“那么为甚么你说要娶她?”郭靖道:“我是

    个蠢人,甚么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过的话,决不能

    反悔。可是我也不打诳,不管怎样,我心中只有你。”

    黄蓉心中迷茫,又是喜欢,又是难过,隔了一会,淡淡

    一笑,道:“靖哥哥,早知如此,咱们在那明霞岛上不回来了,

    岂不是好?”

    黄药师忽地长眉一竖,喝道:“这个容易。”袍袖一扬,挥

    掌向华筝劈去。

    黄蓉素知老父心意,见他眼露冷光,已知起了杀机,在

    他手掌拍出之前,抢着拦在头里。黄药师怕伤了爱女,掌势

    稍缓,黄蓉已拉住华筝手臂,将她扯下马来。只听呼的一声,

    黄药师这掌打在马鞍上。最初一瞬之间,那马并无异状,但

    渐渐垂下头来,四腿弯曲,缩成一团,瘫在地上,竟自死了。

    这是蒙古名种健马,虽不及汗血宝马神骏,却也是匹筋骨健

    壮、身高膘肥的良驹,黄药师一举手就将之毙于掌下,武功

    之高,实所罕见。拖雷与华筝等都是心中怦怦乱跳,心想这

    一掌若是打到华筝身上,那还有命么?

    黄药师想不到女儿竟会出手相救华筝,楞了一楞,随即

    会意,知道若是自己将这番邦女子杀了,郭靖必与女儿翻脸

    成仇。哼,翻脸就翻脸,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但一望女

    儿,但见她神色凄苦,却又显然是缠绵万状、难分难舍之情,

    心中不禁一寒,这正是他妻子临死之时脸上的模样。黄蓉与

    亡母容貌本极相似,这副情状当时曾使黄药师如痴如狂,虽

    然时隔十五年,每日仍是如在目前,现下斗然间在女儿脸上

    出现,知她对郭靖已是情根深种,爱之入骨,心想这正是她

    父母天生任性痴情的性儿,无可化解,当下叹了一口长气,吟

    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y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黄蓉怔怔站着,泪珠儿缓缓的流了下来。

    韩宝驹一拉朱聪的衣襟,低声道:“他唱些甚么?”朱聪

    也低声道:“这是汉朝一个姓贾的人做的文章,说人与万物在

    这世上,就如放在一只大炉子中被熬炼那么苦恼。”韩宝驹啐

    道:“他练到那么大的本事,还有甚么苦恼?”朱聪摇头不答。

    黄药师柔声道:“蓉儿,咱们回去罢,以后永远也不见这

    小子啦。”黄蓉道:“不,爹,我还得到岳州去,师父叫我去

    做丐帮的帮主呢。”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做叫化的头儿,啰

    唆得紧,也没有甚么好玩。”黄蓉道:“我答允了师父做的。”

    黄药叹道:“那就做几天试试,若是嫌脏,那就立即传给别个

    罢。你以后还见这小子不见?”

    黄蓉向郭靖望了一眼,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爱怜横溢,

    深情无限,回头向父亲道:“爹,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

    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黄药师道:

    “哈,桃花岛的女儿不能吃亏,那倒也不错。要是你嫁的人不

    许你跟他好呢?”黄蓉道:“哼,谁敢拦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黄药师道:“傻丫头,爹过不了几年就要死啦。”黄蓉泫然道:

    “爹,他这样待我,难道我能活得久长么?”黄药师道:“那你

    还跟这无情无义的小子在一起?”黄蓉道:“我跟他多耽一天,

    便多一天欢喜。”说这话时,神情已是凄惋欲绝。

    父女俩这样一问一答,江南六怪虽然生性怪僻,却也不

    由听得呆了。须知有宋一代,最讲究礼教之防,黄药师却是

    个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众人送

    了个称号叫作“东邪”。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心想夫妇自夫

    妇,情爱自情爱,小小脑筋之中,哪里有过甚么贞c节烈的

    念头?这番惊世骇俗的说话,旁人听来自不免挢舌难下,可

    是他父女俩说得最是自然不过,宛如家常闲话一般。柯镇恶

    等纵然豁达,也不禁暗暗摇头。

    郭靖心中难受之极,要想说几句话安慰黄蓉,可是他本

    就木讷,这时更是不知说甚么好。黄药师望望女儿,又望望

    郭靖,仰天一声长啸,声振林梢,山谷响应,惊起一群喜鹊,

    绕林而飞。黄蓉叫道:“鹊儿鹊儿,今晚牛郎会织女,还不快

    造桥去!”黄药师在地下抓起一把沙石,飞掷而出,十余只喜

    鹊纷纷跌落,尽数死在地下。他转过身子,飘然而去,众人

    只一瞬眼间,他青袍的背影已在林木后隐没。

    拖雷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知郭靖不肯背弃旧约,心中

    自是欢喜,说道:“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归相见。”华筝

    道:“这对白雕你带在身边,你要早日回来。”郭靖点了点头,

    说道:“你对我妈说,我必当手刃仇人,为爹爹报仇。”哲别、

    博尔术二人也和郭靖别过,四人连骑出林。

    韩小莹问郭靖道:“你打算怎地?”郭靖道:“我……我打

    算去找洪师父。”柯镇恶点头道:“正是。黄岛主去过我们家

    里,家人必定甚是记挂。我们这就要回去。你见到了洪帮主,

    可请他老人家到嘉兴来养伤。”郭靖答应了,拜别六位师父,

    与黄蓉返回临安。

    这晚两人重入大内,在御厨周围仔细寻找,却哪里有洪

    七公的影子,两人找到了几名太监来问,都说这几日宫中

    并没出现j细刺客。两人稍觉放心,料想洪七公武功虽失,但

    以他大高手的机智阅历,必有脱身之策,此时距丐帮大会之

    期已近,不能再有耽搁,次日清晨便即连骑西行。

    此时中国之半已为金人所占,东划淮水,西以散关为界,

    南宋所存者只两浙、两淮、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西蜀

    四路、福建、广东、广西共十五路而已,正是国势衰靡,版

    图日蹙。这一日两人来到江南西路界内,上了一条长岭,突

    然间一阵凉风过去,东边一大片乌云疾飞过来。这时正当盛

    夏,大雨说来就来,乌云未到头顶,轰隆隆一个霹雳,雨点

    已如黄豆般洒将下来。

    郭靖撑起雨伞,去遮黄蓉头顶,哪知一阵狂风扑到,将

    伞顶撕了去,远远飞出,郭靖手中只剩光秃秃的一根伞柄。黄

    蓉哈哈大笑,说道:“你怎么也拿起打狗棒来啦?”郭靖跟着

    大笑。眼见面前一条长岭,极目并无可以避雨之处,郭靖除

    下外衫,要给黄蓉遮雨。黄蓉笑道:“多遮得片刻,便也湿了。”

    郭靖道:“那么咱们快跑。”黄蓉摇了摇头,说道:“靖哥哥,

    有本书上讲到一个故事。一日天下大雨,道上行人纷纷飞奔,

    只有一人却缓步行走。旁人奇了,问他干么不快跑。那人道:

    ‘前面也下大雨,跑过去还不是一般的淋湿?’”郭靖笑道:

    “正是。”黄蓉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华筝之事:“前途既已注定了

    是忧患伤心,不论怎生走法,终究避不了、躲不开,便如是

    咱们在长岭上遇雨一般。”当下两人便在大雨中缓缓行去,直

    到过了长岭,才见到一家农家,进去避雨。

    两人衣履尽湿,向农家借了衣服来换,黄蓉穿上一件农

    家老妇的破衣,正觉有趣,忽听得隔室郭靖连珠价的叫苦,忙

    过去问道:“怎么啦?”

    只见他苦着脸,手中拿着黄药师给他的那幅画。原来适

    才大雨之中,这幅画可教雨水毁了,黄蓉连叫:“可惜!”接

    过画来看时,见纸张破损,墨迹模糊,已无法装裱修补,正

    欲放下,忽见韩世忠所题那首诗旁,依稀多了几行字迹。凑

    近细看,原来这些字写在裱画衬底的夹层纸上,若非画纸淋

    湿,决计不会显现,只是雨浸纸碎,字迹已残缺难辨,但看

    那字迹排列情状,认得出一共是四行字。黄蓉仔细辨认,缓

    缓念道:“…穆遗书,…铁掌…,中…峰,第二…节。”其余

    残损之字,却无论如何辨认不出了。

    郭靖叫道:“这说的是武穆遗书!”黄蓉道:“确然无疑。

    完颜洪烈那贼子推算武穆遗书藏在宫中翠寒堂衅,可见石匣

    虽得,遗书却无影踪,看来这四行字是遗书所在的重大关键

    ……铁掌……中……峰……”她沉吟片刻,说道:“那日在归

    云庄中,曾听陆师哥和你六位师父谈论那个骗人家伙裘千仞,

    说他是甚么铁掌帮的帮主。又说这铁掌帮威震川湘,声势浩

    大,着实厉害。难道这武穆遗书,竟会跟裘千仞有关?”郭靖

    摇头道:“只要是裘千仞搞的玩意,我就说甚么也不相信。”黄

    蓉微笑道:“我也不信。”

    七月十四,两人来到荆湖南路境内,次日午牌不到,已

    到岳州,问明了路径,牵马纵雕,径往岳阳楼而去。

    上得楼来,二人叫了酒菜,观看d庭湖风景,放眼浩浩

    荡荡,一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缈嵘峥,巍乎

    大观,比之太湖烟波又是另一番光景。观赏了一会,酒菜已

    到,湖南菜肴甚辣,二人都觉口味不合,只是碗极大,筷极

    长,却是颇有一番豪气。

    二人吃了些少酒菜,环顾四壁题咏。郭靖默诵范仲淹所

    作的岳阳楼记,看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

    句时,不禁高声读了出来。

    黄蓉道:“你觉得这两句话怎样?”郭靖默默念诵,心中

    思索,不即回答。黄蓉又道:“做这篇文章的范文正公,当年

    威震西夏,文才武略,可说得上并世无双。”郭靖央她将范仲

    淹的事迹说了一些,听她说到他幼年家贫、父亲早死、母亲

    改嫁种种苦况,富贵后俭朴异常,处处为百姓着想,不禁油

    然起敬,在饭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仰脖子一饮而尽,说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英雄大豪杰固当如此

    胸怀!”

    黄蓉笑道:“这样的人固然是好,可是天下忧患多安乐少,

    他不是一辈子乐不成了么?我可不干。”郭靖微微一笑。黄蓉

    又道:“靖哥哥,我不理天下忧不忧、乐不乐,若是你不在我

    身边,我是永远不会快乐的。”说到后来,声音低沉下去,愀

    然蹙眉。郭靖知她想到了两人终身之事,无可劝慰,垂首不

    语。

    黄蓉忽然抬起头来笑道:“算了罢,反正是这么一回子事,

    范仲淹做过一首《剔银灯》词,你听人唱过么?”郭靖道:

    “我自然没听过,你说给我听。”黄蓉道:“这首诗的下半段是

    这样:‘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

    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跟

    着将词意解说了一遍。郭靖道:“他劝人别把大好时光,尽用

    在求名、升官、发财上面。那也说得很是。”黄蓉低声吟道: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郭靖望了她一眼,问道:“这也是

    范文正公的词么?”黄蓉道:“是啊,大英雄大豪杰,也不是

    无情之人呢。”

    两人对饮数杯。黄蓉望了望楼中的酒客,见东首一张方

    桌旁坐着三个乞儿打扮的老者,身上补缀虽多,但均甚清洁,

    看模样是丐帮中的要紧人物,是来参加今晚丐帮大会的,此

    外都是寻常仕商。

    只听得楼边一棵大柳树上蝉鸣不绝,黄蓉道:“这蝉儿整

    天不停的大叫‘知了,知了’,却不知它知些甚么,原来虫儿

    中也有大言不惭的家伙,倒教我想起了一个人,好生记挂于

    他。”郭靖忙问:“谁啊!”黄蓉笑道:“那位大吹牛皮的铁掌

    水上飘裘千仞。”郭靖哈哈大笑道:“这老骗子……”

    一言未毕,忽听酒楼角里有人y阳怪气的说道:“连铁掌

    水上飘裘老儿也不瞧在眼里,好大的口气!”郭、黄二人向声

    音来处瞧去,只见楼角边蹲着一个脸色黝黑的老丐,衣衫褴

    褛,望着二人嘻嘻直笑。郭靖见是丐帮人物,当即放心,又

    见他神色和善,当下拱手道:“老前辈请来共饮三杯如何?”那

    老丐道:“好啊!”便即过来。黄蓉命酒保添了一副杯筷、斟

    了一杯酒,笑道:“请坐,喝酒。”

    那老丐道:“叫化子不配坐凳。”就在楼板上坐倒,从背

    上麻袋里取出一只破碗,一双竹筷,伸出碗去,说道:“你们

    吃过的残菜,倒些给我就是。”郭靖道:“这个未免太过不恭,

    前辈爱吃甚么菜,我们点了叫厨上做。”那老丐道:“化子有

    化子的模样,若是有名无实,装腔作势,干脆别做化子。你

    们肯布施就布施,不肯嘛,我到别个地方要饭去。”

    黄蓉向郭靖望了一眼,笑道:“不错,你说得是。”当下

    将吃过的残菜都倒在他的破碗之中,那老丐在麻袋中抓出些

    冷饭团来,和着残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黄蓉暗暗数他背上麻袋的数目,三只一叠,共有三叠,总

    数是九只,再看那边桌旁的三个乞丐,每人背上也均有九只

    麻袋,只是那三丐桌上罗列酒菜,甚是丰盛。那三丐对这老

    丐视若无睹,始终对他不瞧一眼,但神色之间隐隐有不满之

    意。

    那老丐吃得起劲,忽听楼梯脚步声响,上来数人。郭靖

    转头向楼梯观看,只见当先二人是在临安牛家村陪送杨康的

    胖瘦二丐,第三人一探头,正是杨康。他猛见郭靖未死,大

    为惊怖,一怔之下,立即转身下楼,在楼梯上不知说了几句

    甚么话,胖丐跟着下去,瘦丐却走到三丐桌边,低声说了几

    句话。那三丐当即站起身来,下楼而去。坐在地下的老丐只

    顾吃饭,全不理会。

    黄蓉走到窗口向下观望,只见十多名乞丐簇拥着杨康向

    西而去。杨康走出不远,回首仰视,正好与黄蓉目光相触,立

    即回头,加快脚步去了。

    那老丐吃罢饭菜,伸舌头将碗底舐得干干净净,把筷子

    在衣服上抹了几抹,都放入麻袋之中。黄蓉仔细看他,见他

    满脸皱纹,容色甚是愁苦,双手奇大,几有常人手掌的一倍,

    手背上青筋凸起,显见是一生劳苦。郭靖站起来拱手说道:

    “前辈请上坐了,咱们好说话。”老丐笑道:“我不惯在凳上坐。

    你们两位是洪帮主的弟子,年纪虽轻,咱们可是平辈。我老

    着几岁,你们叫我一声大哥罢。我姓鲁,名叫鲁有脚。”

    郭、黄二人对眼一望,均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我们的来

    历。”黄蓉笑道:“鲁大哥,你这名儿可有趣得紧。”鲁有脚道:

    “常言道:穷人无棒被犬欺。我棒是没有,可是有一双臭脚。

    犬儿若来欺我,我对准了狗头,直娘贼的就是一脚,也要叫

    它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黄蓉拍手笑道:“好好,狗儿若知

    道你名字的意思,老远就逃啦!”

    鲁有脚道:“我听黎生黎兄弟说起,知道两位在宝应所干

    的事迹,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令人甚是钦佩,

    难怪洪帮主这等看重。”郭靖起立逊谢。鲁有脚道:“适才听

    两位谈起裘千仞与铁掌帮,对他的情状好似不甚知晓。”黄蓉

    道:“是啊,正要请教。”鲁有脚道:“裘千仞是铁掌帮帮主,

    这铁掌帮在两湖四川一带声势极大,帮众杀人越货,无恶不

    作。起先还只是勾结官府,现下愈来愈狠,竟然拿出钱财贿

    赂上官,自己做起官府来啦。更可恨的是私通金国,干那里

    应外合的勾当。”

    黄蓉道:“裘千仞这老儿就会骗人,怎地弄到恁大声势?”

    鲁有脚道:“裘千仞厉害得紧哪,姑娘可别小觑了他。”黄蓉

    笑道:“你见过他没有?”鲁有脚道:“那倒没有,听说他在深

    山之中隐居,修练铁掌神功,足足有十多年没下山了。”黄蓉

    笑道:“你上当啦,我见过他几次,还交过手,说到他的甚么

    铁掌神功,哈哈……”她想到裘千仞假装腹泻逃走,只瞧着

    郭靖格格直笑。

    鲁有脚正色道:“他们闹甚么玄虚,我虽并不知晓,可是

    铁掌帮近年来好生兴旺,实是不可轻侮。”郭靖怕他生气,忙

    道:“鲁大哥说得是,蓉儿就爱瞎笑。”黄蓉笑道:“我几时瞎

    笑啦?啊唷,啊唷,我肚子痛。”她学着裘千仞的口气,捧着

    肚子。郭靖想起当日情景,给她逗得也不禁笑了出来。

    黄蓉见他也笑,却立时收起笑容,转过话题,问道:“鲁

    大哥,刚才在这儿吃酒的三位和你相识么?”鲁有脚叹了口气

    道:“两位不是外人,可曾听洪帮主说起过,我们帮里分为净

    衣派、污衣派两派么?”郭靖和黄蓉齐声道:“没听师父说过。”

    鲁有脚道:“帮内分派,原非善事,洪帮主对这事极是不喜,

    他老人家费过极大的精神力气,却始终没能叫这两派合而为

    一。丐帮在洪帮主之下,共有四个长老。”黄蓉抢着道:“这

    个我倒听师父说过。”她因洪七公尚在人间,是以不愿将他命

    自己接任帮主之事说出。

    鲁有脚点了点头道:“我是西路长老,刚才在这儿的三位

    也都是长老。”黄蓉道:“我知道啦,你是污衣派的首领,他

    们是净衣派的首领。”郭靖道:“咦,你怎知道?”黄蓉道:

    “你瞧鲁大哥的衣服多脏,他们的衣服多干净。鲁大哥,我说

    污衣派不好,身上穿得又臭又黑,一点也不舒服。你们这一

    派人多洗洗衣服,两派可就不是一样了么?”鲁有脚怒道:

    “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自然嫌叫化子臭。”一顿足站起身来。

    郭靖待要谢罪,鲁有脚却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黄蓉伸伸舌头,道:“靖哥哥,我得罪了这位鲁大哥,你

    别骂我。”郭靖一笑。黄蓉道:“刚才我真担心。”郭靖道:

    “担心甚么?”黄蓉正色道:“我只担心他提起脚来,踢你一脚,

    你可就糟啦。”郭靖道:“好端端的干么踢我?就算你说话得

    罪了他,那也不用踢人啊。”黄蓉抿嘴微笑,却不言语。郭靖

    怔怔的出神,思之不解。

    黄蓉叹道:“你怎么不想想他名字的出典。”郭靖大悟,叫

    道:“好啊,你绕弯儿骂我是狗!”站起身来,伸手作势要呵

    她痒,黄蓉笑着连连闪避。

    第二十七回轩辕台前

    两人正闹间,楼梯声响,适才随杨康下去的丐帮三老又

    回了上来,走到郭黄二人桌边,行了一礼。居中那丐白白胖

    胖,留着一大丛白胡子,若非身上千补百绽,宛然便是个大

    绅士大财主的模样,他未言先笑,端的是满脸春风,一团和

    气,说道:“适才那姓鲁的老丐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我等瞧

    不过眼,特来相救。”

    郭靖、黄蓉都吃了一惊,齐问:“甚么毒手?”那丐道:

    “那老丐不肯与两位同席饮食,是不是?”黄蓉心中一凛,问

    道:“难道他在我们饮食中下了毒?”那丐叹道:“也是我们帮

    中不幸,出了这等j诈之人。这老丐下毒本事高明得紧,只

    要手指轻轻一弹,暗藏在指甲内的毒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

    混入了酒菜。两位中毒已深,再过个半个时辰,就无法解救

    了。”黄蓉不信,说道:“我两人跟他无怨无仇,他何以要下

    此毒手?”那丐道:“多半是两位言语中得罪了他。急速服此

    解药,方可有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纷,分置两只酒杯

    之中,用酒冲了,要靖、蓉二人立即服下。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心中已自起疑,岂肯只

    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

    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

    是那j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

    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丐

    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

    霸,真是何等英雄。”当日他与洪七公、郭靖同在明霞岛扎木

    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

    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那第十一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

    那时候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

    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黄蓉又道:

    “洪帮主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三

    丐脸上均现惭色,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未蒙帮主传授一掌,反

    不及八袋弟子黎生倒得传授一招“神龙摆尾”。黄蓉又道:

    “刚才那位鲁长老虽说擅于下毒,我瞧本事却也平常。上个月

    西毒欧阳锋请我喝了三杯毒酒,那才有点儿门道。这两杯解

    毒酒,还是三位自己饮了罢。”说着将两杯调有药粉的药酒推

    到三丐面前。三丐微微变色,知她故意东拉西扯,不肯服药。

    那财主模样的长老笑道:“姑娘既有见疑之意,我等自然

    不便相强。只不过我们一番好意,却是白费了。我只点破一

    事,姑娘自然信服。两位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郭靖、

    黄蓉一齐望他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睛嵌在圆鼓鼓一脸肥r之

    中,只如两道细缝,但细缝中莹然有光,眼神甚是清朗。黄

    蓉心想:“那有甚么异样?左右不过似一对亮晶晶的猪眼罢

    啦。”那丐又道:“两位望着我的眼睛,千万不可分神。现在

    你们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是中毒之

    象,那就闭上眼睛睡罢。”

    他说话极是和悦动听,竟有一股中人欲醉之意,靖、蓉

    二人果然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黄蓉微觉不妥,要想转

    头避开他的眼光,可是一双眼睛竟似被他的目光吸住了,不

    由自主的凝视着他。那丐又道:“此间面临大湖,甚是凉爽,

    两位就在这清风之中酣睡一觉,睡罢,睡罢!舒服得很,乖

    乖的睡罢!”他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是柔和甜美。靖、蓉二人

    不知不觉的哈欠连连,竟自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二人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

    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

    轮朗月刚从东边山后升起。两人这一惊非小,适才大白日在

    岳阳楼头饮酒,怎么转瞬之间便已昏黑?昏昏沉沉中待要站

    起,更惊觉双手双脚均已被绳索缚住,张口欲呼,口中却被

    塞了麻核,只刺得口舌生疼。黄蓉立知是着了那白胖乞丐的

    道儿,只是他使的是甚么邪法,却难索解;一时之间也不去

    多想,斜眼见郭靖躺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挣扎,先宽了一

    大半心。

    郭靖此时内力浑厚,再坚韧的绳索也是被他数崩即断,哪

    知此刻他手脚运上了劲,身上绳索铮铮有声,竟然纹丝不损,

    原来是以牛皮条混以钢丝绞成。郭靖欲待再加内劲,突然面

    上一凉,一片冰冷的剑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拍了两拍,转头

    横眼瞧去,见是四个青年乞丐,各执兵刃守在身边,只得不

    再挣扎,转头去瞧黄蓉。

    黄蓉定了定神,要先摸清周遭情势,再寻脱身之计,侧

    过身来,更是惊得呆了,原来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峰之顶,月

    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

    心道:“原来我们已给擒到了d庭湖中的君山之顶,怎地途中

    毫无知觉?”再回头过来,只见十余丈外有座高台,台周密密

    层层的围坐着数百名乞丐,各人寂然无声,月光尚未照到各

    人身上,是以初时未曾发觉。她暗暗心喜:“啊,是了,今日

    七月十五,这正是丐帮大会。待会我只须设法开口说话,传

    下师父号令,何愁众丐不服?”

    过了良久,群丐仍是毫无动静,黄蓉心中好生不耐,只

    是无法动弹,惟有苦忍,再过半个时辰,她手脚不动,已微

    感酸麻,只见一盘冰轮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半边高台。黄

    蓉心道:“李太白诗云:‘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他当日玩山赏月,何等自在,今夜景自相同,我和靖哥哥却

    被缚在这里,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月光缓移,照到台边

    三个大字:“轩辕台”。黄蓉想起爹爹讲述天下大江大湖的故

    事,曾说相传黄帝于d庭湖畔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

    此台便是纪念这回事了。

    只一盏茶时分,那高台已全部浴在皓月之中,忽听得笃

    笃笃、笃笃笃三声一停的响了起来,忽缓忽急,忽高忽低,颇

    有韵律,却是众丐各执一根小棒,敲击自己面前的山石。

    黄蓉暗数敲击之声,待数到九九八十一下,响声戛然而

    止,群丐中站起四人,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鲁有脚与那净

    衣派的三个长老。这丐帮四老走到轩辕台四角站定,群丐一

    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行礼。

    那白胖老丐待群丐坐定,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祸丐

    帮,当真是天大的灾难,咱们洪帮主已在临安府归天啦!”

    此言一出,群丐鸦雀无声。突然间一人张口大叫,扑倒

    在地。四下里群丐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哀声振动林木,从

    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郭靖大吃一惊:“我们找寻不着师父,原来他老人家竟尔

    去世了。”不禁涕泪交流,只是口中塞了麻核,哭不出声。黄

    蓉却想:“这胖子不是好东西,使邪法拿住我们。这人的话如

    何信得?他定是造谣。”

    群丐思念洪七公的恩义,个个大放悲声。鲁有脚忽然叫

    道:“彭长老,帮主归天,是谁亲眼见到的?”那白白胖胖的

    彭长老道:“鲁长老,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谁吃了豹

    子胆老虎心,敢来咒他?亲眼见他老人家归天之人,就在此

    处。杨相公,请您对众兄弟详细述说罢。”只见人群中站起一

    人,正是杨康。

    他手持绿竹杖,走到高台之前,群丐登时肃静,但低泣

    呜咽之声兀自不止。杨康缓缓说道:“洪帮主于一个月之前,

    在临安府与人比武,不幸失手给人打死。”

    群丐听了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仇人是

    谁?快说,快说!”“帮主如此神通,怎能失手?”“必是仇人

    大举围攻,咱们帮主落了个寡不敌众。”郭靖听了杨康之言,

    由悲转怒,随即心下欣喜,心道:“一个月之前,师父明明与

    我们在一起,原来他是在胡说八道。”黄蓉却想:“这小子是

    老骗子裘千仞的私淑弟子,净学会了他那套假传死讯的臭功

    夫。”

    杨康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害死帮主

    的,是桃花岛岛主东邪黄药师,和全真派的七个贼道。”黄药

    师久不离岛,众丐十九不知他的名头,全真七子却是威名远

    震。这日能来君山赴会的,在丐帮中均非泛泛之辈,自然都

    知七子之能,心想不管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全真七子联起手

    来,帮主纵然武功卓绝,但一人落了单,自非其敌。当下个

    个悲愤异常。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嚷着立时要去为帮主报仇。

    原来杨康当日听欧阳锋说起洪七公被他以蛤蟆功击伤,

    性命必然难保。他又道郭靖已被自己在禁宫之中刺死,哪知

    忽在岳阳楼撞见,大惊之下,指使丐帮三长老设法将两人擒

    住,有心予以害死。他想此事日久必泄,黄药师、全真七子、

    江南六怪等必找自己报仇。六怪武功不高,倒不如何惧怕,东

    邪和七子却是非同小可,于是信口将杀害洪七公的祸端轻轻

    放到了他们头上,好教丐帮倾巢而出,一举将桃花岛及全真

    教挑了,除了自己的大患。

    群丐纷扰声中,东路简长老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

    听我一言。”此人须眉皆白,五短身材,一开口说话,余人立

    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只听他说道:“眼下咱

    们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遵从帮主遗命,奉立本帮第十九代

    帮主。第二件是商量着怎生给帮主报仇雪恨。”群丐轰然称是。

    鲁有脚却高声道:“咱们先得祭奠老帮主的英灵。”在地下抓

    起一把湿土,随手捏成一个泥人,当作洪七公的灵像,放在

    轩辕台边上,伏地大哭。群丐尽皆大放悲声。

    黄蓉心道:“我师父好端端地又没死,你们这些臭叫化哭

    些甚么?哼,你们没来由的把靖哥哥和我绑在这里,累得你

    们空伤心一场,这才叫活该呢。”

    众丐号哭了一阵,简长老击掌三下,众丐逐一收泪止声。

    简长老道:“本帮各路兄弟今日在岳州君山大会,本来为的是

    要听洪帮主指定他老人家的继承之人,现下老帮主既已不幸

    归天,就得依老帮主遗命而定。若无遗命,便由本帮四位长

    老共同推举。这是本帮列祖列宗世代相传的规矩,众位弟兄,

    是也不是?”众丐齐声称是。彭长老道:“杨相公,老帮主临

    终归天之时,有何遗命,请你告知。”

    奉立帮主是丐帮中的第一等大事,丐帮的兴衰成败,倒

    有一大半决定于帮主是否有德有能。当年第十七代钱帮主昏

    暗懦弱,武功虽高,但处事不当,净衣派与污衣派纷争不休,

    丐帮声势大衰。直至洪七公接任帮主,强行镇压两派不许内

    讧,丐帮方得在江湖上重振雄风。这些旧事此日与会群丐尽

    皆知晓,是以一听到要奉立帮主,人人全神贯注,屏息无声。

    杨康双手持定绿竹杖,高举过顶,朗声说道:“洪帮主受

    j人围攻,身受重伤,性命危在顷刻,在下路见不平,将他

    藏在舍间地窖之中,骗过群j,当即延请名医,悉心给洪帮

    主诊治,终因受伤太重,无法挽救。”众丐听到这里,发出一

    片唏嘘之声。杨康停了片刻,又道:“洪帮主临终之时,将这

    竹杖相授,命在下接任第十九代帮主的重任。”此言既出,众

    丐无不耸动,万想不到丐帮帮主的重任,竟会交托给如此一

    个公子哥儿模样之人。

    杨康在临安牛家村曲傻姑店中无意取得绿竹杖,见胖、瘦

    二丐竟然对己恭敬异常。他心下讶异,一路上对二丐不露半

    点口风,却远兜圈子、旁敲侧击的套问竹杖来历。二丐见他

    竹杖在手,便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以未到岳

    州,他于丐帮的内情已知晓了十之六七,只是帮中严规不得

    为外人道的机密,他既不知发问,二丐自也不提。他想丐帮

    声势雄大,帮主又具莫大威权,反正洪七公已死无对证,索

    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乘机自认了帮主,那就可任意驱策帮

    中万千兄弟。他细细盘算了几遍,觉此计之中实无破绽,于

    是编了一套谎话,竟在大会中假传洪七公遗命,意图自认帮

    主。

    他在丐帮数百名豪杰之士面前侃侃而言,脸不稍红,语

    无窒滞,明知这谎话若被揭穿,多半便被群丐当场打成r浆,

    但想自来成大事者定须干冒奇险,何况洪七公已死,绿竹杖

    在手,郭靖、黄蓉又已擒获,所冒凶险其实也不如何重大,而

    一旦身为帮主,却有说不尽的好处,这丐帮万千帮众,正可

    作为他日“富贵无极”的踏脚石。

    净衣派简、彭、梁三长老听了杨康之言,脸上均现欢容。

    原来丐帮中分为净衣、污衣两派。净衣派除身穿打满补

    钉的丐服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

    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

    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污衣派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

    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

    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两派各持一端,争执不休。洪七公为

    示公正无私,第一年穿干净衣服,第二年穿污秽衣服,如此

    逐年轮换,对净衣、污衣两派各无偏颇。本来污衣行乞,方

    是丐帮的正宗本色,只是洪七公爱饮爱食,要他尽是向人乞

    讨残羹冷饭充饥,却也难以办到,因此他自己也不能严守污

    衣派的戒律。但在四大长老之中,他却对鲁有脚最为倚重,若

    非鲁有脚性子暴躁,曾几次坏了大事,洪七公早已指定他为

    帮主的继承人了。

    这次岳州大会,净衣派的众丐早就甚是忧虑,心想继承

    帮主的,论到德c、武功、人望,十之八九非鲁有脚莫属。何

    况帮中四大长老净衣派虽占了三人,但中下层弟子却是污衣

    派占了大多数。净衣派三长老曾筹思诸般对付方策,但想到

    洪七公的威望,无人敢稍起异动之念,后来见杨康持竹杖来

    到岳州,又听说洪七公已死,虽然不免悲伤,却想正是压倒

    污衣派的良机,当下对杨康加意接纳,十分恭谨,企图探听

    七公的遗命。岂知杨康极是乖觉,只恐有变,对遗命一节绝

    口不提,直到在大会之中方始宣示。净衣派三老明知自己无

    份,也不失望,只消鲁有脚不任帮主,便遂心愿,又想杨康

    年轻,必可诱他就范。何况他衣着华丽,食求精美,决不会

    偏向污衣派。当下三人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简长老道:“这位杨相公所持的,确是本帮圣物。众兄弟

    如有疑惑,请上前检视。”

    鲁有脚侧目斜睨杨康,心道:“凭你这小子也配作本帮帮

    主,统率天下各路丐帮?”伸手接过竹杖,见那杖碧绿晶莹,

    果是本帮帮主世代相传之物,心想:“必是洪帮主感念相救之

    德,是以传他。老帮主既有遗命,我辈岂敢不遵?我当赤胆

    忠心的辅他,莫要堕了洪帮主建下的基业。”于是双手举杖过

    顶,恭恭敬敬的将竹杖递还给杨康,朗声说道:“我等遵从老

    帮主遗命,奉杨相公为本帮第十九代帮主。”众丐齐声欢呼。

    郭靖与黄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郭

    靖心想:“果然不出黄岛主所料,杨康胆敢冒为帮主,将来必

    定为祸不小。”黄蓉却想:“这小子定然放我们二人不过,只

    得瞧他怎生发落,随机应变。”

    只听杨康谦道:“在下年轻识浅,无德无能,却是不敢当

    此重位。”彭长老道:“洪帮主遗命如此,杨相公不必过谦。众

    兄弟齐心辅佐,杨相公放心便是。”鲁有脚道:“正是!”咳嗽

    一声,一口浓痰向他迎面吐去。

    这一着大出杨康意料之外,竟没闪避,这口痰正好沾在

    他右颊之上。他大吃一惊,正要喝问,简、彭、梁三个长老

    一人一口唾y,都吐在他的身上。杨康暗叫:“我命休矣!”只

    道y谋终被四长老揭破,正待转身拔足飞奔,明知万难逃脱,

    总也胜于束手待毙,却见四长老双手交胸,拜伏在地。杨康

    愕然不解,一时说不出话来。群丐依辈份大小,一个个上来

    向他身上吐一口唾y,然后各行帮中大礼。杨康惊喜交集,暗

    暗称奇:“难道向我吐痰竟也算是恭敬?”他不知丐帮历来规

    矩,奉立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