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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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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啦!”

    郭靖知道他们在嘲笑自己,不觉羞惭难当,耳根一阵发

    热,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起身走出饭店,忽见韩宝驹骑了追

    风黄奔到。他忙抢上去把红马肩上出血的事说了。韩宝驹奇

    道:“有这等事?”走到红马身旁,在马肩上抹了几把,伸手

    映在日光下一看,哈哈大笑,说道:“这不是血,是汗!”郭

    靖一愕,道:“汗?红色的汗?”韩宝驹道:“靖儿,这是一匹

    千年难逢的汗血宝马啊。”

    郭靖听说爱马并非受伤,心花怒放,道:“三师父,怎么

    马儿的汗跟血一样?”韩宝驹道:“我曾听先师说道,西域大

    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c翅,日行千里。

    然而那只是传说而已,谁都没有见过,我也不大相信,不料

    竟会给你得到了。”

    说话之间,柯镇恶等也已驰到。朱聪饱读诗书,摇头晃

    脑的说道:“那在史记和汉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当年博望

    候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

    汉武帝。皇帝听了,欣羡异常,命使者带了黄金千斤,又铸

    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的金马,送到大宛国去,求换一匹汗血

    宝马。那大宛国王言道:‘贰师天马,乃大宛国宝,不能送给

    汉人。’那汉使自居是天朝上国的使者,登时大怒,在大宛王

    朝廷上出口无状,椎破金马。大宛王见汉使无礼,命人杀死

    使者,将黄金和金马都夺了去。”

    郭靖“啊”了一声,见朱聪举碗喝茶,忙问:“后来怎样?”

    四个白衣人也出了神,侧耳倾听朱聪讲宝马的故事。

    朱聪喝了一口茶,说道:“三弟,你是养马名家,可知道

    那宝马从何而来?”韩宝驹道:“我曾听先师说,那是家马与

    野马交配而生。”朱聪道:“不错,据史书上说,贰师城附近

    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

    人生了一个妙计,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

    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了。靖儿,你这匹小红马,只

    怕是从大宛国万里而来的呢。”

    韩小莹要听故事,问道:“汉武帝得不到宝马,难道就此

    罢手了不成?”

    朱聪道:“他怎肯罢手?当下发兵数万,令大将李广利统

    率,到大宛国贰师城取马,为了志在必得,把李广利封为贰

    师将军。但从长安到大宛国,西出嘉峪关后一路都是沙漠,无

    粮无水,途中士兵死亡枕藉,未到大宛,军队已只剩下了三

    成。李广利兵困马乏,一战不利,退回敦煌,向皇帝请援。汉

    武帝大怒,命使者带剑守在玉门关,下旨言道:远征兵将,有

    敢进关者一概斩首。李广利进退不得,只得留在敦煌。”

    说到这里,只听得驼铃悠扬,又有四人骑了白骆驼到来,

    下驼进店。郭靖见这四人也都是身披白袍、颈围貂裘的美貌

    少年,更感惊奇。这四人与先前四人坐在一桌,要了饭菜。

    朱聪继续讲下去:“汉武帝心想,宝马得不到,还丧了数

    万士卒,岂不是让外国看轻了我大汉天子?于是大发边骑,一

    共二十余万人,牛马粮草,不计其数,还怕兵力不足,又下

    旨令全国犯罪小吏、赘婿、商人,一概从军出征,弄得天下

    s然。还封了两名著名的马师做大官,一个官拜驱马校尉,一

    个官拜执马校尉,只待破了大宛,选取骏马。六弟,汉朝重

    农轻商,你若生在汉武帝时可就倒了大霉,三弟却可官拜驱

    马校尉、执马校尉了,哈哈!”

    韩小莹问道:“赘婿又犯了甚么罪?”

    朱聪道:“若不是贫穷无告之人,谁肯去做赘婿?强征赘

    婿去远征,便是欺压穷人了。那李广利带了大军,围攻大宛

    城四十余日,杀死大宛兵将无数。大宛的众贵人害怕了,斩

    了国王的头投降,献出宝马。李广利凯旋回京,皇帝大喜,封

    他为海西侯,军官各有封赏。为了这几匹汗血宝马,天下不

    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钱财。当日汉武帝大宴群臣,做

    了一首天马之歌,说道:‘大一贡兮天马下,露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与友!’这诗是说,只有天上的

    龙,才配与这天马做朋友呢。”

    八个白衣人听他说着故事,不住转头打量门外的小红马,

    脸上满是欣羡之色。

    朱聪道:“殊不知这大宛天马的骁健,全由野马而来。汉

    武帝以倾国之力得了几匹汗血宝马,但没贰师城外高山上的

    野马与之交配,传了数代,也就不怎么神骏,身上也渗不出

    红汗了。”朱聪说完故事,七人谈谈说说,吃起面条来。

    八个白衣人悄声议论。柯镇恶耳朵极灵,虽然双方座头

    相隔颇远,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人道:“要动手马上就

    干,给他上了马,怎么还追得上?”另一人道:“这里人多,他

    又有同伴。”一人道:“他们敢来拦阻,一起杀了。”柯镇恶吃

    了一惊:“这八个女子怎地如此狠毒?”当下丝毫不动声色,自

    管稀哩呼噜的吃面。

    只听一人道:“咱们把这宝马献给少主,他骑了上京,那

    就更加大大露脸了,叫甚么参仙老怪、灵智上人他们再也逞

    不出威风。”柯镇恶曾听过灵智上人的名头,知道他是西藏密

    宗的著名人物,以“大手印”武功驰名西南,参仙老怪却不

    知是何等样人物。

    又听另一人道:“这几日道上撞见了不少黑道上的家伙,

    都是千手人屠彭连虎的手下,他们也必都是去京里聚会的。这

    匹好马要是给他们撞见了,还有咱们的份儿吗?”柯镇恶心中

    一凛,他知彭连虎是河北、山西一带的悍匪,手下喽啰甚多,

    声势浩大,此人行事毒辣,杀人如麻,是以绰号叫做“千手

    人屠”,寻思:“这些厉害的大头子到京里聚会,去干甚么?这

    八个女子又是甚么来头?”

    只听她们低声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出镇甸,拦在路上,下

    手夺郭靖的宝马。但此后这八个女子叽叽喳喳谈的都是些风

    流之事,甚么“少主”最喜欢你啦,甚么“少主”这时一定

    在想你啦。柯镇恶皱起眉头,甚是不耐,但言语传进耳来,却

    又不能不听。

    只听一名女子道:“咱们把这匹汗血宝马拿去献给少主,

    你猜他会奖赏甚么?”另一人笑道:“要你多陪他几晚哪!”先

    一人娇嗔不依,起身扭打,八人咭咭咯咯的笑成一团。又一

    人道:“大家别太放肆啦,小心露了行藏。对方看来也不是好

    相与的。”又一人低声道:“那个女子身上带剑,定然会武,生

    得可俊,要是年轻了十岁,少主见了不害相思病才怪呢。”柯

    镇恶知她说的是韩小莹,心中怒气勃发,心想这甚么“少

    主”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耳听得八个女子吃了面点,匆匆跨

    上白驼,出店而去。

    柯镇恶听他们去远,说道:“靖儿,你瞧这八个女子功夫

    怎样?”郭靖奇道:“女子?”柯镇恶道:“怎么?”朱聪道:

    “她们男装打扮,靖儿没瞧出来,是不是?”柯镇恶道:“有谁

    知道白驼山么?”朱聪等都说没听见过。柯镇恶把刚才听见的

    话说了一遍。朱聪等听这几个女子胆大妄为,竟要来泰山头

    上动土,都觉好笑。韩小莹道:“其中有两个女子高鼻碧眼,

    却不是中土人民。”韩宝驹道:“是啊,这样全身纯白的骆驼

    也只西域才有。”柯镇恶道:“夺马事小,但她们说有许多厉

    害脚色要到北京聚会,中间必有重大图谋,多半要不利于大

    宋,说不定要害死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既让咱们撞见了,可

    不能不理。”全金发道:“只是嘉兴比武之期快到,不能再有

    耽搁。”六人踌躇半晌,都觉事在两难。

    南希仁忽道:“靖儿先去!”韩小莹道:“四哥说要靖儿独

    自先去嘉兴,咱们探明这事之后再行赶去?”南希仁点了点头。

    朱聪道:“不错,靖儿也该一人到道上历练历练了。”

    郭靖听说要与众师父分手,很是依依不舍。柯镇恶斥道:

    “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一样。”韩小莹安慰他道:“你先去等

    我们,不到一个月,我们也跟着来了。”朱聪道:“嘉兴比武

    之约,我们迄今没跟你详细说明。总而言之,三月廿四中午,

    你必须赶到嘉兴府醉仙酒楼,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失约不

    到。”郭靖答应了。

    柯镇恶道:“那八个女子要夺你马,不必跟她们动手,你

    马快,她们追赶不上。你有要事在身,不可旁生枝节。”韩宝

    驹道:“这些女人要是胆敢作恶,江南七怪也决不能放过了。”

    张阿生逝世已十多年,但六怪说到甚么事,总仍是自称“江

    南七怪”,从不把这位兄弟除开不算。

    当下郭靖向六位师父辞别。六怪日前见他独斗黄河四鬼,

    已能善用所传武艺,这次放他独行,一则是所听到的讯息只

    怕事关重大,若是置之不理,于心不安;二则也是让他孤身

    出去闯荡江湖,得些经历,那是任何师父所不能传授的。

    各人临别之时又都嘱咐了几句,南希仁便和往常一般,逢

    到轮流说话,总是排在最后,当下说了四个字:“打不过,逃!”

    他深知郭靖生性倔强,宁死不屈,要是遇上高手,动手时一

    味蛮斗狠拚,非送命不可,是以教了他这意味深长的四字诀。

    朱聪道:“武学无底,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恁你多大的本事,

    也不能天下无敌。大丈夫能屈能伸,当真遇上了危难,须得

    忍一时之气,这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却不是胆小

    怕死。倘若对手人多,众寡不敌,更不能徒逞血气之勇。四

    师父这句话,你要记住了!”

    郭靖点头答应,向六位师父磕了头,上马向南而去。十

    多年来与六位师父朝夕与共,一旦分别,在马上不禁流下泪

    来,想起母亲孤身留在大漠,虽有成吉思汗、拖雷等人照料,

    衣食自必无缺,但终究寂寞,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驰出十余

    里,地势陡高,道旁高山夹峙,怪石嵯峨,郭靖初次出道,见

    了这险恶形势不觉暗暗心惊,手按剑柄,凝神前望,心想:

    “三师父见了我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定要骂我没用了。”

    这时道路愈来愈窄,转过一个山坳,突见前面白蒙蒙的

    一团,正是四个男装白衣女子骑在白骆驼上,拦于当路。郭

    靖心中突的一跳,远远将马勒住,高声叫道:“劳驾哪,借光

    借光。”四个女子哈哈大笑。一人笑道:“小伙子,怕甚么?过

    来哟,又不会吃了你的。”郭靖脸上一阵发烧,不知如何是好,

    是跟她们善言相商呢,还是冲过去动武?

    只听另一个女子笑道:“你的马不坏啊,来。给我瞧瞧。”

    听她语气,全是对小孩子说话的声口。郭靖心中有气,眼见

    身右高山壁立,左边却是望不见底的峡谷,云气蒙蒙,不知

    多深,不禁胆寒,心想:“大师父叫我不必动手。我放马疾冲

    过去,她们非让路不可。”一提缰,双腿一夹,红马如一支箭

    般向前冲去。郭靖提剑在手,扬声大叫:“马来啦,快让路!

    有谁给撞下山谷去可不关我事!”那马去得好快,转眼间已奔

    到四女跟前。

    一个白衣女子跃下驼背,纵身上来,伸身便来扣红马的

    辔头。红马一声长嘶,忽地腾空跃起,窜过四匹骆驼。郭靖

    在半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待得落下,已在四女身后。这一

    下不但四女吃惊,连郭靖也是大感意外。

    只听得一女娇声怒叱,郭靖回过头来,只见两件明晃晃

    的暗器扑面飞来。他初闯江湖,牢记众师父的嘱咐,事事小

    心谨慎,只怕暗器有毒,不敢伸手径接,除下头上皮帽,扭

    身兜去,将两件暗器都兜在帽里,遥听得两个女子齐声赞道:

    “好功夫。”

    郭靖低头看时,见帽里暗器是两只银梭,梭头尖利,梭

    身两旁极为锋锐,打中了势必丧命。他心中有气:“大家无冤

    无仇,你们不过看中我一匹马,就要伤人性命!”

    他把银梭收入衣囊,生怕另外四个白衣女子在前拦阻,当

    即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已奔出七八十里,幸喜始终没

    见另外四女,想是虽然埋伏道旁,却给他快马奔驰,疾窜而

    过,不及邀击。他休息片刻,上马又行,天色未黑,已到了

    张家口,算来离那些白衣女子已有三日行程,她们再也追不

    上了。

    张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市

    肆繁盛。郭靖手牵红马,东张西望,他从未到过这般大城市,

    但见事事透着新鲜,来到一家大酒店之前,腹中饥饿,便把

    马系在门前马桩之上,进店入座,要了一盘牛r,两斤面饼,

    大口吃了起来。他胃口奇佳,依着蒙古人的习俗,抓起牛r

    面饼一把把往口中塞去。正自吃得痛快,忽听店门口吵嚷起

    来。他挂念红马,忙抢步出去,只见那红马好端端的在吃草

    料。两名店伙却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

    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

    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

    他全身极不相称。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一个店伙叫道:“干么呀?还不给我走?”那少年道:“好,

    走就走。”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叫道:“把馒头放下。”那

    少年依言将馒头放下,但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

    印,再也发卖不得。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

    躲过。

    郭靖见他可怜,知他饿得急了,忙抢上去拦住,道:“别

    动粗,算在我帐上。”捡起馒头,递给少年。那少年接过馒头,

    道:“这馒头做得不好。可怜东西,给你吃罢!”丢给门口一只

    癞皮小狗。小狗扑上去大嚼起来。

    一个店伙叹道:“可惜,可惜,上白的r馒头喂狗。”郭

    靖也是一楞,只道那少年腹中饥饿,这才抢了店家的馒头,哪

    知他却丢给狗子吃了。郭靖回座又吃。那少年跟了进来,侧

    着头望他。郭靖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道:“你也来吃,

    好吗?”那少年笑道:“好,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伴儿。”

    说的是一口江南口音。

    郭靖之母是浙江临安人,江南六怪都是嘉兴左近人氏,他

    从小听惯了江南口音,听那少年说的正是自己乡音,很感喜

    悦。那少年走到桌边坐下,郭靖吩咐店小二再拿饭菜。店小

    二见了少年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

    洋的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

    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店小二冷冷的

    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咱们总是做得出,就只怕吃了

    没人回钞。”那少年向郭靖道:“任我吃多少,你都作东吗?”

    郭靖道:“当然,当然。”转头向店小二道:“快切一斤牛r,

    半斤羊肝来。”他只道牛r羊肝便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又问少

    年:“喝酒不喝?”

    那少年道:“别忙吃r,咱们先吃果子。喂伙计,先来四

    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他

    口出大言,冷笑道:“大爷要些甚么果子蜜饯?”

    那少年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

    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

    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

    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r好郎君。”

    店小二听他说得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那少年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有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

    马马虎虎的酒菜吧。”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甚么?”少年道:

    “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j

    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

    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

    嘛,咱们也就免了。”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

    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j舌羹,就得

    用几十只j鸭。”少年向郭靖一指道:“这位大爷做东,你道

    他吃不起吗?”

    店小二见郭靖身上一件黑貂甚是珍贵,心想就算你会不

    出钞,把这件黑貂皮剥下来抵数也尽够了,当下答应了,再

    问:“够用了吗?”

    少年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

    了。”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

    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

    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少年道:“好吧,将

    就对付着喝喝!”

    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郭靖每样一尝,件

    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

    那少年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郭靖听他

    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他二师父是个饱学书

    生,但郭靖倾力学武,只是闲时才跟朱聪学些粗浅文字,这

    时听来,这少年的学识似不在二师父之下,不禁暗暗称奇,心

    想:“我只道他是个落魄贫儿,哪知学识竟这么高。中土人物,

    果然与塞外大不相同。”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那少年

    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忽然叫店小二过来,

    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

    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

    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

    没新鲜货。”

    那少年挥挥手,又跟郭靖谈论起来,听他说是从蒙古来,

    就问起大漠的情景。郭靖受过师父嘱咐,不能泄露自己身分,

    只说些弹兔、s雕、驰马、捕狼等诸般趣事。那少年听得津

    津有味,听郭靖说到得意处不觉拍手大笑,神态甚是天真。

    郭靖一生长于沙漠,虽与拖雷、华筝两个小友交好,但

    铁木真爱惜幼子,拖雷常跟在父亲身边,少有空闲与他游玩。

    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不肯处处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

    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然一会儿便言归于好,总是不

    甚相投,此时和这少年边吃边谈,不知如何,竟是感到了生

    平未有之喜。他本来口齿笨拙,不善言辞,通常总是给别人

    问到,才不得不答上几句,韩小莹常笑他颇有南希仁惜言如

    金之风,是四师父的入室子弟,可是这时竟说得滔滔不绝,把

    自己诸般蠢举傻事,除了学武及与铁木真有关的之外,竟一

    古脑儿的都说了出来,说到忘形之处,一把握住了少年的左

    手。一握了下,只觉他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怔。

    那少年低低一笑,俯下了头。郭靖见他脸上满是煤黑,但颈

    后肤色却是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微觉奇怪,却也并不在意。

    那少年轻轻挣脱了手,道:“咱们说了这许久,菜冷了,

    饭也冷啦!”郭靖道:“是,冷菜也好吃。”那少年摇摇头。郭

    靖道:“那么叫热一下吧。”那少年道:“不,热过的菜都不好

    吃。”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碗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

    新鲜材料重做热菜。

    酒店中掌柜的、厨子、店小二个个称奇,既有生意,自

    然一一照办。蒙古人习俗,招待客人向来倾其所有,何况郭

    靖这次是平生第一次使钱,浑不知银钱的用途,但就算知道,

    既和那少年说得投契,心下不胜之喜,便多花十倍银钱,也

    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等到几十盆菜肴重新摆上,那少年只吃了几筷,就说饱

    了。店小二心中暗骂郭靖:“你这傻蛋,这小子把你冤上啦。”

    一会结帐,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郭靖摸出一锭黄金,命

    店小二到银铺兑了银子付帐。

    出得店来,朔风扑面。那少年似觉寒冷,缩了缩头颈,说

    道:“叨扰了,再见罢。”郭靖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当

    下脱下貂裘,披在他身上,说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请

    把这件衣服穿了去。”他身边尚剩下四锭黄金,取出两锭,放

    在貂裘的袋中。那少年也不道谢,披了貂裘,飘然而去。

    那少年走出数十步,回过头来,见郭靖手牵着红马,站

    在长街上兀自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知他舍不得就此分别,向

    他招了招手。郭靖快步过去,道:“贤弟可还缺少甚么?”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还没请教兄长高姓大名。”郭靖

    笑道:“真是的,这倒忘了。我姓郭名靖。兄弟你呢?”那少

    年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郭靖道:“你要去哪里?若

    是回南方,咱们结伴同行如何?”黄蓉摇头道:“我不回南方。”

    忽然说道:“大哥,我肚子又饿啦。”郭靖喜道:“好,我再陪

    兄弟去用些酒饭便是。”

    这次黄蓉领着他到了张家口最大的酒楼长庆楼,铺陈全

    是仿照大宋旧京汴梁大酒楼的格局。黄蓉不再大点酒菜,只

    要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

    黄蓉听郭靖说养了两头白雕,好生羡慕,说道:“我正不

    知到哪里去好,这么说,明儿我就上蒙古,也去捉两只小白

    雕玩玩。”郭靖道:“那可不容易碰上。”黄蓉道:“怎么你又

    碰上呢?”郭靖无言可答,只好笑笑,心想蒙古苦寒,朔风猛

    烈,他身子单薄,只怕禁受不住,问道:“你家在哪里?干么

    不回家?”

    黄蓉眼圈儿一红,道:“爹爹不要我啦。”郭靖道:“干么

    呀?”黄蓉道:“爹爹关住了一个人,老是不放,我见那人可

    怜,独个儿又闷得慌,便拿些好酒好菜给他吃,又陪他说话。

    爹爹恼了骂我,我就夜里偷偷逃了出来。”郭靖道:“你爹爹

    这时怕在想你呢。你妈呢?”黄蓉道:“早死啦,我从小就没

    妈。”郭靖道:“你玩够之后,就回家去罢。”黄蓉流下泪来,

    道:“爹爹不要我啦。”郭靖道:“不会的。”黄蓉道:“那么他

    干么不来找我?”郭靖道:“或许他是找的,不过没找着。”黄

    蓉破涕为笑,道:“倒也说得是。那我玩够之后就回去,不过

    先得捉两只白雕儿。”

    两人谈了一阵途中见闻,郭靖说到八个穿男装的白衣女

    子意图夺马之事。黄蓉问起小红马的性子脚程,听郭靖说后,

    神色十分欣羡,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道:“大哥,我向你讨

    一件宝物,你肯吗?”郭靖道:“哪有不肯之理?”黄蓉道:

    “我就是喜欢你这匹汗血宝马。”郭靖毫不迟疑,道:“好,我

    送给兄弟就是。”

    黄蓉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心想他对这匹千载难逢的宝马

    爱若性命,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存心是要瞧瞧这老实人

    如何出口拒绝,哪知他答应得豪爽之至,实是大出意外,不

    禁愕然,心中感激,难以自已,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

    哭了起来

    这一下郭靖更是大为意外,忙问:“兄弟,怎么?你身上

    不舒服吗?”

    黄蓉抬起头来,虽是满脸泪痕,却是喜笑颜开,只见他

    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

    肌肤,笑道:“大哥,咱们走罢!”

    郭靖会了钞下楼,牵过红马,嘱咐道:“我把你送给了我

    的好朋友,你要好好听话,决不可发脾气。”拉住辔头,轻轻

    抚摸马毛,说道:“兄弟,你上马罢!”那红马本不容旁人乘

    坐,但这些日子来野性已大为收敛,又见主人如此,也就不

    加抗拒。黄蓉翻身上马,郭靖放开了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

    小红马绝尘而去。

    等到黄蓉与红马的身形在转角处消失,郭靖才转过身来,

    眼看天色不早,当下去投了客店,正要熄灯就寝,忽听房门

    上有剥啄之声,郭靖心中一喜,只道是黄蓉,问道:“是兄弟

    吗?好极了!”外面一人沙哑了嗓子道:“是你老子!有甚么

    好?”

    郭靖一楞,打开门来,烛光下只见外面影影绰绰的站着

    五人,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四个人提刀执

    枪、挂鞭持斧,正是当日曾在土山顶上与之恶斗的黄河四鬼,

    另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极长,额角上肿起了

    三个大r瘤,形相极是难看。

    那瘦子冷笑一声,大踏步走进房来,大剌剌往炕上一坐,

    侧过了头斜眼看着郭靖,烛光映s在他r瘤之上,在脸上留

    下三团y影。黄河四鬼中的断魂刀沈青刚冷笑道:“这位是我

    们师叔,大名鼎鼎的三头蛟侯通海侯二爷,快磕头罢!”

    郭靖眼见身入重围,单是黄河四鬼,已自对付不了,何

    况再加上他们一个师叔,看来此人功夫必极厉害,当下抱拳

    问道:“各位有甚么事?”

    侯通海道:“你那些师父呢?”郭靖道:“我六位师父不在

    这里。”侯通海道:“嘿嘿,那就让你多活半天,若是现下杀

    了你,倒让人说我三头蛟欺侮小辈。明天中午,我在西郊十

    里外的黑松林相候,叫你六个师父陪你一起来。”说着站起身

    来,也不等郭靖回答,径自出房。追命枪吴青烈把门带上,只

    听得喀的一声,在门外反扣上了。

    郭靖吹灭烛火,坐在炕上,只见窗纸上一个人影缓缓移

    来移去,显然敌人是在窗外守住啦。过了半晌,忽听得屋顶

    响动,有人用兵器在屋瓦上敲击几下,喝道:“小子,别想逃

    走,你爷爷守在这儿。”郭靖知道已无法脱身,便即上炕而睡,

    双眼望着屋顶,盘算明日如何脱身,但半条妙法也没有想出,

    便已睡着了。

    次日起身,店小二送进脸水面点。钱青健执着双斧,在

    后虎虎监视。

    郭靖心想六位师父相距尚远,定然无法赶到相救,既然

    逃不了,大丈夫就落个力战而死,四师父虽曾教导:“打不过,

    逃!”可是我打也没打,就即撒腿而逃,跟四师父的指点却又

    不合了。其实单凭钱青健一人监视,他要自行逃走,并不为

    难,只是他脑子不大会转弯,再加南希仁当日传授他这四字

    诀又多了一个字,当时倘若只说:“危险,逃!”他多半就会

    狂奔逃命,谅那钱青健是一莽之夫,却也追他不上。那三头

    蛟侯通海只道江南六怪必在左近,依他们身分,决不会有约

    不赴,全没防到郭靖会单身逃走。

    郭靖坐在炕上,依着马钰所授法子打坐练功。钱青健在

    他身前挥动双斧,四下里空砍虚劈,口中大声吆喝,又指摘

    他打坐方法不对。郭靖也不理睬,眼见日将中天,站起身来,

    对钱青健道:“去罢!”付了房饭钱,两人并肩而行。向西走

    了十里,果见好一座松林,枝叶遮天蔽日,林中y沉沉的望

    不出数十步远。钱青健撇下郭靖,快步入林。

    郭靖解下腰间软鞭,提气凝神,一步步向前走去,只怕

    敌人暗算。顺着林中小径走了里许,仍是不见敌踪,林中静

    悄悄地,偶然听得几声鸟叫,越走越是害怕,突然心想:“此

    时已无敌人在旁监视,树林又如此浓密,我何不躲藏起来?我

    只是躲,可不算逃!”正要闪入左首树丛,忽听头顶有人高声

    怒骂:“小杂种,混帐、王八蛋!”

    郭靖跃开二步,软鞭一抖,一招起手式,摆开了阵势,抬

    头望时,不禁又是惊愕又是好笑,只见黄河四鬼高高的吊在

    四棵大树之上,每个人手足都被反缚,在空中荡来荡去,拚

    命挣扎,却无借力之处。四人见了郭靖,更加破口大骂。

    郭靖笑道:“你们在这里荡秋千吗?好玩得很罢?再见,

    再见,失陪啦!”走出几步,回头问道:“是谁把你们吊在树

    上的?”钱青健骂道:“你乃乃雄,鬼计暗算,不是好汉!”沈

    青刚叫道:“好小子,你有种就把我们放下来,单打独斗,决

    个胜败。我们四人若是一拥而上,不算英雄。”郭靖虽不聪明,

    却也不至于蠢得到了家,当下哈哈大笑,说道:“算你们是英

    雄好汉便了,那也不必再打啦!”

    他怕三头蛟侯通海随时赶到,不敢逗留,飞步出林,回

    到城里,买了一匹好马,当即上道向南,一路心中琢磨:“暗

    地里救我的恩人不知是谁?这黄河四鬼功夫并非寻常,竟能

    将他们吊上树去。那三头蛟侯通海凶神恶煞一般,怎么这时

    又不见了影子?师父们说,跟人订下了约会,便有天大凶险

    也不能不赴。这约会我是赴过了,他自己不来,却怪不得我。”

    一路无话,这一日到了中都北京。这是大金国的京城,当

    时天下第一形胜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

    是有所不及。郭靖长于荒漠,哪里见过这般气象?只见红楼

    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

    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

    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只把他这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看

    得眼花缭乱。所见之物,十件中倒有九件不知是甚么东西。

    他不敢走进金碧辉煌的酒楼,拣了一间小小饭铺吃了饭,

    信步到长街闲逛。走了半日,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

    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他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只见中间老大一块空地,地

    下c了一面锦旗,白底红花,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旗

    下两人正自拳来脚去的打得热闹,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

    长大汉子。郭靖见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显然武功不弱,

    那大汉却武艺平平。拆斗数招,那红衣少女卖个破绽,上盘

    露空。那大汉大喜,一招“双蛟出d”,双拳呼地打出,直取

    对方胸口。那少女身形略偏,当即滑开,左臂横扫,蓬的一

    声,大汉背上早着。那大汉收足不住,向前直跌出去,只跌

    得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满脸羞惭,挤入人丛中去了。旁观

    众人连珠彩喝将起来。

    那少女掠了掠头发,退到旗杆之下。郭靖看那少女时,见

    她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明眸皓

    齿,容颜娟好。那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遮得那少女脸上

    忽明忽暗。锦旗左侧地下c着一杆铁枪,右侧c着两枝镔铁

    短戟。

    只见那少女和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

    汉子点点头,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

    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

    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她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

    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凡

    年在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

    即将小女许配于他。在下父女两人,自南至北,经历七路,只

    因成名的豪杰都已婚配,而少年英雄又少肯于下顾,是以始

    终未得良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抱拳说道:“北京是卧

    虎藏龙之地,高人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请各位多多包

    涵。”

    郭靖见这穆易腰粗膀阔,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驼,两鬓

    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

    裤上都打了补钉。那少女却穿着光鲜得多。

    穆易交代之后,等了一会,只听人丛中一些混混贫嘴取

    笑,又对那少女评头品足,却无人敢下场动手,抬头望望天,

    眼见铅云低压,北风更劲,自言自语:“看来转眼有一场大雪。

    唉,那日也是这样的天色……”转身拔起旗杆,正要把“比

    武招亲”的锦旗卷起,忽然人丛中东西两边同时有人喝道:

    “且慢!”两个人一齐窜入圈子。

    众人一看,不禁轰然大笑起来。原来东边进来的是个肥

    胖的老者,满脸浓髯,胡子大半斑白,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来

    岁。西边来的更是好笑,竟是个光头和尚,那胖子对众人喝

    道:“笑甚么?他比武招亲,我尚未娶妻,难道我比不得?”那

    和尚嬉皮笑脸的道:“老公公,你就算胜了,这样花一般的闺

    女,叫她一过门就做寡妇么?”那胖子怒道:“那么你来干甚

    么?”和尚道:“得了这样美貌的妻子,我和尚马上还俗。”众

    人更是大笑起来。

    那少女脸呈怒色,柳眉双竖,脱下刚刚穿上的披风,就

    要上前动手。穆易拉了女儿一把,叫她稍安毋躁,随手又把

    旗杆c入地下。

    这边和尚和胖子争着要先和少女比武,你一言,我一语,

    已自闹得不可开交,旁观的闲汉笑着起哄:“你哥儿俩先比一

    比吧,谁赢了谁上!”和尚道:“好,老公公,咱俩玩玩!”说

    着呼的就是一拳。那胖子侧头避开,回打一拳。

    郭靖见那和尚使的是少林罗汉拳,胖子使的是五行拳,都

    是外门功夫。和尚纵高伏低,身手便捷。那胖子却是拳脚沉

    雄,莫瞧他年老,竟是招招威猛。斗到分际,和尚猱身直进,

    砰砰砰,在胖子腰里连锤三拳,那胖子连哼三声,忍痛不避,

    右拳高举,有如巨锤般锤将下来,正锤在和尚的光头之上。和

    尚抵受不住,一p股坐在地下,微微一楞,忽地从僧袍中取

    出戒刀,挥刀向胖子小腿劈去。

    众人高声大叫。那胖子跳起避开,伸手从腰里一抽,铁

    鞭在手,原来两人身上都暗藏兵刃。转眼间刀来鞭往,鞭去

    刀来,杀得好不热闹。众人嘴里叫好,脚下不住后退,只怕

    兵器无眼,误伤了自己。

    穆易走到两人身旁,朗声说道:“两位住手。这里是京师

    之地,不可抡刀动枪。”那两人杀得性起,哪来理他?穆易忽

    地欺身而进,飞脚把和尚手中戒刀踢得脱手,顺手抓住了铁

    鞭鞭头,一扯一夺,那胖子把捏不住,只得松手。穆易将铁

    鞭重重掷在地下。和尚与胖子不敢多话,各自拾起兵刃,钻

    入人丛而去。

    众人轰笑声中,忽听得鸾铃响动,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

    少年公子驰马而来。

    那公子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

    微微一笑,下马走进人丛,向少女道:“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

    姑娘吗?”那少女红了脸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穆易上前抱拳道:“在下姓穆,公子爷有何见教?”那公

    子道:“比武招亲的规矩怎么样?”穆易说了一遍。那公子道:

    “那我就来试试。”郭靖见这公子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

    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心想:“这公子跟这姑娘倒是

    一对儿,幸亏刚才那和尚和胖老头武功不济,否则……否则

    ……”

    穆易抱拳陪笑道:“公子爷取笑了。”那公子道:“怎见得?”

    穆易道:“小人父女是江湖草莽,怎敢与公子爷放对?再说这

    不是寻常的赌胜较艺,事关小女终身大事,请公子爷见谅。”

    那公子望了红衣少女一眼,道:“你们比武招亲已有几日了?”

    穆易道:“经历七路,已有大半年了。”那公子奇道:“难道竟

    然无人胜得了她?这个我却不信了。”穆易微微一笑,说道:

    “想来武艺高强之人,不是已婚,就是不屑和小女动手。”

    那公子叫道:“来来来!我来试试。”缓步走到中场。

    穆易见他人品秀雅,丰神隽朗,心想:“这人若是个寻常

    人家的少年,倒也和我孩儿相配。但他是富贵公子,此处是

    金人的京师,他父兄就算不在朝中做官,也必是有财有势之

    人。我孩儿若是胜过了他,难免另有后患;要是被他得胜,我

    又怎能跟这等人家结亲?”便道:“小人父女是山野草莽之人,

    不敢与公子爷过招。咱们就此别过。”

    那公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