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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沿途所有加油站全部都被军队控制。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汽油向平民供应。况且,拥挤的道路也不允许私人车辆通行。

    按照林翔的命令,除了妇女和老弱可以搭乘军用车辆,其余所有的人,都必须步行。这意味着,从成都到新疆,长达数千公里的路程,他们只能用两只脚走完。

    每天,都会有满载物资的运输机在补给站附近的机场降落。食物、饮水、被褥、行军帐篷数以万计的物资下发到难民手中,可是对于上百万的庞大人员而言,这点东西实在太少了。

    空军和民航的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铁路运输仅仅只能满足指定区域的补充数量。因为,迁移队伍所走的,是一条远离城市的偏远之路。

    数百万难民无论进入哪个城市,都会引起一场可怕的s乱。林翔很清楚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东部省份已经调集了上万辆客车紧急开赴新疆。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把中途接触到的所有难民,尽量运往格尔木。同时,沿途所有城市、集镇、居民点的物资都被集中起来,顷其所有向难民们供粮。

    这还是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人均每天六百毫升饮水,三百克食物。这是所有补给站的下发标准。当然,偶尔也会有特别增发数量的时候。只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

    最初的时候,难民们对这些补充的食物并不在意。没有喝完的矿泉水瓶子、吃了一半扔掉的饼干、甚至还有连包装都没有撕开就直接抛弃的方便食品在难民群经过的区域随处可见。

    这是一个营养过剩的年代。人们根本不会为了食物c心,他们所关心的,是如何减少体内的脂肪,让肥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具有美感。

    很快,难民们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第三十一节 争食

    在逃生的本能支配下,人类不会过多考虑食物和未来的生存环境。他们只会拼尽全力从危险和死亡的魔爪中挣扎而出,直到确认生命真正得到保障,再也不会面临任何威胁的时候,紧绷的大脑思维才会从亢奋状态逐渐冷却,转而考虑起另外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最后一批逃离城市的难民,亲眼目睹了变异人的凶残和暴虐。但是现在,他们却觉得,饥饿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人均每天一百克压缩干粮或者r质罐头、二百克饼干或者其它方便食品。这是目前为止,后勤运输所能满足的最大极限。

    没人再去顾及什么肥胖或者营养过剩之类的话题,人们相互间谈论最多的,是那些记忆中的美味佳肴,以及各种不同类型食物的制作方法。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这样做非但对缓和饥饿丝毫没有作用,却越发加剧了唾y的分泌和空瘪胃袋的收缩蠕动。

    “我们要吃饭”

    “为什么不给我们食物?”

    “政府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我们已经被迫离开自己的家,难道现在又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包括林翔在内所有的军职人员,每天都会对同样的问题做着不厌其烦的解答。三百克食物的确不够吃饱,却也不至于饿死。为了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当天的口粮,只能按照额定数量进行分发。

    “人类的理智和社会的秩序,必须以温饱作为基础。”

    这句话很快得到了验证。

    十七号补给站,是一个修建在公路旁边,用工程机械推出数千平米空地的临时仓库。除了几堵早已破旧不堪的土坯围墙,数十个林立其中的绿色军用帐篷,成为了这里最具代表性的建筑。

    太阳昏沉沉地挂在西面的山梁上。金色的晚霞和艳丽的火烧云,把整个地面照得如火似血般的赤红。站在半干的粘土堆上,望着道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集人群,林翔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急和感慨。

    每到一个分发食物的补给点,总是难民队伍最混乱的时候。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通往补给站前的道路上,并列围成一条宽约十米左右的人墙。十余辆车厢倒转朝向路面的重型军用卡车,已经拉下了围栏两边的挂钩。透过墨绿色的防水蓬布,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箱箱整齐摆放的方便面、米饭、带有“八一”字样的压缩饼干,以及一听听用绿色牛皮纸包装,没有任何花哨图案的军制r类罐头。

    “大家不要挤,人人都有份。请大家不要挤”

    几名袖口高高挽起的士兵站在简单的金属三角架后面,一边通过扩音器大声维持着秩序,一边从纸箱里拿起一份份分装好的食品,飞快递到从隔栏缝隙中伸进的难民手中。尽管他们拼命加快手上的速度,却仍然无法满足从道路尽头蜂拥而来的饥饿难民。

    “给我一份”

    “我还没有拿到”

    “给我,快给我啊”

    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领到食物的难民等不及冲出人群,就已经撕开包装袋抓出里面的吃食狼吞虎咽。贪馋的吃相和脸上满足的神情,刺激着辘辘饥肠的饿民们。他们开始不再顾及什么所谓的秩序,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超越前面的人,在胃袋泛出的浓酸和体内难以忍受的刺痛催促下,把手臂从金属隔栏的横缝里伸出,抢抓着在眼前来回晃动的一袋袋食物。

    两旁的士兵拼尽全力维持着队列的秩序。他们抓出其中的c队者,张开胳膊把女人和孩子护在身前,用宽阔的肩膀和身体保护着弱小缓缓向前移动着。却招来了远在队尾的谩骂。

    “c你妈,凭什么让那些婊子走在前面?你个臭当兵的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那小兔崽子是你养的种啊?”

    “你妈个,老子也饿了,快给我吃的”

    林翔神情复杂地望着混乱的补给站,把手中的突击步枪高高举向天空,狠狠扣下了扳机。刺耳的枪声震慑了s动的队伍,骂骂咧咧的不满者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个看上故意想要挑衅的家伙,以夸张的动作朝地上吐着口水。更多的人则表示出冷漠和疲倦,虽然隐隐有些畏惧,却很快被对于食物的贪婪和饥饿代替。

    每次分发食物都要鸣枪警告,这已经变成了惯例。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制造混乱,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做,只要稍有耐心多等一会儿,装满食物的袋子同样也会递到他们的手里。

    林翔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中央政府一直封闭西南地区的所有消息?为什么所有媒体都对次报以沉默?为什么其它临近省份和城市要实行军管?一旦整个国家陷入全面混乱,难民们根本不会得到任何食物的补充,只能在绝望和无奈中,活活饿死。

    他收起枪,不疾不徐地跳下土堆,快步走到金属隔架旁,从纸箱里拿起一袋食物,塞进距离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旋即又抓起另外一袋,眼睛望向拥挤的队伍:“快点,下一个。”

    儿童的补给标准和成年人一样,营养也更加丰富一些。按照规定,他们的食物包括一定数量的牛奶和糖。在无法满足生理饥饿的情况下,至少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能量。

    庞大的人流缓缓向前移动着,军人手中的枪械是最好的震慑物,偶尔的混乱会被守卫在两旁的士兵当场制止,分发食物的速度也由此变得逐渐快了起来。

    一个足有一米九几,身材魁梧的彪形壮男穿过嘈杂的人群走上前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岁所有的孩子,布满粗硬胡须的脸微垂着,伸出从孩子p股下腾出的左手,紧紧抓住隔离栏里递过的一袋食物,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林翔闪身拦在他的面前,从对方手里一把抢过食品袋。不容分说,又把男人怀里的孩子双手接过,递给旁边的警卫,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个孩子是谁的?”

    男子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和紧张,瞬间又被略带慌乱的强笑所覆盖:“当然是我的。”

    “你已经领过一次食物。”

    林翔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手枪,把冰冷的枪口用力抵近对方的头颅,厉声喝道:“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大滴的冷汗,从男子额前密密麻麻地渗出,他的喉头急剧颤动着,哀求和暴怒在眼睛里来回打转,两只拳头忽而紧纂在一起,又突然伸张开五指,紧紧咬在一起的嘴唇间,可以清楚地听到牙齿相互摩擦的“格格”声。

    “c你妈的,就这么点吃的,连塞牙缝都不够,老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多领一袋有什么错?呜呜这他妈的是过的什么日子啊!连饭都吃不饱呜呜,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恐惧和绝望,彻底摧毁了男子最后的心理防线。他浑身虚脱似地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大骂哭喊着。

    远处,一个混身沾满污泥的女人连滚带爬地挤了进来,死死搂过士兵手中的孩子,悲喜交加地连声哭道:“我的娃娃,呜呜”

    借用儿童冒领食物,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站起来。”

    林翔把食品袋递到女人手里,又走到男子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那是他今天的口粮。军人和难民一样,同样也是三百克的补给标准。

    “哭什么哭?亏你还是个裤档里带把的男人,真他妈耸球”

    冷冷地扔下一句,林翔狠狠咽下胃里泛起的一口酸水,带着对那半块已经不属于自己饼干的遗憾,转身走向混乱的难民队尾。

    男子从地上慢慢站直了身体,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干的的眼睛里,忍不住又流出几滴热泪

    随着夜幕降临,十七号补给站前再次恢复了平静。疲惫不堪的人们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里很快进入了梦乡。无法得到满足的腹部发出“隆隆”的抗议,它和杂乱的鼾声,以及野地里轻微的虫语混合在一起,成为暗淡星光下的共鸣。

    由远及近的螺旋桨振动,把附近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一架闪烁着夜航灯的“夜鹰ii型”从空中缓缓降落,停靠在位于补给站中央的空旷平台上。

    “电令,林翔少校和齐越上校马上交接手上的工作,立刻搭乘飞机返回中京。”一名从机舱里跳下的中尉,小跑着来到林翔面前,把一份附有军徽图案的命令递到他的手里。

    “回首都?”林翔有些意外。

    “显然,上面对我们有新的安排。”这是齐越的回答。

    勉强,可以算做暂时的答案。

    第三十二节 委派

    中京的天空,有种淡淡的灰。

    从云间缝隙透下的阳光,已经失去了令人畏惧的高温,y冷的空气拼命吞噬着所有能够抵达地面的热量,挤压着那一抹金黄的狭窄空间,用这种最简单的动作彻底驱逐了温暖,用寒冷和呼啸而过的狂风,代替了炎热夏天的统治。

    站在两米多高的穿衣镜前,望着身穿崭新中校制服的自己,林翔只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

    镜子里的那名年轻军官,有一头非常精神的新剃短发,黄色偏白的皮肤表面,还留有一些尚未完全恢复的细微刮痕,配合眼睛里放s出的锐利目光,这种淡淡的忧郁气质少了几分故做深沉的浮华,却多了一些男人特有的冷静和坚韧。

    “看起来不错,这套制服的确很合身。”刮掉满脸络腮胡子的齐越从后面走了过来,帮他紧了紧佩在肩膀上的中校衔章,以长辈特有的口气夸赞着。

    他的军服同样换上了新的金黄色徽章,中间一颗凸起的大五角星旁边,还有两条翅膀形状的穗子。

    那是准将的标志。

    (带一句多余的话,我知道中国没有准尉和准将,请各位聪明人不要就此问题发表评论了。)

    几乎所有从前线返回的军官都得到了晋升,大批后备役人员也在各地展开了训练,军部没有取消二十一集团军的番号,而是以拥有战斗经验的军官为构架,在最短的时间里再次编组新的部队。

    “这是一场全新概念的战争。我们不能用以往的旧思维来看待新的对手。它们不是人类,而是无法看到和捉摸的病毒,它们拥有惊人的繁殖速度和我们永远也无法比及的强大优势。因此,你们在战场上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就是我们拥有的最大财富。同志们,我以一个老兵的身份请求你们,恳求你们,把内心深处的悲痛和愤怒全部释放出来,百倍、千倍回报给所有的变异生物,让它们在恐惧和颤栗中真正感受到我们的力量”

    这是总参谋长陆舆林上将,在晋升仪式上对所有准尉级别以上军官的讲话。老人那双似火般愤怒的鹰目,高高举过头顶露出道道青筋的拳头,还有近乎嘶吼般的咆哮,成为了包括林翔在内的所有人刻骨铭心的誓训。

    迫在眉睫的威胁,让共和国这架庞大的机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动力。

    短短两周时间,一百万常训后备军人就地编成五十个作战师,其中行进速度最快的部队,已经在秦岭防线一带展开。

    第二批征召的五百万后备兵正在紧张的集结,从军校和基干部队抽调的军官有百分之八十就位,各地军用仓库的储备武器被全部运出,军工企业按照前线的要求,加班加点全力赶制各式喷火器材,只要短期训练结束,他们将成为陆军的中坚力量。

    “我们会尽全力满足前线的一切需要!”

    这不是停留在纸面上的口号,而是真正的实际行动。

    市、县、区各级武装部开始全面运转,按照各地上报的数字,除了前两批已经开始编组的部队,第三批动员力量至少超过一千万人,如果还需要更多,各级政府也会竭尽全力提供更多的兵员。

    庞大的人口基数,保证了庞大的军队。

    空军每天都会出动大量战机,对西南病毒爆发地区进行区域性攻击。无论乡村还是城市,一旦发现有变异生物的踪迹,都会招来密集的饱和性轰炸。在无法判断变异人下一步攻击目标的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的办法来减少它们的数量。

    各地物资的储备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大量食物和资源被封存,无数避难所正在兴建。当然,这些措施都在秘密进行,除了发布命令的中央政府和各级部门,民众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按照国务院最新下达的命令:全国地区有部分将转入战时机制,经济增长将不再作为本阶段工作的重点。各级官员必须加紧物资储备和避难所的修建,保证食物和饮水的正常供应,安抚民众和封锁消息,成为了目前的首要任务。

    无数的列车在兰新线上日夜奔驰,上万节车皮把数量惊人的物资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运往人口稀少的柴达木盆地。荒凉的沙漠,正在成为共和国新的战略要地。

    军事科学院最新的研究成果显示,r12病毒在高温状态下会出现相当程度的惰性反应。强烈的紫外线和三十摄氏度以上的地表温度,能够有效抑制它们的扩张和繁殖。虽然不至于把寄生于体内的病毒全部杀死,却可以导致变异生物因为寄生程度不足,出现行动迟缓和降低攻击性等现象。

    在刚刚结束的联合国安理大会上,中国代表向所有与会国家请求获得支援。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生物战争,抛开背后的y谋和产生原因不谈,扩散的病毒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

    这也正是总部把林翔和齐越紧急调回的真正原因。

    “没有抗感染疫苗,我们永远也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大量军队和临时构筑的防御线,永远无法阻挡病毒的渗透。我们必须得到来自其它国家的技术援助,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尽快研制出对应的生物疫苗。只有这样,我们才有真正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资本”

    在军委会议室,林翔第一次见到了以态度强硬著称的陆舆林上将。鹰一样的鼻子和深陷的双眼,为将军固执的面孔平添了几分略带焦灼的狰狞。

    “你们有二十四小时的整备时间。明天上午八点,和外交部的代表团一起乘机前往德国,就相关问题进行谈判。”

    林翔很奇怪。为什么会把自己列入外交随员名单?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

    “德方要求我们委派有对抗变异生物经验的军官,对他们提供足够的帮助。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对此,将军作出了解释。

    二十四小时,看似很长。

    军区宾馆坐落在风景秀丽的西山脚下。这里远离喧嚣的闹市,茂密的枫树林巧妙掩盖了弯曲进出的柏油公路。连续数道哨卡和横拦在道路中央的三角形拒架,把所有无权进入其中的好奇者挡在了外面。全副武装的冷肃哨兵和随时往来于宾馆四周的巡逻队,更为这里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c上房间门销,走进宽大的卧室,林翔用机警的目光四下打量着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可能窥视到自己的可疑装置后,这才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从中取出一套经过消毒的注s器,用毛巾在手腕上紧紧缠绕数道,把细小锋锐的针头,用力扎进像蚯蚓一样鼓凸的血管。

    酱红色的血,缓缓抽进了透明的针管。当y面刚刚抵达二十毫升刻度的时候,他拈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药棉,用空出的中指紧紧按住,在拇指和食指的合力动作下,慢慢拔出了针头。

    窗外透进的光线照在管壁上,显出圆润的暗红光泽。用锥式封管套住针口,林翔撕下一片白色的标签纸贴上,用黑色的碳素笔写下“六号”字样,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的冷藏箱里。

    这是他从战场上收集到的所有变异血样。半小时后,科研部会派专人来将其取走。

    他不想变成供人研究的实验品。

    他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变成恐怖嗜杀的怪物。

    自己的血,应该对研制疫苗有所帮助。齐越就是最好的例子。

    假托战场获取的名义提供自己的血样,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

    中京,是繁荣和文明的象征。

    作为共和国的首都,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朝更替积累的威严,使这里成为地球上最令人向往的城市之一。

    军用越野车在外环公路上高速疾驰,强劲的引擎和狂野的速度,使得被超过的车辆纷纷对其侧目。粗大坚固的轮胎肆无忌惮地碾压着路面,在发动机剧烈的咆哮声中轰然远去。

    林翔的个人整备时间还剩下十六个钟头。

    他只想做一件事。

    去看看应嘉。

    也许,是最后一面。

    第三十三节 怅然

    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庞大的人口基数让城市变得越来越拥挤,污浊的空气令人几欲窒息,堵塞的车流和摩肩接踵的人群,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暴躁和冲动。当城市中央的地价膨胀到令人难以接受程度的时候,获利丰厚的多金者也远远离开了所有麻烦和混乱的旋涡。他们选择远离城市的郊外成为自己新的居所,在浓密的树荫和洁净的天空下,肆意享受着堆积在无数金钱基础之上的安宁。

    香山景区的南面,是一片地势平缓的斜坡。一幢欧式风格的小型城堡,牢牢占据了整个坡面的最佳位置。绯红色沉积岩和粗如婴臂的黑铁栅栏,圈禁了周围近万平米的山林和平地,一条与高速公路连接的灰色硬质路面,在两旁浓密的树荫遮盖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城堡的最深处。

    这里不属于旅游区的管辖范围,却独占了最美的一片风景。白玉般凝润的城堡墙面与火红的枫林相映成趣,引得诸多偶然发现这里的游人纷纷前往,却被冰冷锐利的矛柱形栅栏无情隔阻在外。尤其是悬挂在墙壁上,那些用醒目黑字标识出“私人领地,非请勿入”的白色木牌,更让人们在惊愕之余,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无奈和忿闷。

    越野车远远地停在路边,靠在敞蓬的驾驶座上,林翔摘下墨镜,满怀感慨却又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这座漂亮奢华的建筑。

    按照应嘉提供的地址,这里,就是她的家。

    高达十余米的镂花黑铁栅门紧闭着,两边关合的门壁拼合出一只做工精美的巨大狮头雕像,圆凸的双眼在阳光照s下显出青铜特有的光泽,看上去是那么的冰冷,仿佛是在嘲笑所有不自量力想要进入自己镇守领地的外来者。

    抱着双手,林翔一言不发地望着栅栏里透出的一切。脸上因为狂热产生的少许红晕,已经慢慢淡化为沉思状态的冷静。

    假如时光能够倒退回十八岁,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带上应嘉私奔。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然而,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龄。生与死的考验,让他变得更加成熟。

    爱情是美妙的。

    仅仅只有爱情的世界,永远也无法生存。

    我能给应嘉什么呢?

    金钱?

    权利?

    还是虚幻的纯洁情感?

    林翔从胸前衣袋里取出一只白色的信封,抖出夹在信纸里的一缕发丝,凑近鼻孔久久地闻嗅着。

    那是他在野战医院时的偶得,也是和应嘉照片放在一起的最后留念。

    青蛙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终究只是童话。何况,自己只是青蛙,不是王子。

    爱一个人,应该给她幸福。

    这个时候见面,徒增伤心,只会让她更加不快乐。

    我,要变得更强

    在这个已显混乱的世界,强大和权力,是活下去和保障爱人的唯一选择。也是每一个男人的责任、义务。

    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最后的整备时间还剩下十五个小时。

    带着心底淡淡的遗憾和忧伤,还有血y里因为激动而隐约有些膨胀的份子,林翔把远眺的视线重新收回,右手捏紧方向盘下的钥匙用力转动,缓缓发动了引擎。

    战争,是塑造英雄的时代。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从士兵升至中校,换在和平年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翔相信,自己还能走得更高,站得更远。肩膀上的军衔徽章,最终会变成万众瞩目的闪烁将星。

    到了那个时候,应嘉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就在他正准备拉起c纵杆的瞬间,从对面道路的尽头,驶来一辆造型豪华的银色“宝马”。它似乎早已锁定了正在发动的越野车,非但没有减速,更以冲刺般的势头蛮横地飞驰过来。就在两车即将发生碰撞的一刹那,驾驶者狠狠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漂亮的流线型车身以九十度直角打横,稳稳地停在越野车前,封死了它的去路。

    紧闭的车门被用力推开,走下三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显然是特别订制的制服下,包裹着一团团充满爆发力的高凸肌r,从领口l露出的脖颈上,透出微黑色的皮肤和侧面弯曲盘绕的青筋。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黑色墨镜,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隐藏于其下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冷漠和敌意。

    他们在车厢右后形成一个不甚规则的“品”字,在这种严实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特别保护下,从宝马后排走下一个身材瘦高,带着傲慢和愤怒目光的年轻人。

    应嘉的表兄,苏永哲。

    “又是你”

    林翔没有回答,也没有争辩。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肌r急剧膨胀,皮肤下面的血管因为血y流速加快而扩张,过于激动而分泌的肾上腺素,正在飞快地清除着大脑意识里的冷静和稳定,强烈的嫉妒和狂暴的欲望,成为了苏永哲此刻唯一的思维主宰。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怨毒:“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你”

    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林翔把右手的c纵杆拉向了倒车的位置。脚下松开离合器,越野车向后缓行了数米,掉换档位,前轴的轮胎也随之转向了道路左侧。

    最后的心理寄托已经决定,他不想节外生枝。

    冷漠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苏永哲。强烈的嫉妒仿佛毒蛇一样啮咬着他的心,剧烈扭曲的面部肌r拼命挤压着五官所在的空间,把温良英俊的脸,彻底变成被狰狞和凶暴统治的领地。

    “给我废了他”

    苏永哲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话音未落,三名黑衣人已经跃身冲出,分从不同的方向把越野车团团围住。当先一人肌r骤缩,借助强劲的腿力直接跳上车前的引擎盖,微曲下身体,把带有惊人爆发力量的右拳,狠狠砸向车子前挡。

    林翔几乎和黑衣人同时跳起,敏锐的目光锁定了对方腿脚关节和手臂的弯肘,大脑飞快判断着所有可能攻击路线的时候,双脚足尖也在座椅和车窗上来回调整着身体的位置。他伸开十指,准确地扣紧对方全力袭来的拳腕,借力顺势旋转,蓄满力量的右腿以诡异的角度踢出,惊呼声中,失去重心的黑衣人被他用力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十米外的公路上。

    和寄生士相比,普通人实在太弱了。

    伴随着喉咙里发出的低吼,林翔腿上的肌r骤缩,身体横滚着直接撞上左侧的另外一人,猝不及防的黑衣人根本无法回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破空袭来的拳头重重砸向自己左肩,在惨叫声中激起一片漫天的碎皮烂r,还有完全脱出肩臼的粉裂骨头。

    眼见两名同伴瞬间重伤,最后的黑衣人下意识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用颤抖的双手紧握着,咬牙切齿地指向林翔眉心。

    林翔侧着身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突然俯身疾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进他的身前,抓紧持枪的右手向上猛力一拽,把整条手臂与肩膀狠狠撕裂开来。

    苏永哲的脸色一片煞白。他紧紧咬住失血的下唇,只有这样,才能强制牙齿闭合在一起,不因为太过恐惧而相互撞击。

    他忽然明白,自己和这个年轻军官之间,的确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只要对方愿意,会毫不留情地捏爆自己的脑袋。这种可怕的决心和力量,已经远远凌驾于金钱的控制之上。

    林翔从容不迫地拉开越野车门,坐进驾驶室。点火、拉动c纵杆、用力狠踩油门在引擎嚣张的咆哮声中,被四轮疯狂驱动的车身以可怕的速度猛冲过来,沉重结实的保险杠把漂亮的宝马车门撞出一道巨大的凹陷,横拦在道路中间的脆弱的银色车身,被野蛮地推攮开一个足够宽敞的斜角。在方向盘的控制下,越野车灵活地掉转着方向,从空出的位置开上道路中央。

    他一直在观察苏永哲。从黑色眸子里放s出来的锐利目光,仿佛可以剖开对方的身体,看透隐藏在最核心的秘密。

    “把你肮脏的爪子从应嘉身边拿开,有多远滚多远”

    淡淡且充满冰冷的话语,让苏永哲感到下意识的惊颤。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问个明白,却只看见远去的车影,还有道路尽头飞扬弥漫的灰尘。

    柏林,是一个很大的城市。

    现代,却不浮躁。在秋日的y沉天空下,更加显得庄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望着远处高凸出其它房屋的大教堂穹顶,林翔忽然觉得,整个世界,是那么的狭小。

    这是位于德国外交部三楼,面积约莫百余平米的一间小会议室。除了一尊半米多高的歌德大理石胸像,还有几株经过修剪的绿色盆栽植物,光滑的墙壁上和空旷的房间里,再也找不到多余的装饰。

    橡木制成的条形长桌,把房间从中间分隔为对称的两部分。颜色配套的黑漆椅子虽然数量不多,却足够会谈双方的人员使用。德国人的确把自己简洁、刻板的性格发挥到了极致。

    中方代表团的人数并不多。除了已经升任外交部次长的文翰源、以及作为技术顾问的方雨洁,剩下的,就是包括林翔在内的六名军官。

    第三十四节 广场

    谈判的目的非常明确:希望能够与德国政府就疫苗研制和生物技术方面给予技术支援。作为交换,中方将全面开放贸易市场,提高各种战略储备资源出口额度,并且承诺由德国石油公司对南海油气田进行开发。

    这些无比丰厚的条件并非无的放矢。根据国家安全部从特殊渠道获得的情报:德国默克医药公司新近开发出的一项生物基因技术,对研制抗感染疫苗有着很大的帮助。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

    林翔清楚地记得临行前总参谋长对所有代表团成员说过的话:“一定要打赢这场生物战争。为此,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中方开出的优厚条件,德方政府的态度并不明朗。他们似乎很想答应,却又有些摇摆不定。

    这使代表团在惊讶之余,也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显然,德国人不是不想接受,而是有某种无法说出来的烦恼。

    “我毫不怀疑贵国政府的真诚,就我个人而言,这些条款的确能够促进于两国之间的贸易合作关系。但是你们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单纯依靠外交手段就能得到解决”

    对于中国方面提出的条件,德方商业部长赞不绝口。同时他也非常隐晦的暗示,问题的关键,似乎并不在于条件本身。

    不止是他一个人,所有和代表团有过接触的德国政府高级官员,均不同程度表示出惋惜和遗憾。

    身为代表团长的文翰源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按照他的思维观点,国家之间的相互支援,其实就是赤ll的利益交换。为了得到这项对研究疫苗有所帮助的生物技术,中方已经做出了重大让步。奇怪的是,德国政府却根本视而不见,甚至一再用各种借口,尽量回避类似的话题。

    这不正常。

    秋天的施普雷河,恬静、温婉。

    清凉的河水从灰白的石砌台阶上缓缓流过,偶尔卷起一个个漂亮的旋涡。y郁的天空映照在醇蓝色的河面上,覆盖起一层淡淡朦胧,曼生在河底的水草顺着流向欢快地摆动,仿佛少女细柔的长发,让人忍不住想要俯下身去,伸手轻轻抚摸一番。

    “请大家注意,前面就是著名的勃兰登堡门。也是德意志的骄傲,柏林的象征。”

    导游鼓动性的话语和热情的态度,丝毫没能引起旅游者的共鸣。看了一眼远处耸立在y霾天空下的雄伟建筑,林翔轻轻地摇了摇头,起身走下了旅游客车。

    谈判出现了僵局。

    很明显,原因不在中方这边。对此,颇为尴尬的德方做出了“需要进行内部商议”的回复。同时,德方外交部门也殷勤地安排了市内著名景点的观光游览活动。

    “你似乎不大开心?”

    不用回头看,林翔也知道问话的是霍根。霍夫曼中校。

    他的年纪在四十上下,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言谈间总是流露出雅利安人特有的高傲和冷漠,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鹰目结合在一起,散发出标准的军人气质。

    作为德方委派的军事陪同人员,霍根中校对于这种场面上的社交活动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不知为什么,林翔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亲和气息。

    也许,这是他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缘故吧!

    “这种时候,换了谁都不可能开心。”

    这样的回答似乎在中校的意料之中,他摸出一盒蓝色的万宝路香烟,撕开表面的封条递过:“来一支?”

    “谢谢,我不会。”林翔礼貌地摆了摆手。

    “男人应该学会抽烟。这是除了女人和酒精之外,唯一的享受。”

    中校小心地把身体挪进地上那根代表吸烟区的黄线范围,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慢慢地吸了一口,转过头,用锐利的目光认真地观察着他。忽然用非常奇异的口气说道:“你,不应该在这儿。”

    “为什么?”林翔有些意外。

    “谈判不可能有结果。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们也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中校深邃的眼睛斜瞟着远处的其他人,刻意压低语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林翔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警惕。

    他很奇怪中校会和自己说起这些。这显然已经超出了陪同人员的权力,如果不是官方授意,那么霍根本此言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

    中校似乎很满意自己说话的效果,就在他想要把两人之间的谈话继续下去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林翔眼睛里的黑色瞳孔骤然微缩成针芒,视线的焦点也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远处的广场尽头。

    用青灰色石板铺就的“三月十八日”广场上,蹒跚着走来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头上披着同样颜色和质地罩布的男子。他踉跄着脚步,拖着看似非常沉重的腿,一步一步慢慢朝前挪动着身体。从肩膀垂落的手臂无力地摇晃着,仿佛一具失去了线控的木偶。偶尔被风吹起头罩的一角,隐隐可以看见被掩盖在下面死样苍白的脸。

    从外表来看,这应该是个患有某种重症的病人。

    但是林翔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男子脚步。对方已经有些豁口的皮鞋表面,沾满了酱红色的粘稠y体,它们从鞋子与脚踝间的缝隙里被挤压出来,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鲜红醒目的清晰脚印。

    那是一只活尸。

    “我们有大麻烦了”脸色骤变的林翔站直身体,绕过中校宽阔的肩膀喃喃地说道。

    霍根的脸色一片铁青,他紧捏着双拳,发白色嘴唇神经质般颤抖着,口里发出近乎呻吟般的呢喃。

    “不,不应该会这样”

    刺耳的警车尖啸从广场另外一端传来,可以清楚地听到鼎沸的人声与搀杂于其中的惨叫。紧接着,平整的地面传来阵阵轻微的震动。很快,高大的勃兰登堡门圆形多克式立柱下面,涌来无数神色惊慌的人群。

    “救命”

    “快,快逃啊”

    “我的上帝,那都是些什么啊?”

    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成都和昆明城里夺路而逃的平民,不正是和现在一样吗?

    代表团的成员们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文翰源呆呆地望着从身边飞快冲过的人群,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惊讶和迷惑。

    没有亲眼目睹过被感染城市惨状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恐惧的灾难。

    “快上车”

    除了林翔和霍根,方雨洁的反应最为迅速。她不由分说抓起文翰源的衣服后领,连拖带拽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快步奔向远处的停车场。

    虽然没有见过病毒爆发地狱般的场景,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r12的威力。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广场,临近停车场的时候,一辆挂着政府牌照的旅游大巴歪斜着车体,从场内猛冲而出,把架在入口前红黄相间的木质道杆撞得粉碎,一头开上了车流拥挤的公路。

    与丢了饭碗相比,司机显然更愿意选择活命。

    “去国会大厦,那里是距离最近的紧急避难区域”。尽管有些失魂落魄,霍根中校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林翔镇定自若地摸出腰间的“特六”手枪,身为特殊外事人员,这是他唯一可以携带的随身武器。

    沉甸甸的弹匣里,满装着六发大口径子弹。

    他放低身体,以略快于正常跑动的速度朝前奔行。这样做既可以让尾随的其他人跟上,又能够保证自己的体力不至于消耗过快。

    寄生士是变异生物的天敌。可是,耗尽力量的强者,也会被成千上万的蚂蚁活活吞没。

    国会大厦就在广场西侧。二者之间的距离,大约为一千米左右。

    勃兰登堡门已经被如海般的尸群淹没,无数双干枯如柴的手臂伸向y霾